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缘狐作合 伉俪草能偕
破壁摇孤影,残灯落红烬。旅邸萧条谁与伴?衾儿冷,更那堪风送,几阵砧声紧。打门剥啄,隐隐惊人听。猛然相接也,多娇靓。喜萧斋里,应不恨更儿永。又谁知错认,险落妖狐阱,为殷勤寄语少年,须自省。
右调《阳关引》
刘晨、阮肇天台得遇仙女,向来传做美谈。独有我朝程燉篁学士道:“妖狐拜斗成美女,当日奇逢得无是。”他道深山旷野之中,多有妖物,或者妖物幻化有之,正如海中,蜃嘘气化作楼阁,飞鸟飞去歇宿,便为吸去。人亦有迷而不悟,反为物害者。如古来所载,孙恪秀才遇袁氏,与生二子,后游山寺,见数弥猴。吟诗道:“不如逐伴归山去。”因化猿去,是兽妖;王榭入乌衣国,是禽妖;一士人为长须国婿,谢康乐遇双女,曰:“我是潭中鲫。”是水族之妖;武三思路得美人,后令见狄梁公,不从,迫之,入壁中,自云花月之妖;李僧湛如遇一女子,每日晚至晓去,此僧日病,众究问其故,令簪花在他头上,去时击门为号,众僧宣咒,随逐之,乃是一柄敝帚,是器用之妖。物久为酉,即能作怪,无论有情无情。或有遇之而死,或有遇之而生;或有垂死悟而得生;其事不一。也都可做个客坐新谭,动世人三省。
话说湖广有个人,姓蒋,名德林,字日休,家住武昌。父亲蒋誉,号龙泉,母亲柳氏,只生他一人。向来随父亲做些籴、粜生理。后来父亲年老,他已将近二十岁,蒋誉见他已历练老成,要叫他出去,到汉阳贩米。
柳氏道:“他年纪小小儿的,没个管束他,怕或者被人哄诱去花酒,不惟折了本钱,还恐坏了他身子。不若且为他寻亲事,等他有个羁绊。”
蒋誉道:“妳不得知,小官家一做亲,便做准恋住。那时若叫他出去,毕竟想家,没心想在生意上。还只叫他做两年生意做亲。”
柳氏道:“这等二三百两银子也是干系。我兄弟柳长茂向来也做籴粜,不若与他合了伙计同做,也有个人钳束他。”
蒋誉连声道:“有理!”便请柳长茂过来,两边计议,写了合同,叫蒋日休随柳长茂往汉阳籴米。只看行情,或是团风镇,或是南京撺粜。汉阳原有蒋誉旧相与主人熊汉江,写书一封,叫他清目。甥舅两个便渡江来。
到汉阳,寻着熊汉江寓下。这熊汉江住在大别山前,专与客人收米,与蒋誉极其相好。便是蒋日休,也自小儿在他家里歇落,里面都走惯的。他无子,只有一个女儿,叫做文姬,年纪已十七岁。且是生得标致:
一段盈盈,妖红腻白多娇丽。晚山烟起,两点眉痕细。斜軃乌云,映得庞儿媚。声儿美,低低悄悄,莺啭花阴里。
右调《秋波媚》
生得工容双绝。客店人家,少不得要帮母亲做用。蒋日休也是见的。只是隔了两年,两下都已长成,岂但容貌觉异,抑且知识渐开。蒋日休见了,有心于她,赶上前一个肥喏,文姬也回个万福。四目交盼,觉都有情。只是文姬虽是客店人家,却甚端重,蒋日休尝是借些事儿,便钻进去。她是不解一般,每见蒋日休辞色有些近狎,便走了开去。蒋日休虽然讶她相待冷落,却也重她端庄。
一日,乘着两杯酒照了脸,道:“娘舅,我有一事求着你,不知你肯为我张主么?”
柳长茂道:“甥舅之间,有什事不为你张主?”蒋日休趑趄了半日,说一句出来道:“娘舅,我如今二十岁了,还未有亲。我想亲事拣得人家好,未必有好;若是人好,未必家事好。我看熊汉江这个女儿标致稳重,我要娘舅做主,在这里替我向熊汉江做媒。家中还要你一力撺掇,我日后孝顺娘舅。”
只见这柳长茂想了一想道:“外甥,这事做不来!你是独养儿子,她是独养女儿,你爹要靠你,决不肯放你入赘;她爹要靠她,如何肯远嫁外甥?这事且丢下罢。”蒋日休听了,也只唯唯,甚是有些不快活。
在汉阳不上半个月,柳长茂道:“外甥,目下米已收完一半,若要等齐,须误了生意。不若我先去,你催完家来。只你客边,放正经些,主人家女儿,切不可去打牙撩嘴,惹出口面须不像样。我回家中,教你爹娘寻一头绝好亲事与你罢。”蒋日休相帮娘舅发货上船,自家回在店中。
“情人眼里出西施,他自暗暗里想□(着)这文姬:生相怎么好,身材怎么好,性格怎么好。又模拟道:“我前遇着她,这眼睛一睃,也是眼角留情;昨日讨茶,与我一盅喷香的茶,也是暗中留意。”行里的沉吟,坐着的想像,睡时的揣摸,也没一刻不在文姬身上。欲待瞒着娘舅,央邻房相好客人季东池、韦梅轩去说亲,又怕事不肯成,他父母反防闲他,也不敢说。几遭要老脸与文姬缠一番,终久脸嫩胆小,只是这等镇日呆想不了。
自古人心一邪,邪物乘机而入。不期来了一个妖物。这妖物是大别山中紫霞洞里一个老狸。天下兽中,猩猩、猿猴之外,狐狸在走兽中能学人行,其灵性与人近。内中有通天狐,能识天文地理,其余狐狸,年久俱能变化,□□(它半)夜走入人家,知见蒋日痴想文姬,它就在中□□□(山拾了)一个骷髅顶在头上,向北斗拜了几拜,宛然成一个女子,生得大有颜色:
朱颜绿鬓色偏娇,就□(之)能令骨髓消。
莫笑狐妖有媚态,须知人类更多妖!
明眸皓齿,莲脸柳腰,与文姬无二。又聚了些木叶在地,她在上面一个觔斗,早已翠襦红裙,穿上一身衣服,俨似文姬平日穿的,准拟来媚蒋日休。
只见日休这日坐在房中,寂寞得紧,拿了一本吴歌儿,在那边轻轻的嘲道:
风冷飕飕十月天,被儿里冰出哪介眠?姐呀!妳也孤单我也独,不如滚个一团团。相思两好介便容易成,那介郎有心来姐没心。姐呀!猫儿狗儿也有个思春意,哪为铁打心肠独拄门?
正在那厢把头颠,手敲着桌,谩谩的讴,只听得房门上有人弹上几弹:
月弄一窗虚白,灯摇四壁孤青。
何处数声剥啄?惊人残醉初醒。
侧耳听时,又似弹的声,他把门轻轻拨开,只见外面立着一个女子:
□□□□(轻风拂拂)罗衫动,发松斜溜金钗凤。
□□□□(娇姿神女)不□(争)多,□□□(恍疑身)作襄王梦。
把一个蒋日休惊得神魂都失,喜得心花都开。
悄语□(低)声道:“请里面坐。”那女子便轻移莲步,走进房来。
蒋日休便把门关上,女子摇手道:“且慢,妾就要去。”两个立向灯前,日休仔细一看,却是文姬。
日休见了,便一把抱住,放在膝上,道:“姐姐,什风吹得妳来?我这几日为妳饮食无心,睡卧不宁,几次要与妳说几句知心话,怕触妳恼。要进妳房里来,又怕人知觉。不料今日姐姐怜念,这恩没世不忘。”便要替她解衣同睡。
文姬道:“郎君且莫造次。我只为数年前相见,便已留心;如今相逢,越发留念。意思要与你成其夫妇,又不好对父母说,恐怕不从。你怎生计议,我与你得偕伉俪。”
日休道:“天日在上,我也原要娶姐姐。与我母舅计议,他道妳爹娘断断不肯。后来欲央他人,又恐事不成,反多一番不快,添妳爹娘一番疑忌,故此迟疑。喜得今日姐姐光降,一诉心事。”
文姬道:“这等我且回。”
日休道:“今日奇遇,怎可空回?”定要留住合欢。
那文姬叹息道:“我今日之来,原非私奔,要与你议终身之计。今事尚未定,岂可失身?使他人笑我是不廉之妇。且俟六礼行后,与君合卺。”
蒋日休急忙跪下发誓道:“我若负姐姐,身死盗手,尸骨不得还乡!”
文姬道:“我也度量你不是薄幸的,只恐你我都有父母,若一边不从,这事就不谐。那时欲从君不能,欲嫁人,其身已失,如何是好?”
日休道:“我有誓在先,毕竟要与姐姐成其夫妇,姐姐莫要掯我。”
文姬道:“还怕后日说我就你。”日休千说誓,万罚咒,文姬就假脱手,侧了脸,任他解衣。将到里衣,她挥手相拒。蒋日休晓得灯前怕露身体,忙把灯吹了,竟抱她上床,自己也脱衣就寝。一只手把文姬搂了,又为她解里衣。
文姬道:“我一念不坚,此身失于郎手了。只是念我是个处子,莫要轻狂。”
日休道:“我自深加爱惜,姐姐不要惊怕。”
此时淡月入帏,轻茫可辨,只见他两个呵:
粉脸相偎,香肌相压,交搂玉臂,联璧争辉。缓接朱唇,清香暗度。喜孜孜轻投玉杵,羞答答关蹙翠眉。羞的侧着脸儿承,风紧柳枝不胜摆;喜得曲着身而进。春深锦箨不停抽。低低微笑,新红片片已掉渔舟;宛宛娇啼,柔绿阴阴未经急雨。偎避处金钗斜溜,仓卒处香汗频流。正是:
乍入巫山梦,云情正自稠。
直教飞峡雨,意兴始方休。
两个顽勾多时,一个用尽款款轻轻的手段,一个做尽娇娇怯怯的态度。
文姬低低对日休道:“今日妾成人之始,正欢好之始,愿得常同此好。”
日休道:“旅馆凄凉,得姐姐暂解幽寂,正要姐姐夜夜赐顾。”
文姬道:“这或不能。但幸不与爹娘同房,从今以后,倘可脱身,断不会令你独处。只是我你从今以后倒要避些嫌疑,相见时切不可戏谑。若为人看出,反成间阻。待从容与你商量谐老之计。”未天明,悄悄送出房门。日休叮嘱她晚间早来,文姬点头去了。
日休回到房中,只见新红犹在,好不自喜得计。自此因文姬吩咐,也不甚进里边去。遇着文姬时,倒反避了,也不与她接谈。晚间或是预先日里悄悄藏下一壶酒,或是果菜之类,专待她来。把房门也只轻掩,将房内收拾得洁洁净净,床被都熏得喷香。傍晚先睡一睡,息些精神,将起更,听得各客房安息,就在门边蹴来蹴去等候。才弹得一声门,他早已开了。
文姬笑道:“有这样老实人,明日来迟些,叫你等哩!”日休一把搂住道:“冤家!我一吃早饭就巴不得晚。等到如今,妳还要耍我。”就将出酒来,脸儿贴了脸儿,你一口,我一口,吃得甚是绸缪。那文姬作娇作痴,把手搭着他肩,并坐说些闲话。
到酒兴浓时,两个就说去睡,你替我脱衣服,我替你脱衣服,熟客熟主,也没那些惧怯的光景。蒋日休因见她惯,也便恣意快活。真也是鱼得水,火得柴,再没一个脱空之夜。有时文姬也拿些酒肴来,两个对饮。
说起,文姬道:“我与你情投意合,断断要随你了。如今也不必对我爹娘说,只待你货完,我是带了些衣饰,随你逃去便是。”
蒋日休道:“这使不得!倘你爹娘疑心是我,赶来,我米船须行得迟,定然赶着。那时妳脱不得个淫奔,我脱不得个拐带,如何是了?且再待半月,我舅子来,毕竟要他说亲,我情愿赘在妳家便了。”
文姬道:“正是,爹或不从,我誓死不嫁他人,也毕竟勉强依我。”
蒋日休是个小官儿,被她这等牢宠,怎不死心塌地。只是如此二十余日,没有个夤夜来就,使她空回之理,男歇女不歇,把一个精明强壮后生弄得精神恍惚,语言无绪,面色渐渐痿黄。
袅袅是宫腰,婷婷无限娇。
谁知有膏火,肌骨暗中消。
这个邻房季东池与韦梅轩都是老成客人。季东池有些耳聋,他见蒋日休这个光景,道:“蒋日休,我看你也是个少年老成,惯走江湖的,料也不是想家。怎这几日这等没留没乱,脸色都消瘦了?欲待同你到妓馆里去走走,只说我老成人哄你去嫖。你自病还须自医,客边在这里,要自捉摸。”
蒋日休道:“我没什病。”
韦梅轩道:“是快活出来的!我老成人,不管闲事,你每日房里唧哝些什么?”
蒋日休红了脸道:“我自言自语,想着家里。”
季东池侧耳来听,道:“是什么?”
韦梅轩大声道:“说是想家!”
季东池道:“又不曾做亲,想什的?”
韦梅轩又道:“日休,这是拆骨头生意,你不要着魔,事须瞒我不过。”
午后,韦梅轩走到他房中来,蒋日休正痴睡。韦梅轩见他被上有许多毛,他动疑道:“日休,性命不是当耍的,我夜间听你房中有些响动,你被上又有许多毛,莫不着了什怪?”
日休道:“实没什事。”
韦梅轩道:“不要瞒我,趁早计较。”日休还是沉吟不说。
韦梅轩也是有心的。到次早钟响后,假说肚疼解手,悄悄出房,躲在黑影子里。见日休门开,闪出一个女子来。他随趁脚进去,日休正在床中。韦梅轩道:“日休,适才去的什么人?”
日休失惊,悄悄附韦梅轩耳道:“是店主人之女,切不可露风,我自做东道请你。”
梅轩摇头道:“东道小事,你只想这房里到里边,也隔几重门户,怎轻易进出?怎你只一二十日,弄到这嘴脸?一定着鬼了。仔细,仔细!”日休小伙子,没什见识,便惊慌,要他解救。
韦梅轩道:“莫忙,你是常进去的,你只想你与店主人女儿怎么勾搭起的?”
日休道:“并不曾勾搭。她半月前自来就我。”
梅轩道:“这一发可疑。你近来日间在里边遇她,与你有情么?”
日休道:“她叫日间各避嫌疑。”
梅轩道:“这越发蹊跷。你且去试一试,若她有情,或者是真;没情,这一定是鬼。”
果然日休依他,径闯进去。文姬是见惯的,也不躲他。他便戏了脸,叫道:“文姬!”
文姬就作色道:“文姬不是你叫的!”
日休道:“昨夜间辛苦,好茶与一碗。”
文姬恼恼的道:“干我什事!要茶台子上有。”便闪了进去。
日休见了光景,来回复梅轩。
梅轩道:“你且未可造次。你今晚将稀布袋盛一升芝麻送她,不拘是人是鬼,明日随芝麻去,可以寻着。”日休依了。
晚间战战兢兢,不敢与她缠。那文姬捱着要顽,日休只得依她。临去,与她这布袋作赠,道:“我已是病了,以此相赠。待我病好再会。”文姬含泪而去。
天明,日休忙起来看时,沿路果有芝麻。却出门往屋后,竟在山路上,一路洒去。一路或多或少,或断或连,走有数里,却是径道,崎岖险峋,林木幽密。转过山岩,到一洞口,却见一物睡在那里:
一身莹似雪,四爪利如锥。
曾在山林里,公然假虎威。
是一个狐狸,顶着一个骷髅鼾然而睡,芝麻布袋还在它身边。蒋日休见了便喊道:“我几乎被妳迷杀了!”
只见那狐惊醒了,便作人言道:“蒋日休,你曾发誓不负我。你如今不要害我,我还有事报你,你在此等着。”
它走入紫霞洞中,衔出三束草来,道:“你病不在膏肓,却也非庸医治得。你只将此一束草煎汤饮,可以脱然病愈。”又衔第二束道:“你将此束暗地丢在店家屋上。不出三日,店主女子便得奇病,流脓作臭,人不可近。她家厌恶,思要弃她。你可说医得,只要她与你作妻子。若依你时,你将此第三束煎汤与她洗,包你如故。这便是我报你。只是我也与你相与二十日,不为无情,莫对新人,忘却昔日。”不觉泪下。日休也不觉流涕。
将行,那狐狸又衔住衣道:“这事你要与我隐瞒,恐他人知得害我。”日休便带了这三束草下山,又将剩下芝麻乱撒,以乱其迹。
回时,暗对梅轩道:“亏你!绝了这鬼。”
梅轩道:“曾去寻么?”
道:“寻去,是在山上。想芝麻少,半路就完了,寻不去。”
韦梅轩道:“只要你识得破,不着它道儿罢了,定要寻它出来做什?”
当晚,日休又做东道请韦梅轩,道:“不亏你,几乎断送性命,又且把一个主人女子名来污蔑。还只求你替我隐瞒,莫使主人知道,说我轻薄。”
到次日,依了狐狸。将一束草来剉碎,煎汤服了。不三日,精神强壮,意气清明,脸上黄气也脱去了。
意气□(昂)轩色相妍,少年风度又嫣然。
一朝遂得沉疴脱,奇遇□□□□□(山中云雨仙)。
季东池道:“我说自病自医,你看我说过,想□□□□(你会排遣),一、两日便好了。”
此时收米将完,正待起身,值□□□□(舅子来)道:“下边米得价,带去尽行卖完。如今目下收完的,我先带去。身边还有银百余两,你再收赶来。”也是姻缘,竟把他又留在汉阳。
日休见第一束草有效,便暗暗将第二束草撇在店家屋上试她。
果是有些古怪,到得三日,那文姬觉得遍身作痒,不住的把手去搔,越搔越痒,身上皮肉都抓伤。次日,忽然搔处都变成疮。初时累累然是些红瘰儿,到后都起了脓头儿。家中先时说是疥疮,后来道是脓窠疮,都不在意。不期那脓头一破,遍身没一点儿不流脓淌血,况且腥秽难闻。一床席上都是脓血的痕,一床被上都是脓血的迹。这番熊汉江夫妻着急,蒋日休却暗暗称奇。
先寻一个草头郎中,道:“这不过流脓疮,我这里有绝妙沁药,沁上去,一个个脓干血止,三日就褪下疮魇,依然如故。”与了他几分银子去。不验,又换一个,道:“这血风疮,该用敷药去敷。”遍身都是敷药,并无一些见效。这番又寻一个郎中,他道是大方家,道:“凡疮毒皆因血脉不和。先里边活了血,外面自然好。若只攻外,而反把毒气逼入里边,虽一时好得,还要后发。还该里外夹攻,一边吃官料药和血养血,一边用草药洗,洗后去敷,这才得好。”却又无干。一连换了几个郎中,用了许多钱钞,哪里得好?一个花枝女子,头面何等标致,身体何等香软,如今却是个没皮果子,宛转在脓血之中。莫说到她身边,只到她房门口,这阵秽污之气已当不得了。
熊汉江生意也没心做,只是叹气。她的母亲也只说她前生不知造什业,今在这里受罪。
文姬也恹恹一息的道:“母亲,这原是我前生冤业,料也不得好了。但只是早死一日,也使我少受苦一日。如今妳看我身上,一件衣服都是脓血浆的一般,触着便疼,好不痛楚。母亲可对爹爹说,不如把我丢入江水中,倒也干净,也只得一时苦。”
母亲道:“妳且捱去,我们怎下得这手?”
那蒋日休道:“这两束草直凭灵验。如今想该用第三束草了。”
来问熊汉江道:“令爱贵恙好了么?”
熊汉江道:“正是不死不活,在这里淘气,医□□(生也)没个医得,只自听天罢了。”
蒋日休想道:“他也厌烦,要他的(女儿)做老婆,料必肯了。”
此时季东池、韦梅轩将行,日休来见他道:“我一向在江湖上走,学得两个海上仙方,专治世间奇难疾病。如今熊汉江令爱的病我医得,只是医好了要与我作妻室。”
季东池道:“这一定肯。若活得,原也是个拾得的一般。只是他不信你会医。你晓得她是什么疮?什么病?”
蒋日休道:“药不执方,病无定症。我只要包医一个光光鲜鲜女子还他便了。”
东池道:“难说。”
韦梅轩道:“或者有之。他前日会得医自,必然如今医得她。我们且替你说说看。”
两个便向店主道:“熊汉江,适才蒋日休说他医得令爱,只是医好了就要与他作阿正,这使得么?”
熊汉江道:“有什么使不得?只怕也是枉然。”
韦梅轩道:“他说包医。”
熊汉江道:“这等我就将小女交与他,好时再赔嫁送便是。”
韦梅轩道:“待我们与他计议。”
那蒋日休正在那里等好消息,只见他两个笑来,对着蒋日休道:“恭喜!一口应承,就送来。好了再赠妆奁。”
蒋日休道:“这等待我租间房,着人抬去。我自日逐医她罢了。”
韦梅轩道:“日休,这要三思!他今日‘死马做活马医’,医不好,料不要你偿命。但是不好,不过赔他一口材,倒也作事爽快。若是一个死不就死,活不就活,半年三个月耽延起来,那时丢了去不是;不丢她不得,怎么处?终不然我你做客的,撇了生意,倒在这里服侍病人。日休,老婆不曾得,惹得个白虱子头上挠?故此我们见他说送与你包医,便说再计较,都是开的后门。你要自做主意,不要后边懊悔。”
日休见前边灵验,竟呆着胆道:“不妨,我这是经验良方,只须三日,可以脱体。只怕二位行期速,吃不我喜酒着。”
季东池道:“只怕我再来时,足下还在我里做郎中不了。”
蒋日休道:“我就去寻房子移她出去,好歹三日见功。”两个冷笑,复了熊汉江。
可可里对门一间小房子出招了,他去租下。先去铺了床帐,放下行李,来对熊汉江道:“我一面叫轿来请令爱过去。”
熊汉江道:“苦我小女,若走得动,坐得轿。可也还有人医。蒋客人,且到我楼上看一看。”两个走到楼上,熊汉江夫妇先掩了个鼻子。蒋日休抬头一看,也吃了一惊:
满房秽气,遍地痰涎。黄点点四体流脓;赤沥沥,一身血迹。柔肌何处是?满布了蚁垒、蜂窠;肢体是痴□(般),□□(尽成)了左瘫、右痪。却也垂头落颈,势恹恹,怕扁鹊苍公难措手。
蒋日休心里想道:“我倒不知已这光景了,怎么是好?叫声一个医不得,却应了他们言语。”
文姬母亲道:“蒋客人,扶是扶不起,不若连着席儿扛去罢。”
蒋日休道:“罢!借一床被,待我裹了驼去便是。”店主婆果然把一床布被与他,他将来裹了,背在肩上。下边东池与梅轩也立在那厢,看他做作。只见背着一个人下楼,熏得这些人掩鼻的,唾唾的,都走开去。他只凭着这束草,径背了这人去。熊汉江夫妻似送丧般,哭送到门前。
病入膏肓未易攻,阿谁妙药起疲癃?
笑看红粉归吾手,泣送明珠离掌中。
蒋日休驼了文姬过来。只见季东池也与韦梅轩过来。东池道:“蒋日休,赔材是实了。”
韦梅轩道:“日休,只是应得你两日急买材,譬如出嫖钱,如今干折。”
蒋日休道:“且医起来看。”送了两个去。
他把第三束草煎起汤来,把绢帕儿揩上她身上去。洗了一回,又洗一遍,这女子沉沉的凭他洗涤。却可煞作怪!这一洗,早已脓血都不出了。
红颜无死法,寸草著奇功。
蒋日休喜得不要,道:“有此效验!”他父母来望,见脓血少了,倒暗暗称奇。
到第二日,略可声音,可以着得手。他又煎些汤,轻轻的扶她在浴盆里,先把汤淋了一会,然后与她细洗。只见原先因脓血完,疮靥干燥,这番得汤一润,都趫起靥来。蒋日休又与她拭净了,换了洁净被褥,等她歇宿。一夜,疮靥落上一床似雪般。果然身体莹然,似脱换一个,仍旧是一花枝样女子:
云开疑月朗,雨过觉花新。
试向昭阳问,应称第一人。
真是只得三日,表病都去。只是身体因疮累,觉神气不足。她父母见了,都道蒋日休是个神仙。因日休不便伏侍,要接女子回去。
女子却有气没力的说道:“这番接我出来,爹娘也无恶念。只怎生病时在他家,一□□□□□(好就去?且已)许为夫妇。我当在此,以报他恩。”
倒是蒋日休道:“既是姐姐不背前言,不妨暂回。待我回家与父说知行聘,然后与姐姐毕姻。”文姬因他说,回到家中。
这汉阳县人听得蒋日休医好了熊汉江女儿,都来问他乞方、求药,每日盈门。有什与他?只得推原得奇药,今已用尽。那不信的还缠个不了。
他自别了熊汉江,发米起身。一路到家。拜见父母,就说起亲事。
蒋誉夫妇嫌远,蒋日休道:“是奇缘,决要娶她。”
这边熊汉江因无子,不肯将女远嫁,文姬道:“我当日虽未曾与他同宿,但我既为他背,又为他抚摸、洗濯,岂有更辱身他人之理?况且背约不信,不肯适人。”
恰好蒋日休已央舅子柳长茂来为媒行聘,季韦两人复来,道盟不可背。
熊汉江依言允诺,文姬竟归了蒋日休。
自此日休后来武昌、汉阳间,成一富户。文姬亦与偕老,生二子,俱入国学。
人都称他奇偶,亏大别狐之联合。我又道:“若非早觉,未免不死狐手,犹是好色之戒。”
孔纬
鲁国公孔纬做丞相后,对他的外甥侄子说:“我不久前任兵部侍郎时,和晋公王铎,充当弘文馆学士,审理馆中事务。上任后,巡视办公厅。晋公说他从前任兵部侍郎时,和宰相邠公杜悰充当了弘文馆直学士,审理馆中事务。晚春,留他在这个大厅内观赏牡丹,说道:'这个办公厅等到让无逸住时,只要一间。现在如此壮丽,你很不知道,它不久将会化为灰烬',他听了这话,记在心里。他又告诉我说,'明公将来也会占据这个位置。或许还可以。从你以后的人,就会遭遇那种事'。从我今天的情况来看,邠公的话,已说中了现在的大致情况。”这时昭宗继承帝位,孔纬任宰相,朝廷各种体统,破坏无余,所以孔纬感于从前邠公的话而伤感时势。
李克助
李克助是大理寺正卿,昭宗帝在华州。郑州县令崔銮,有百姓告发他提高丝绸价格。刺史韩建命令登记按贪赃处理,上奏朝廷请让三司给他定罪。御史台刑部上奏:按罪应当绞死。大理寺几个月没有上奏,韩建问李尚书:“崔銮是你的亲戚吗?为什么不上奏?”李克助说:“是帮助您的办法呀。”韩建说:“崔县令贪赃,为什么说是我的过错呢?”李克助说:“听说你提高价格,数量将要达到上万了。”韩建说:“我是华州节度使,华州百姓是我的百姓。”李克助说:“华州百姓是天子的,不是你的。像你所说,那么郑县百姓就是崔县令的百姓了。”韩建佩服李克助的看法。于是免了崔銮的死罪,把他贬为颍阳尉。
京都儒士
近来京城里有几个读书人聚在一起饮酒,便说起来人有勇敢和怯懦的,都来自内心的胆气。胆气如果强盛,自己就无所恐惧,这样的人可谓是男子汉。在座的有一个儒士自我介绍说:“若说胆气啊,我是真有哇。”众人笑着说:“必须先试试,然后才可信你。”有个人说:“我的亲戚有座宅院,过去非常不吉祥,而今已经无人居住锁上门了。如果您能独自住宿在这个宅子里,一夜不害怕,我们几个人酬谢你一桌酒席。”这个人说:“就按你们说的办。”第二天便去了。其实并不是不吉祥的宅子,只是没人住罢了。就备置酒肉瓜果灯烛,送到宅院里。大家说:“你还要什么东西?”他说:“我有一把剑,可以自卫。请你们不要担忧。”于是大家都出了宅子,锁上门回去了。这个人实际是个怯懦的人。到了晚上,这人把驴拴到另一间屋子里,仆人也不许跟随。他就在卧室里住宿,一点也不敢睡,只是熄灭了灯,抱着剑坐着,惊恐不止。到了半夜,月亮升起来了,从窗缝中斜照进来。这人看见衣架上面有个东西像鸟在展翅,飘飘地动。他鼓起勇气勉强站了起来,把剑一挥,那东西随手落在墙根,发出了声音,后来就一点动静也没有了。因为特别害怕,所以也不敢找寻,只握着剑坐在那里。到了五更,突然有个东西,上台阶来推门,门没有推开,却从狗洞里伸进个头来,咻咻地喘气。这人害怕极了,握着剑向前砍去,不由自主自己却倒在了地上。剑也失手落在地上。此人又不敢去找剑,怕那东西进来。他钻到床下蜷伏着,一点也不敢动。突然困倦起来,睡着了,在不知不觉中天亮了。人们已来开门,到了内室,但见狗洞里鲜血淋漓杂乱。大家吃惊地大声呼喊,儒士才醒过来,开门时还在战栗。于是他详细地说了昨晚与怪物搏斗的情形,大家也异常害怕,就到墙壁下去找。只见到帽子破成两半散在地上,就是昨夜所砍的那个“鸟”。原来是那个旧帽子,已经破烂,被风一吹,像鸟在扇动翅膀。剑在狗洞旁边,大家又绕屋寻找血迹,原来是他骑的那驴,已被砍破了嘴,唇齿破损。原来是天快亮时挣脱了缰绳,头伸入狗洞里才遭了这么一剑。众人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大家搀着儒士回去,儒士惊恐心跳,十天才好。
孟乙
徐州萧县,有个打猎的百姓孟乙擅长用网网狐狸、貉子,网一百次也没有一次失误。偶而有一天趁着空闲,手持长矛走在旷野中。当太阳偏西时,看见道边数百步处,有高大的野坟;在草地中的小道上像是有人的脚印。于是他走了进去。孟乙用长矛在黑暗处乱搅,忽然觉得好像有人把长矛拽住,搅不动了,就问:“你是人是鬼?是妖怪还是鬼魅?为什么抓住我的长矛不放?”黑暗中回答说:“我是人哪。”就让孟乙把他救出来。他把实情如实地告诉了孟乙,说:“我姓李,从前是个小偷,被关押在兖州军候的监狱中,受到各种体罚,被棍子和荆条打的地方伤痕累累,便找了个机会越狱逃了出来。逃到这个地方,生死听天由命吧。”孟乙可怜他,把他带回了家,藏在夹壁中,后来遇大赦才从壁中出来。孟乙因为擅长打猎出了名,飞禽走兽之类没有能够逃脱的,却忽然在荒坟之中,把一个从狱中逃跑的囚犯带回家。听到这事的人都大笑起来。
振武角抵人
光启年间,左神策军四军军使王卞出朝镇守振武。举行宴会,奏乐舞蹈之后,就下令摔跤比赛。有一个男人特别魁梧高大,是从邻州来此地比力气的。,军中十几个人在体形外貌、体力方面,都比不过他。主帅也觉得他很健壮,就选了三个人,相继和他比试,魁梧的人都胜了。主帅和座上客人都称赞了他好久。当时有一个秀才坐在席上,突然站起来告诉主帅说:“我可以打倒这个人。”主帅对他说的话很吃惊,因为他坚决请求,于是就答应了他。秀才下了台阶,先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就出来了。把衣服系紧一些,握着左拳走上前去,魁梧的人微笑着说:“这人我一指就得倒下。”等到二人渐渐靠近时,秀才迅速展开左手让他看,魁梧的人不知不觉地倒在了地上。满座大笑。秀才慢慢走出圈外,洗洗手又登上了坐席。主帅问他:“是什么招术?”他回答说:“近年旅游,曾在途中遇到过这个人。当时此人刚近饭桌,就踉踉跄跄倒在地上。有个同伴说:'他怕大酱,见到就晕倒。'我听到后就记在心上。刚才去厨房,要了点大酱,握在手中,这个人见到后,果然倒了。姑且为宴会助兴取乐罢了。”有个叫边岫的判官,亲眼看到了这件事。
赵崇
赵崇这个人庄重、清高、耿直,家中没闲杂的客人,羡慕王濛、刘真长的风度。格调高洁,不写文章,号称“无字碑”。每次遇到调任他职,按惯例需推荐一人代替自己,可赵崇从未推荐过任何人。他说:“朝廷里没有能够代替我的。”世人因此看不起他。
韩偓
韩偓,天复初年进入翰林院。那年冬天,皇帝巡幸凤翔,韩偓有随从护驾的功劳,国家由乱而治之初,皇帝当面答应让韩偓做宰相。韩偓启奏道:“您运气符合中兴,用人当用有大德的人,以安定风俗。我当年的主考官右仆射赵崇,可以符合陛下这个选择。请收回成命改授赵崇,天下的百姓一定很幸运。”皇帝很赞叹。第二天,皇帝下令用赵崇和兵部侍郎王赞为宰相。当时梁太祖(朱温)在京城,一向听说赵崇很轻佻,他又与王赞有隔膜,就迅速骑马入宫请见皇帝。在皇帝面前,全面陈述了二人的优缺点。皇帝说:“赵崇是韩偓推荐的。”当时韩偓在场,梁太祖叱责他。韩偓启奏:“我不敢同大臣争辩。”皇帝说:“韩偓,你出去吧!”不久他被贬到福建做官。所以韩偓的诗中写道:“手风慵展八行书,眼病休看九局基。窗里日光飞野马,案前筠管长蒲卢。谋身拙为安蛇足,报国危曾捋虎须。满世可能无默识,未知谁拟试齐竽。”
薛昌绪
岐王李茂贞称霸秦陇一带。泾州书记官薛昌绪为人迂腐怪僻,天性如此。在快速写作方面,就谁也不能赶上了。与妻子见面也有时有刻,必有礼节法度:先命使女去通告一声,往来多次,允许了,然后才拿着蜡烛到室内,高谈阔论一番,喝杯茶,吃些水果就回去了。有时想到卧室去,那礼节也是这样。他曾经说:“我把传宗接代的事看得很重要,总想事先算好那恰当的聚会日子。”必须等候邀请才可以。等到跟着泾州大帅统领大兵到天水与蜀人对峙在青泥岭时,岐王将士因被用人拉车运东西所限制,又听说梁人也入了境,于是就偷偷地在夜里逃跑了。泾州大帅很害怕蜀人偷袭。泾州大帅临走时,刚要上马,忽然想到了薛昌绪,说:“传话给书记官,快请他上马。”连催几回,薛昌绪仍在草庵中藏身,说:“告诉太师,请他们先走,今天是我不高兴的日子。”军帅很生气,派人把薛昌绪提上马鞍,然后用棍子打那马赶它走。在这时薛昌绪仍用东西蒙住自己的脸说:“忌日按礼应当不见人。”这大概是人妖吧。秦陇人都知道这件事。
姜太师
蜀地有个姓姜的太师,弄不清叫什么名,是许田人,小的时候遭到黄巾军抢掠,失去了双亲。跟随先主刘备南征北战,屡立战功。后来接受了几个镇的军权,官至正一品。他手下有个管马圈的姜老头,从事喂牲口的活儿有数十年了。姜太师每次进牲口圈,看到姜老头有点儿过失,就一定用鞭子抽他。就这样好多年,计算一下,姜老被打将近几百次。后来姜老头实在受不了鞭打,便哭着告诉姜太师的夫人,乞求姜太师能让他回故乡。夫人说:“你是哪里人?”姜老头回答说:“是许田人。”又问:“你还有什么亲人?”回答说:“当初被抢掠的时候,有一个妻子和一个儿子,至今不知道下落。”又问他儿子的小名及妻子的姓氏,排行次第、家族分支、亲属和比较近的亲戚,姜老头都说了。等到姜太师回府,夫人告诉说:“姜老头要请假回乡,我问出了姜老头所失去的男女亲属姓名。”姜太师听后非常惊讶,疑心姜老头是他的父亲。便派人前去细问他儿子身上有什么记号。回答说:“我儿子脚心上有一个黑痣。剩下的都不记得了。”姜太师大哭起来,于是暗地里派人把姜老头送出剑门关外。然后奏明先主,说:“为臣的父亲最近从关东来。”于是用金帛、车马把姜老头迎入府中,恢复了当初的父子关系。姜太师为了弥补鞭打父亲的过错,把数万钱的斋食施舍僧人,并且一生中再也不打随从了。
康义诚
后唐长兴年间,侍卫使康义诚,曾经从军队中派人到他自己家中充当仆人,也曾经轻微地用板子荆条打过他。忽有一天,康义诚可怜这个仆人衰老了,就询问他的姓氏,说姓康。又问了他的故乡、亲属、家族、子女、后代,才知道这仆人是他父亲,于是两人拥抱痛哭。听到的人无不感到惊奇。
高季昌
后唐庄宗过了黄河。荆渚人高季昌对他的门客梁震说:“我在后梁太祖手下做事,得到的仅仅是自己没有被处罚。龙德初年以来,只求安稳地活着。我现在去朝见庄宗,试探试探。他若是想得天下,一定不会囚系我。要是进军别的地方,那可是子孙的福分。这次行动决定了。”从皇宫回来以后,他告诉梁震说:“新国主经历百战,才得到河南。对功臣自夸他亲手抄录《春秋》。又竖起指头说:'我从指头上得到天下。'这意思就是功劳在一个人身上。哪还有辅佐的大臣!而且去游玩打猎十天不回来,朝廷内外人们的心情怎么受得了?我现在高枕无忧了。”于是在西南加筑了罗城,又修造了用来阻挡敌人的用具。不到三年,庄宗果然没有守住。英雄预料的,一点没错,难怪要说留给子孙了。
沈尚书妻
有个沈尚书已弄不清叫什么名,曾经做过秦地主帅的亲近小吏。他的妻子性格贪暴凶残而且不谨慎,又生性嫉妒。沈尚书常常像生活在监牢里一样。后来因为闲散而辞了官,带着妻儿,寄住在凤州。自己却到东川游玩散心,想和自己的这位怨偶永不来往了。华洪镇守东蜀,和沈尚书在未当官时就有交情,称沈为兄。沈到达后,华到郊外迎接,拉着手叙述久别之情,待他像自己的亲哥哥。于是特地为他建了一所住宅,仆人、马匹、金银、绸缎、器具、玩物,没有什么缺的;送他小妾仆人十多个,坚决不让沈尚书回北方去。沈尚书也约略地告诉了他有关妻子的一些事情,表示没有心思再回家了。一年后,家信到了,说他的妻子己离开凤州,自己奔东川来了。沈尚书听了非常害怕,就告诉了华洪,并且派人去让她回去。他的妻子又送信来,重新立下誓言,说:“从此一定改掉以前的性格,愿意和你白头到老。”不几天他妻子就到了。她刚来到时,也很温柔和平,经过十天后,又旧病复发,小妾侍女仆人们被她鞭打得四散奔逃,丈夫的头和脸都被揪抓得伤痕累累。华洪听到这种情况,叫来沈尚书对他说:“我想替哥哥杀了她,怎么样?”沈尚书不让。就这样十天后沈妻又发作一次。沈尚书于是来到衙门,精神沮丧,华洪一看就明白了。于是偷偷地派两个人拿着剑,把沈妻拉出屋,在台阶下杀了,并把尸体扔进了潼江,然后告诉了沈尚书。沈尚书听了后,异常惊恐,以至于失去了正常的神态。沈妻的尸首在急流中停住了不走,就派人用竹竿拨动,随水漂走了。可是第二天,又停在原来的急流上了,这样反复了多次。华洪派人把石头捆在尸体上,才使尸体沉下去。沈尚书不到十天,就像掉了魂似的死去了。大概是那个不和睦的配偶报仇吧?可悲呀,沈尚书早先与她有仇吗?
杨蘧
王赞,是朝中有名的人士。有个弘农地方的杨蘧,曾经到过五岭山脉以南,看到阳朔荔浦的山山水水,心里非常喜欢,赞不绝口。杨蘧曾出入王赞门下,渐渐有些放松,就不自觉地问道:“您曾见过阳朔荔浦的山水吗?”王赞说:“不曾把人打得唇裂齿落,怎么能见到那里的山水呢?”于是大笑起来。这是说,五岭以南的地方,不是被贬的人是不去的。
袁继谦
晋将少作监袁继谦曾说过:“刚到东方土神庙,借了一间房住下,就听说这里多出现凶神恶怪,天一黑人们就不敢出门,一家人都很害怕,没有能睡安稳的。忽然有一晚,听到吼叫声,好像有什么在大瓮中呼叫,声音浑浊,全家人恐怖极了,认为一定是个大妖怪。就趴在窗缝窥视,看见一个苍黑色的东西,在庭院中来回走。这一夜月色阴暗,看了很长时间,觉得身子像狗,可是头不能抬起来。就用挝打它的头,突然'轰'的一声,家犬惊叫着跑了。原来那天村里人到这纳税,就在那地上做粥,锅里还有剩余,狗就把头伸到中空的器具里,却不能脱出来。全家人大笑后,安安稳稳睡下了。”
帝羓
后晋开运末年,契丹国王耶律德光从汴梁回国,死在赵地的栾城,契丹国人剖开他的腹腔,把五脏都拿了出来,用十斗左右的盐装进腹内,用车运回国,当时人把这叫做“帝羓”(帝王的干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