四圣西岐会子牙
诗曰:
王道从来先是仁,妄加征伐自沉沦。趋名战士如奔浪,逐劫神仙似断磷。异术奇珍谁个是,争强图霸孰为真。不如闭目深山坐,乐守天真养自身。
话说闻太师听吉立之言,忽然想起海岛道友,拍掌大笑曰:“只因事冗杂,终日碌碌,为这些军民事务,不得宁暇,把这些道友都忘却了。不是你方才说起,几时得海宇清平。”吩咐吉立:“传众将知道:三日不必来见。你与余庆好生看守相府,吾去三两日就回。”太师骑了墨麒麟,挂两根金鞭,把麒麟顶上角一拍,麒麟四足自起风云,霎时间周游天下。有诗为证:
四足风云声响亮,鳞生雾彩映金光,周游天下须臾至,方显玄门道术昌。
话说闻太师来至西海九龙岛,见那些海浪滔滔、烟波滚滚。把坐骑落在崖前。只见那洞门外:异花奇草般般秀,桧柏青松色色新。正是:只有仙家来往处,那许凡人到此间。正看玩时,见一童儿出,太师问曰:“你师父在洞否?”此童儿答曰:“家师在里面下棋。”太师曰:“你可通报:商都闻太师相访。”童儿进泂来,启老师曰:“商都闻太师相访。”只见四位道人听得此言,齐出洞来,大笑曰:“闻兄,那一陈风儿吹你到此?”闻太师一见四人出来,满面笑容相迎,竟邀至里面,行礼毕,在蒲团坐下。四位道人曰:“闻兄自那里来?”太师答曰:“特来进谒。”道人曰:“吾等避迹荒鸟之中,有何见谕,特至此地?”太师曰:“吾受国恩,与先王之托,官居相位,统领朝纲重务。今西岐武王驾下姜尚,乃昆仑门下,仗道欺公,助姬发作反。前差张桂芳领兵征伐,不能取胜。奈因东南又乱,诸侯猖獗,吾欲西征,恐家国空虚,自思无计,愧见道兄。若肯借一臂之力,扶危拯弱,以锄强暴,实闻仲万千之幸。”头一位道人答曰:“闻兄既来,我贫道一往,救援桂芳,大事自然可定。”只见第二位道人曰:“要去四人齐去,难道说王兄为得闻兄,吾等便就不去?”闻太师听罢大喜。──此乃是四圣,也是“封神榜”上之数:头一位姓王,名魔;二位姓杨,名森;三位姓高,名友干;四位姓李,名兴霸;是灵霄殿四将。看官:大抵神道原是神仙做,只因根行浅薄,不能成正果朝元,故成神道。──且说王魔曰:“间兄先回,俺们随后即至。”闻太师曰:“承道兄大德,求即幸临,不可羁滞。”王魔曰:“吾把童儿先将坐骑送往岐山,我们即来。”闻太师上了墨麒麟回朝歌。不表。
且说王魔等四人,一齐驾水遁往朝歌来。怎见得,有诗为证:
五行之内水为先,不用乘舟不驾船,大地乾坤顷刻至,碧游宫内圣人传。
话说四位道人到朝歌,收了水遁进城。朝歌军民一见,吓得魂不附体:王魔戴一字巾,穿水合服,面如满月;杨森莲子箍,似陀头打扮,穿皂服,面如锅底,须似朱砂,两道黄眉;高友干挽双狐髻,穿大红服,面如蓝靛,发似朱砂,上下獠牙;李兴霸戴鱼尾金冠,穿淡黄服,面如重枣,一部长髯;俱有一丈五六尺长,愰愰荡荡。众民看见,伸舌咬指。王魔问百姓曰:“闻太师府在那里?”有大胆的答曰:“在正南二龙桥就是。”四道人来至相府,太师迎入,施礼毕,传令:“摆上酒来。”左道之内,俱用荤酒,持斋者少。五位传杯。次日,闻太师入朝见纣王,言:“臣请得九龙岛四位道者,往西岐破武王。”纣王曰:“太师为孤佐国,何不请来相见?”太师领旨。不一时,领四位道人进殿来。纣王一见,魂不附体,好凶恶像貌!道人见纣王曰:“衲子稽首了!”纣王曰:“道者平身。”传旨:“命太师与朕代礼,显庆殿陪宴。”太师领旨。纣王回宫。且说五位在殿欢饮。王魔曰:“闻兄,待吾等成了功来,再会酒罢。我们去也。”四位道人离了朝门,太师送出朝歌。太师自回府中。不表。
且说四位道人驾水遁往西岐山来,霎时到了,落下水光,到张桂芳辕门。探马报入:“有四位道长至辕门候见。”张桂芳闻报,出营接入中军。张桂芳、风林参谒。王魔见二将欠身不便,问曰:“闻太师请俺们来助你,你想必着伤?”风林把臂膊被哪咤打伤之事说了一遍。王魔曰:“与吾看一看。……呀!原来是乾坤圈打的。”葫芦中取一粒丹,口嚼碎了搽上,实时痊愈。桂芳也来求丹,王魔一样治度。又问:“西岐姜子牙在那里?”张桂芳曰:“此处离西岐七十里,因兵败至此。”王魔曰:“快起兵往西岐城去!”彼时张桂芳传令,一声炮响,三军吶喊,杀奔西岐,东门下寨。
子牙在相府,正议连日张桂芳败兵之事。探事马报来:“张桂芳起兵在东门安营。”子牙与众将官言曰:“张柱芳此来,必求有援兵在营,各要小心。”众将得令。
且说王魔在帐中坐下,对张桂芳曰:“你明日出阵前,坐名要姜子牙出来。吾等俱隐在旗旛脚下;待他出来,我们好会他。”杨森曰:“张桂芳、风林,你把这符贴在你的马鞍鞽上,各有话说。我们的坐骑乃是奇兽;战马见了,骨软筋酥,焉能站立。”二将领命。且说次日,张桂芳全妆甲冑,上马至城下,坐名只要姜子牙答话。报马进相府,报:“张桂芳请丞相答话。”子牙不把张桂芳放在心上,料只如此,传令:“摆五方队伍出城。”炮声响亮,城门大开。只见:
青旛招展,一池荷叶舞清风;素带施张,满院梨花飞瑞雪。红旛闪灼,烧山烈火一般同;皂盖飘摇,乌云盖住铁山顶。杏黄旗磨动,护中军战将;英雄如猛虎,两边摆打阵众英豪。
话说宝纛旛下,子牙骑青鬃马,手提宝剑。桂芳一马当先。子牙曰:“败军之将,又有何面目至此?”张桂芳曰:“‘胜败军家常事’,何得为愧。今非昔比,不可欺敌!……”言还未毕,只听得后面鼓响,旗旛开处,走出四样异兽:王魔骑狴犴,杨森骑狻猊,高友干骑的花斑豹,李兴霸骑的是狰狞,四兽冲出阵来。子牙两边战将都跌翻下马,连子牙撞下鞍鞽。这些战马经不起那异兽恶气冲来,战马都骨软筋酥。──内中只是哪咤风火轮,不能动摇;黄飞虎骑五色神牛,不曾挫锐;以下都跌下马来。四道人见子牙跌得冠斜袍绽,大笑不止;大呼曰:“不要慌!慢慢起来!”子牙忙整衣冠,再一看时,见四位道人好凶恶之相:脸分青、白、红、黑,各骑古怪异兽。子牙打稽首曰:“四位道兄,那座名山?何处洞府?今到此间,有何吩咐?”子牙道罢,王魔曰:“姜子牙,吾乃九龙岛炼气士王魔、杨森、高友干、李兴霸也。你我俱是道门。只因闻太师相招,特地到此。我等莫非与子牙解围,并无他意。不知子牙可依得贫道三件事情?”子牙曰:“道兄吩咐,莫说三件,便三十件可以依得。但说无妨。”王魔曰:“头一件:要武王称臣。”子牙曰:“道兄差矣。吾主公武王,原是商臣,奉法守公,并无欺上,何不可之有?”王魔曰:“第二件:开了库藏,给散三军赏赐。第三件:将黄飞虎送出城,与张桂芳解回朝歌。你意下如何?”子牙曰:“道兄吩咐,极是明白;容尚回城,三日后作表,敢烦道兄带回朝歌谢恩,再无他议。”两边举手:“请了!”正是:
且说三事权依允,二上昆仑走一遭。
话说子牙同将进城,入相府,升殿坐下。只见武成王跪下曰:“请丞相将我父子解送桂芳行营,免累武王。”子牙忙忙扶起,曰:“黄将军,方才三件事,乃权宜暂允他,非有他意。彼骑的俱是怪兽,众将未战,先自落马,挫动锐气,故此将机就计,且进城再作他处。”黄将军谢了子牙,众将散讫。子牙乃香汤沐浴,吩咐武吉、哪咤防守。子牙驾土遁,二上昆仑,往玉虚宫而来。有诗为证:
道术传来按五行,不登雾彩最轻盈。须臾直过扶桑径,咫尺行来至玉京。
且说子牙到了玉虚宫,不敢擅入。候白鹤童子出来,子牙曰:“白鹤童儿,通报一声。”白鹤童子至碧游床,跪而言曰:“启老爷:师叔姜尚在宫外候法旨。”元始吩咐:“命来。”子牙进宫,倒身下拜。元始曰:“九龙岛王魔等四人在西岐伐你。他骑的四兽,你未曾知道。此物乃万兽朝苍之时,种种各别,龙生九种,色相不同。白鹤童子,你往桃园里把我的坐骑牵来。”白鹤童儿往桃园内,牵了四不相来。怎见得,有诗为证:
麟头豸尾体如龙,足踏祥光至九重。四海九洲随意遍,三山五岳霎时逢。
童儿把四不相牵至。元始曰:“姜尚,也是你四十年修行之功,与贫道代理封神,今把此兽与你骑往西岐,好会三山、五岳、四渎之中奇异之物。”又命南极仙翁取一木鞭,──长三尺六寸五分,有二十一节;每一节有四道符印,共八十四道符印,名曰“打神鞭。”──子牙跪而接受;又拜恳曰:“望老师大发慈悲!”元始曰:“你此一去,往北海过,还有一人等你。贫道将此中央戊己之旗付你。旗内有简,临迫之际,当看此简,便知端的。”子牙叩首辞别,出玉虚宫。南极仙翁送子牙至麒麟崖。子牙上了四不相,把头上角一拍,那兽一道红光起去,铃声响亮,往西岐来。正行之间,那四不相飘飘落在一座山上。山近连海岛。怎见得好山:
千峰排戟,万仞开屏。日映岚光轮岭外,雨收岱色冷含烟。藤缠老树,雀占危岩。奇花瑶草,修竹乔松。幽鸟啼声近,滔滔海浪鸣。重重谷壑芝兰绕,处处巉崖苔藓生。起伏峦头龙脉好,必有高人隐姓名。
话说子牙看罢山,只见山脚下一股怪云卷起。云过处生风,风响处见一物,好生跷蹊古怪。怎见得:
头似驼,狰狞凶恶;项似鹅,挺折枭雄。须似虾,或上或下;耳似牛,凸暴双睛。身似鱼,光辉灿烂;手似莺,电灼钢钩。足似虎,钻山跳涧;龙分种,降下异形。采天地灵气,受日月之精。发手运石多玄妙,口吐人言盖世无。龙与豹交真可羡,来扶明主助皇图。
话说子牙一见,魂不附体,吓了一身冷汗。那物大叫一声曰:“但吃姜尚一块肉,延寿一千年!”子牙听罢:“原来是要吃我的。”那东西又一跳将来,叫:“姜尚,我要吃你!”子牙曰:“吾与你无隙无仇,为何要吃我?”妖怪答曰:“你休想逃脱今日之厄!”子牙把杏黄旗轻轻展开,看里面简帖:“……原来如此。”子牙曰:“那孽障,我该你口里食,料应难免。你只把我杏黄旗儿拔起来,我就与你吃;拔不起来,怨命。”子牙把旗望地上一戳。那旗长有二丈有余。那妖怪伸手来拔,拔不起来;两只手拔,也拔不起;用阴阳手拔,也拔不起来;便将双手只到旗根底下,把头颈子挣的老长的,也拔不起来。子牙把手望空中一撒,五雷正法,雷火交加,一声响,吓的那东西要放手,不意把手长在旗上了。子牙喝一声:“好孽障!吃吾一剑!”那物叫曰:“上仙饶命!念吾不识上仙玄妙,此乃申公豹害了我!”子牙听说申公豹的名字,子牙问曰:“你要吃我,与申公豹何干?”妖怪答曰:“上仙,吾乃龙须虎也。自少昊时生我,采天地灵气,受阴阳精华,已成不死之身。前日申公豹往此处过,说:‘今日今时姜子牙过时,若吃他一块肉,延年万载。’故此一时愚昧,大胆欺心,冒犯上仙。不知上仙道高德隆,自古是慈悲道德,可怜念我千年辛苦,修开十二重楼,若赦一生,万年感德!”子牙曰:“据你所言,你拜吾为师,我就饶你。”龙须虎曰:“愿拜老爷为师。”子牙曰:“既如此,你闭了目。”龙须虎闭目。只听得空中一声雷响,龙须虎也把手放了,倒身下拜。──子牙北海收了龙须虎为门徒。──子牙问曰:“你在此山,可曾学得些道术?”龙须虎答曰:“弟子善能发手有石。──随手放开,便有磨盘大石头,飞蝗骤雨,打的满山灰土迷天,随发随应。”子牙大喜:“此人用之劫营,到处可以成功。”子牙收了杏黄旗,随带龙须虎,上了四不相,径往西岐城;落下坐骑,来至相府。众将迎接,猛见龙须虎在子牙后边,众将吓的痴呆了:“姜丞相惹了邪气来了!”子牙见众将猜疑,笑曰:“此是北海龙须虎也,乃是我收来门徒。”众将进到府,参谒已毕。子牙问城外消息,武吉曰:“城外不见动静。”子牙打点一场大战。
且说张桂芳在营五日,不见子牙出城来犒赏三军,把黄飞虎父子解到营里来;乃对四位道人曰:“老师,姜尚五日不见消息,其中莫非有诈?”王魔曰:“他既依允,难道失信与我等!西岐城管教他血满城池,尸成山岳。”又过三日,杨森对王魔曰:“道兄,姜子牙至八日还不出来,我们出去会他,问个端的。”张桂芳曰:“姜尚那日见势不好,将言俯就;姜尚外有忠诚,内怀奸诈。”杨森曰:“既如此,我等出去。若是诱哄我等,我们只消一阵成功,早与你班师回去。”风林传下令去,点炮,三军吶喊,杀至城下,请子牙答话。探事马报入相府。子牙带哪咤、龙须虎、武成王,骑四不相出城。王魔一见大怒:“好姜尚!你前日跌下马去,却原来往昆仑山借四不相,要与俺们见个雌雄!”把狴犴一磕,执剑来取子牙。傍有哪咤登开风火轮,摇火尖枪大叫:“王魔少待伤吾师叔!”冲杀过来。轮兽相交,枪剑并举,好场大战!怎见得:
两阵上旛摇擂战鼓,剑枪交加霞光吐。枪是干元秘授来,剑法冰山多威武。哪咤发怒性刚强;王魔宝剑谁敢阻。哪咤是干元山上宝和珍;王魔一心要把成汤辅。枪剑并举没遮拦,只杀得两边儿郎寻斗赌。
话说二将大战,哪咤使发了那一条枪与王魔力敌。正战间,杨森骑着狻猊,见哪咤枪来得利害,剑乃短家伙,招架不开。杨森在豹皮囊中取一粒开天珠,劈面打来,正中哪咤,打翻下风火轮去。王魔急来取首级,早有武成王黄飞虎催开五色神牛,把枪一摆,冲将过来,救了哪咤。王魔复战飞虎。杨森二发奇珠,黄飞虎乃是马上将军,怎经得一珠,打下坐骑来。早被龙须虎大叫曰:“莫伤吾大将,我来了!”王魔一见大惊:“是个什么妖精出来!”怎见得:
古怪跷蹊相,头大颈子长。独足只是跳,眼内吐金光。身上鳞甲现,两手似钩枪。炼成奇异术,发手磨盘强。但逢龙须虎,不死也着伤。
话说高友干骑着花斑豹,见龙须虎凶恶,忙取混元宝珠,劈脸打来,正中龙须虎的脖子。打的扭着头跳。左右救回黄飞虎。王魔、杨森二骑来擒子牙。子牙只得将剑招架,来往冲杀。子牙左右无佐,三将着伤,救回去了。不防李兴霸把劈地珠照子牙打来,正中前心。子牙“嗳呀”一声,几乎坠骑;带四不相望北海上逃走。王魔曰:“待吾去拏了姜尚。”来赶子牙;似飞云风卷,如弩箭离弦。子牙虽是伤了前心,听得后面赶来,把四不相的角一拍,起在空中。王魔笑曰:“总是道门之术!你欺我不会腾云。”把狴犴一拍,也起在空中,随后赶来。──子牙在西岐有七死三灾,此是遇四圣,头一死。──王魔见赶不上子牙,复取开天珠望后心一下,把子牙打翻下骑来,骨碌碌滚下山坡,面朝天,打死了。四不相站在一傍。王魔下骑,来取子牙首级。忽然听的半山中作歌而来:
“野水清风拂柳,池中水面飘花。借问安居何处,白云深处为家。”
话说王魔听歌,看时,乃五龙山云霄洞文殊广法天尊。王魔曰:“道兄来此何事?”广法天尊答曰:“王道友,姜子牙害不得!贫道奉玉虚宫符命在此,久等多时。只因五事相凑,故命子牙下山:一则成汤气数已尽;二则西岐真主降临;三则吾阐教犯了杀戒;四则姜子牙该享西地福禄,身膺将相之权;五则与玉虚宫代理封神。道友,你截教中逍遥自在,无拘无束,为甚么恶气纷纷,雄心赳赳。可知道你那碧游宫上有两句说的好:
紧闭洞门,静诵‘黄庭’三两卷;身投西土,‘封神台’上有名人。
你把姜尚打死,虽死还有回生时候。道友,依我,你好生回去,这还是一月未缺;若不听吾言,致生后悔。”王魔曰:“文殊广法天尊,你好大话!我和你一样规矩,怎言月缺难圆。难道你有名师,我无教主!”王魔动了无名之火,持剑在手,睁睛欲来取文殊广法天尊。只见天尊后面有一道童,挽抓髻,穿淡黄服,大叫:“王魔少待行凶,我来了!”──广法天尊门徒金咤是也;拎剑直奔王魔。王魔手中剑对面交还。来往盘旋,恶神厮杀。有诗为证:
来往交还剑吐光,二神斗战五龙冈,行深行浅皆由命,方知天意灭成汤。
话说王魔、金咤恶战山下,文殊广法天尊取一物,──此宝在玄门为遁龙桩,久后在释门为七宝金莲。──上有三个金圈,往上一举,落将下来。王魔急难逃脱,颈子上一圈,腰上一圈,足下一圈,直立的靠定此桩。金咤见宝缚了王魔,手起剑落。不知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孔纬
鲁国公孔纬做丞相后,对他的外甥侄子说:“我不久前任兵部侍郎时,和晋公王铎,充当弘文馆学士,审理馆中事务。上任后,巡视办公厅。晋公说他从前任兵部侍郎时,和宰相邠公杜悰充当了弘文馆直学士,审理馆中事务。晚春,留他在这个大厅内观赏牡丹,说道:'这个办公厅等到让无逸住时,只要一间。现在如此壮丽,你很不知道,它不久将会化为灰烬',他听了这话,记在心里。他又告诉我说,'明公将来也会占据这个位置。或许还可以。从你以后的人,就会遭遇那种事'。从我今天的情况来看,邠公的话,已说中了现在的大致情况。”这时昭宗继承帝位,孔纬任宰相,朝廷各种体统,破坏无余,所以孔纬感于从前邠公的话而伤感时势。
李克助
李克助是大理寺正卿,昭宗帝在华州。郑州县令崔銮,有百姓告发他提高丝绸价格。刺史韩建命令登记按贪赃处理,上奏朝廷请让三司给他定罪。御史台刑部上奏:按罪应当绞死。大理寺几个月没有上奏,韩建问李尚书:“崔銮是你的亲戚吗?为什么不上奏?”李克助说:“是帮助您的办法呀。”韩建说:“崔县令贪赃,为什么说是我的过错呢?”李克助说:“听说你提高价格,数量将要达到上万了。”韩建说:“我是华州节度使,华州百姓是我的百姓。”李克助说:“华州百姓是天子的,不是你的。像你所说,那么郑县百姓就是崔县令的百姓了。”韩建佩服李克助的看法。于是免了崔銮的死罪,把他贬为颍阳尉。
京都儒士
近来京城里有几个读书人聚在一起饮酒,便说起来人有勇敢和怯懦的,都来自内心的胆气。胆气如果强盛,自己就无所恐惧,这样的人可谓是男子汉。在座的有一个儒士自我介绍说:“若说胆气啊,我是真有哇。”众人笑着说:“必须先试试,然后才可信你。”有个人说:“我的亲戚有座宅院,过去非常不吉祥,而今已经无人居住锁上门了。如果您能独自住宿在这个宅子里,一夜不害怕,我们几个人酬谢你一桌酒席。”这个人说:“就按你们说的办。”第二天便去了。其实并不是不吉祥的宅子,只是没人住罢了。就备置酒肉瓜果灯烛,送到宅院里。大家说:“你还要什么东西?”他说:“我有一把剑,可以自卫。请你们不要担忧。”于是大家都出了宅子,锁上门回去了。这个人实际是个怯懦的人。到了晚上,这人把驴拴到另一间屋子里,仆人也不许跟随。他就在卧室里住宿,一点也不敢睡,只是熄灭了灯,抱着剑坐着,惊恐不止。到了半夜,月亮升起来了,从窗缝中斜照进来。这人看见衣架上面有个东西像鸟在展翅,飘飘地动。他鼓起勇气勉强站了起来,把剑一挥,那东西随手落在墙根,发出了声音,后来就一点动静也没有了。因为特别害怕,所以也不敢找寻,只握着剑坐在那里。到了五更,突然有个东西,上台阶来推门,门没有推开,却从狗洞里伸进个头来,咻咻地喘气。这人害怕极了,握着剑向前砍去,不由自主自己却倒在了地上。剑也失手落在地上。此人又不敢去找剑,怕那东西进来。他钻到床下蜷伏着,一点也不敢动。突然困倦起来,睡着了,在不知不觉中天亮了。人们已来开门,到了内室,但见狗洞里鲜血淋漓杂乱。大家吃惊地大声呼喊,儒士才醒过来,开门时还在战栗。于是他详细地说了昨晚与怪物搏斗的情形,大家也异常害怕,就到墙壁下去找。只见到帽子破成两半散在地上,就是昨夜所砍的那个“鸟”。原来是那个旧帽子,已经破烂,被风一吹,像鸟在扇动翅膀。剑在狗洞旁边,大家又绕屋寻找血迹,原来是他骑的那驴,已被砍破了嘴,唇齿破损。原来是天快亮时挣脱了缰绳,头伸入狗洞里才遭了这么一剑。众人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大家搀着儒士回去,儒士惊恐心跳,十天才好。
孟乙
徐州萧县,有个打猎的百姓孟乙擅长用网网狐狸、貉子,网一百次也没有一次失误。偶而有一天趁着空闲,手持长矛走在旷野中。当太阳偏西时,看见道边数百步处,有高大的野坟;在草地中的小道上像是有人的脚印。于是他走了进去。孟乙用长矛在黑暗处乱搅,忽然觉得好像有人把长矛拽住,搅不动了,就问:“你是人是鬼?是妖怪还是鬼魅?为什么抓住我的长矛不放?”黑暗中回答说:“我是人哪。”就让孟乙把他救出来。他把实情如实地告诉了孟乙,说:“我姓李,从前是个小偷,被关押在兖州军候的监狱中,受到各种体罚,被棍子和荆条打的地方伤痕累累,便找了个机会越狱逃了出来。逃到这个地方,生死听天由命吧。”孟乙可怜他,把他带回了家,藏在夹壁中,后来遇大赦才从壁中出来。孟乙因为擅长打猎出了名,飞禽走兽之类没有能够逃脱的,却忽然在荒坟之中,把一个从狱中逃跑的囚犯带回家。听到这事的人都大笑起来。
振武角抵人
光启年间,左神策军四军军使王卞出朝镇守振武。举行宴会,奏乐舞蹈之后,就下令摔跤比赛。有一个男人特别魁梧高大,是从邻州来此地比力气的。,军中十几个人在体形外貌、体力方面,都比不过他。主帅也觉得他很健壮,就选了三个人,相继和他比试,魁梧的人都胜了。主帅和座上客人都称赞了他好久。当时有一个秀才坐在席上,突然站起来告诉主帅说:“我可以打倒这个人。”主帅对他说的话很吃惊,因为他坚决请求,于是就答应了他。秀才下了台阶,先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就出来了。把衣服系紧一些,握着左拳走上前去,魁梧的人微笑着说:“这人我一指就得倒下。”等到二人渐渐靠近时,秀才迅速展开左手让他看,魁梧的人不知不觉地倒在了地上。满座大笑。秀才慢慢走出圈外,洗洗手又登上了坐席。主帅问他:“是什么招术?”他回答说:“近年旅游,曾在途中遇到过这个人。当时此人刚近饭桌,就踉踉跄跄倒在地上。有个同伴说:'他怕大酱,见到就晕倒。'我听到后就记在心上。刚才去厨房,要了点大酱,握在手中,这个人见到后,果然倒了。姑且为宴会助兴取乐罢了。”有个叫边岫的判官,亲眼看到了这件事。
赵崇
赵崇这个人庄重、清高、耿直,家中没闲杂的客人,羡慕王濛、刘真长的风度。格调高洁,不写文章,号称“无字碑”。每次遇到调任他职,按惯例需推荐一人代替自己,可赵崇从未推荐过任何人。他说:“朝廷里没有能够代替我的。”世人因此看不起他。
韩偓
韩偓,天复初年进入翰林院。那年冬天,皇帝巡幸凤翔,韩偓有随从护驾的功劳,国家由乱而治之初,皇帝当面答应让韩偓做宰相。韩偓启奏道:“您运气符合中兴,用人当用有大德的人,以安定风俗。我当年的主考官右仆射赵崇,可以符合陛下这个选择。请收回成命改授赵崇,天下的百姓一定很幸运。”皇帝很赞叹。第二天,皇帝下令用赵崇和兵部侍郎王赞为宰相。当时梁太祖(朱温)在京城,一向听说赵崇很轻佻,他又与王赞有隔膜,就迅速骑马入宫请见皇帝。在皇帝面前,全面陈述了二人的优缺点。皇帝说:“赵崇是韩偓推荐的。”当时韩偓在场,梁太祖叱责他。韩偓启奏:“我不敢同大臣争辩。”皇帝说:“韩偓,你出去吧!”不久他被贬到福建做官。所以韩偓的诗中写道:“手风慵展八行书,眼病休看九局基。窗里日光飞野马,案前筠管长蒲卢。谋身拙为安蛇足,报国危曾捋虎须。满世可能无默识,未知谁拟试齐竽。”
薛昌绪
岐王李茂贞称霸秦陇一带。泾州书记官薛昌绪为人迂腐怪僻,天性如此。在快速写作方面,就谁也不能赶上了。与妻子见面也有时有刻,必有礼节法度:先命使女去通告一声,往来多次,允许了,然后才拿着蜡烛到室内,高谈阔论一番,喝杯茶,吃些水果就回去了。有时想到卧室去,那礼节也是这样。他曾经说:“我把传宗接代的事看得很重要,总想事先算好那恰当的聚会日子。”必须等候邀请才可以。等到跟着泾州大帅统领大兵到天水与蜀人对峙在青泥岭时,岐王将士因被用人拉车运东西所限制,又听说梁人也入了境,于是就偷偷地在夜里逃跑了。泾州大帅很害怕蜀人偷袭。泾州大帅临走时,刚要上马,忽然想到了薛昌绪,说:“传话给书记官,快请他上马。”连催几回,薛昌绪仍在草庵中藏身,说:“告诉太师,请他们先走,今天是我不高兴的日子。”军帅很生气,派人把薛昌绪提上马鞍,然后用棍子打那马赶它走。在这时薛昌绪仍用东西蒙住自己的脸说:“忌日按礼应当不见人。”这大概是人妖吧。秦陇人都知道这件事。
姜太师
蜀地有个姓姜的太师,弄不清叫什么名,是许田人,小的时候遭到黄巾军抢掠,失去了双亲。跟随先主刘备南征北战,屡立战功。后来接受了几个镇的军权,官至正一品。他手下有个管马圈的姜老头,从事喂牲口的活儿有数十年了。姜太师每次进牲口圈,看到姜老头有点儿过失,就一定用鞭子抽他。就这样好多年,计算一下,姜老被打将近几百次。后来姜老头实在受不了鞭打,便哭着告诉姜太师的夫人,乞求姜太师能让他回故乡。夫人说:“你是哪里人?”姜老头回答说:“是许田人。”又问:“你还有什么亲人?”回答说:“当初被抢掠的时候,有一个妻子和一个儿子,至今不知道下落。”又问他儿子的小名及妻子的姓氏,排行次第、家族分支、亲属和比较近的亲戚,姜老头都说了。等到姜太师回府,夫人告诉说:“姜老头要请假回乡,我问出了姜老头所失去的男女亲属姓名。”姜太师听后非常惊讶,疑心姜老头是他的父亲。便派人前去细问他儿子身上有什么记号。回答说:“我儿子脚心上有一个黑痣。剩下的都不记得了。”姜太师大哭起来,于是暗地里派人把姜老头送出剑门关外。然后奏明先主,说:“为臣的父亲最近从关东来。”于是用金帛、车马把姜老头迎入府中,恢复了当初的父子关系。姜太师为了弥补鞭打父亲的过错,把数万钱的斋食施舍僧人,并且一生中再也不打随从了。
康义诚
后唐长兴年间,侍卫使康义诚,曾经从军队中派人到他自己家中充当仆人,也曾经轻微地用板子荆条打过他。忽有一天,康义诚可怜这个仆人衰老了,就询问他的姓氏,说姓康。又问了他的故乡、亲属、家族、子女、后代,才知道这仆人是他父亲,于是两人拥抱痛哭。听到的人无不感到惊奇。
高季昌
后唐庄宗过了黄河。荆渚人高季昌对他的门客梁震说:“我在后梁太祖手下做事,得到的仅仅是自己没有被处罚。龙德初年以来,只求安稳地活着。我现在去朝见庄宗,试探试探。他若是想得天下,一定不会囚系我。要是进军别的地方,那可是子孙的福分。这次行动决定了。”从皇宫回来以后,他告诉梁震说:“新国主经历百战,才得到河南。对功臣自夸他亲手抄录《春秋》。又竖起指头说:'我从指头上得到天下。'这意思就是功劳在一个人身上。哪还有辅佐的大臣!而且去游玩打猎十天不回来,朝廷内外人们的心情怎么受得了?我现在高枕无忧了。”于是在西南加筑了罗城,又修造了用来阻挡敌人的用具。不到三年,庄宗果然没有守住。英雄预料的,一点没错,难怪要说留给子孙了。
沈尚书妻
有个沈尚书已弄不清叫什么名,曾经做过秦地主帅的亲近小吏。他的妻子性格贪暴凶残而且不谨慎,又生性嫉妒。沈尚书常常像生活在监牢里一样。后来因为闲散而辞了官,带着妻儿,寄住在凤州。自己却到东川游玩散心,想和自己的这位怨偶永不来往了。华洪镇守东蜀,和沈尚书在未当官时就有交情,称沈为兄。沈到达后,华到郊外迎接,拉着手叙述久别之情,待他像自己的亲哥哥。于是特地为他建了一所住宅,仆人、马匹、金银、绸缎、器具、玩物,没有什么缺的;送他小妾仆人十多个,坚决不让沈尚书回北方去。沈尚书也约略地告诉了他有关妻子的一些事情,表示没有心思再回家了。一年后,家信到了,说他的妻子己离开凤州,自己奔东川来了。沈尚书听了非常害怕,就告诉了华洪,并且派人去让她回去。他的妻子又送信来,重新立下誓言,说:“从此一定改掉以前的性格,愿意和你白头到老。”不几天他妻子就到了。她刚来到时,也很温柔和平,经过十天后,又旧病复发,小妾侍女仆人们被她鞭打得四散奔逃,丈夫的头和脸都被揪抓得伤痕累累。华洪听到这种情况,叫来沈尚书对他说:“我想替哥哥杀了她,怎么样?”沈尚书不让。就这样十天后沈妻又发作一次。沈尚书于是来到衙门,精神沮丧,华洪一看就明白了。于是偷偷地派两个人拿着剑,把沈妻拉出屋,在台阶下杀了,并把尸体扔进了潼江,然后告诉了沈尚书。沈尚书听了后,异常惊恐,以至于失去了正常的神态。沈妻的尸首在急流中停住了不走,就派人用竹竿拨动,随水漂走了。可是第二天,又停在原来的急流上了,这样反复了多次。华洪派人把石头捆在尸体上,才使尸体沉下去。沈尚书不到十天,就像掉了魂似的死去了。大概是那个不和睦的配偶报仇吧?可悲呀,沈尚书早先与她有仇吗?
杨蘧
王赞,是朝中有名的人士。有个弘农地方的杨蘧,曾经到过五岭山脉以南,看到阳朔荔浦的山山水水,心里非常喜欢,赞不绝口。杨蘧曾出入王赞门下,渐渐有些放松,就不自觉地问道:“您曾见过阳朔荔浦的山水吗?”王赞说:“不曾把人打得唇裂齿落,怎么能见到那里的山水呢?”于是大笑起来。这是说,五岭以南的地方,不是被贬的人是不去的。
袁继谦
晋将少作监袁继谦曾说过:“刚到东方土神庙,借了一间房住下,就听说这里多出现凶神恶怪,天一黑人们就不敢出门,一家人都很害怕,没有能睡安稳的。忽然有一晚,听到吼叫声,好像有什么在大瓮中呼叫,声音浑浊,全家人恐怖极了,认为一定是个大妖怪。就趴在窗缝窥视,看见一个苍黑色的东西,在庭院中来回走。这一夜月色阴暗,看了很长时间,觉得身子像狗,可是头不能抬起来。就用挝打它的头,突然'轰'的一声,家犬惊叫着跑了。原来那天村里人到这纳税,就在那地上做粥,锅里还有剩余,狗就把头伸到中空的器具里,却不能脱出来。全家人大笑后,安安稳稳睡下了。”
帝羓
后晋开运末年,契丹国王耶律德光从汴梁回国,死在赵地的栾城,契丹国人剖开他的腹腔,把五脏都拿了出来,用十斗左右的盐装进腹内,用车运回国,当时人把这叫做“帝羓”(帝王的干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