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指害无辜 金冠雪枉法
天理昭昭未许蒙,谁云屈抑不终通。
不疑岂肯攘同舍,第五何尝挞妇翁。
东海三年悉赤地,燕台六月睹霜空。
由来人事久远定,且自虚心听至公。
忠见疑,信见谤,古来常有。单只有个是非终定,历久自明。故古人有道: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
假若一朝身便死,后来真假有谁知?
不知天偏教周公不死,使居东三年之后,晓得流谤说他谋害成王的,是他兄管叔,弟蔡叔。成王不能洗雪他,天又大雷电疾风,惊动成王,这是无屈不伸。就如目下魏忠贤,把一个“三案”一网打尽贤良,还怕不够,又添出封疆行贿一节,把正直的扭作奸邪,清廉的扭做贪秽,防微的扭做生事,削的削,死的死,戍的戍,追赃的追赃。还有一干巧为点缀、工为捃摭、一心附势、只手遮天,要使这起忠良决不能暴白。不期圣主当阳,覆盆尽烛,忠肝义胆终久昭然天下。这是大事,还有小事,或在问官之糊涂,或事迹之巧凑,也没有个一时虽晦,后来不明之理。
话说我朝处州府有一个吏,姓杜,他原是本府龙泉县人,纳银充参在本府刑房。家里有三、五十亩田,家事尽可过得。妻王氏生有一个儿子,因少乳,雇一个奶娘金氏。还有小厮阿财,恰倒是个守本分的。住在府二门里。西边公廨。
有一冯外郎,是在兵房的,也有家私。母邵氏,妻江氏出入金冠金髻。常请人,专用些银杯之类。两家相近,杜外郎后门正对着冯外郎前门,两家常杯酒往来。内里也都相见,是极相好的。故此杜家这奶娘每常抱了这娃子闯到她家。各家公廨都也不甚大,房中竟是奶子常走的。
一日,只见冯外郎有个亲眷生日,要合家去拜贺。这奶子便去帮她戴冠儿、插花儿,撺掇出门。冯外郎倚着在府里,因不留人照看,锁了门,竟自去了。
不期撞出他一个本房书手张三来。这人年纪不多,好的是花哄嫖赌。争奈家中便只本等,娶得一个妻小,稍稍颇有些儿陪嫁,哪里够他东挪西掩?就是公事,本房也少。讲时节又有积年老先生做主打后手,他不过得个“堂众包儿”,讲了一、二两,到他不过一、二钱,不够他一掷,家里妻子时常抱怨他。他不在心上,今日出几钱分子在某处串戏,明日请某人游山,在某处小娘家嫖,也是小事。只坏事是个赌,他却念念只是在这边。只是这赌场上最是难赌出的,初去倒赢一二钱银子,与你个甜头。后来便要做弄了,如钳红、捉绿,数筹马时添水,还有用药骰子,都是四、五、六的。昔日有一个人善赌,(善用药骰子,一个公子与他赌,将他身边搜遍,只见赌)到半阑时,他小厮拿一盘红柿卖尊,他就把一个撮在口里,出皮与核时,已将骰子出在手中,连掷几掷,已赢了许多。他复身又裹在柿皮里撇在地下,哪个知得?所以都出不得积赌手。
他自道聪明,也在赌行中走得的,钻身入去。不期今日输去鬃帽,明日当下海青,输了当去翻。先是偷老婆衣饰,及到后头没了,连家中铜杓、镟子、锡壶、灯台一概偷去。管头少,不够赌,必至缩手缩脚。没胆,自然越输。这日输得急了,意思要来衙门里摸几分翻筹。
走到门上,见一老一少女人走出来上轿,后边随着一个戴騣方巾、大袖蓝纱海青的,是他本房冯外郎,后面小厮琴童挑着两个扁挑盒儿。
张三道:“这狗蛮倒阔,不知哪里去?”走进房里,只见一人也没。
坐了一会,想道:“老冯这蛮子向来请我们,他卖弄两件银器。今日全家去吃酒,料必到晚才回。我只做寻他,没人时,做他一档,决然够两日耍!公事这两分骚铜,哪当得什事!”从来人急计生;又道“近赌近贼”。
走到他门前,见是铁将军把门,对门没个人影,他便将锁扭。着力一扭,拳头扭断,划了指头,鲜血淋漓。心里想道:“出军不利!”又道是“血财”,一定有物。反拴了门,直走进去。指上血流不止,拾得一条布儿将来缠了。径入房中,撬开箱子,里边还剩得一顶金冠、两对银杯、一双金钗、几枝俏花。他直翻到底,有一封整银,又几两碎银,都放在身边。心忙手乱,早把(指上)布条落在箱中,他也不知。走出来,竟往外边一溜。
素有狗偷伎俩,喜得钱财入掌,
只顾一时不知,恐怕终成磨障。
又想:“我向来人知我是个骳鬼,哪得这许多物件?况六月单衣、单裳,叫人看见不雅。”转入房中,趁没人,将金冠、钗、花、银杯放入一个多年不开的文卷箱内,直藏在底里,上面盖了文卷。只将银子腰在身边,各处去快活。
只是冯外郎在那厢吃酒看戏,因家中无人,着琴童先回来看家。琴童贪看两折戏不走,直至半本,回家,看见门上锁已没。一路进去,重重门都开,直到里边,房门也开的,箱子也开的。急忙跑出门来,报知家主公。
偶然杜家奶子开出后门,见他慌慌的,问道:“琴童!什么忙?”
回道:“着了贼!着了贼!”
一径走到酒席上,对冯外郎道:“爷!家下着贼了,着贼了!”
冯外郎道:“不没什么?”
琴童道:“箱子都开了。”冯外郎丢了酒盅便走,两个内眷随即回来。外面铜杓、火锨都不失。走到房中,只见打开两只箱子,里边衣服都翻乱,到底不见了金冠、钗花、酒杯、银两。这两个内眷又将衣服逐件提出来查,却见这布条儿圆圆筒着,上边有些血痕。
两个道:“衣裳查得不缺,这物是哪里来的?”
冯外郎道:“这一定是贼手上的,且留着。”随即去叫应捕来看。
应捕道:“扭锁进去,不消得说。像不似个透手儿。只青天白日府里失盗,外贼从何得来?这还在左右前后踹。”
冯外郎就在本府经历司递了张失单。杜外郎也来探望,亦劝慰他。但是失物怨来人,冯家没了物事,自然要胡猜乱猜,又是应捕说了句府中人,因此只在邻近疑猜。
晚间三个儿吃酒,忽然冯外郎妻江氏道:“这事我有些疑心,对门杜家与我们紧对门,莫不是他奶子平日在我家穿进穿出,路径都熟,昨日又来这边撺掇我们穿戴,晓得我们没人,做这手脚,路近搬去?所以无一人看见。”
琴童立在那边筛酒,听得这话便道:“正是。我昨日出门来说的时节,那奶子还站在后门边看。说道箱子里寻出什缚手布条儿,我记得前日她在井上破鱼,伤了指头,也包着手,想真是她。”
邵氏道:“这些奶子,乡下才来的还好,若是走过几家的“过圈猪”,哪里肯靠这三四两身钱?或是勾搭男人,偷寒送暖;或是奉承主母,搬是挑非;还又贼手贼脚,偷东摸西,十个中间没一两个好。故此我说这些人不要把她穿房入户。那小厮阿财鹰头鹘脑,一发是个贼相。一个偷,一个递,神出鬼没,自然不知不觉。”
冯外郎道:“这事不是作耍的,说不着,冤屈平人,反输一帖。况且老杜做人极忠厚,料不做这事。”
邵氏道:“老杜忠厚,奶子及阿财须不忠厚。应捕也说是脚跟头人。”
冯外郎道:“且慢慢着应捕踹他。”又道琴童不早回看家,要打他。
次早,琴童带了气,认了真,即便对着杜家后门骂道:“没廉耻的!银子这等好用?带累我要打。若要银子,怎不养些汉?妳平日看熟路,正好掏,掏去的,只怕不得受享!”走出走进,只在那厢骂。
后门正是杜家厨房,这奶子平日手脚绝好,只是好是与人对嘴儿。听了道:“这小厮一发无礼!怎对着我家骂?”
王氏道:“他家里不见物事,家主要打他。也要骂,不要睬他。”捱到晚,奶子开门出去泼水,恰好迎着这小厮,在那里神跳鬼跳,越发骂得凶。道:“没廉耻养汉精,妳只偷(原文缺失)(汉罢了,怎又来)偷我家物事?金冠儿好戴,怕没福;银子好用,怕用不消!”奶子不好应他。
不合骂了,来把奶子手一扯道:“奶阿姆,我记得妳前日手上破鱼伤了缚条白布条,我家箱里也有这样一条白布条。”奶子听他骂了半日,声声都拦绊着她,心中正恼。
听了这一句,不觉脸儿通红,一掌打去,道:“你这小贼种,在此骂来骂去,与我无干,我并不理你,怎说到我身上来?终不然我走熟路径,掏你家的?”
琴童捏住手道:“真赃实物现在,难道我家里做个箍儿冤妳?”奶子动气,两个打做一团。
两家主人与邻舍都出来看。一个道“冤人做贼”;一个道:“妳手上现现是个证见,再折不开。”
杜外郎道:“我这阿姆,她手脚极好。在我家一年,并不曾有一毫脚塌手歪。莫错冤了人。”
冯外郎道:“事值凑巧,怪不得我小厮疑心。”两下各自扯开自己的人。只是两边内里都破了脸。
杜家道:“他自在衙门,不晓法度?贼怎好冤人!这官司怕吃不起。”
冯家道:“没廉耻,纵人做贼,还要假强。”两边骂个不歇。杜家阿财也恼了,就赶出来相骂,渐渐成场。
众人都暗道冯家有理。连这两个男人,一个要捉贼,一个要洗清,起初还好,后来被这些妇人一说,都翻转面来。冯外郎告诉两(原文缺失)(廊),却道再没这凑巧的。张三也每日进衙门看些动静,看看卷箱,夹在人伙里道:“这指头便是‘此处无银’。”
两个外郎一齐拥到经历司,经历出来,两个各执一说,你又“老公祖”,我又“老公祖”。这经历官小,压不伏,对了冯外郎道:“这原有些形迹。”
对杜外郎道:“贼原是冤不得的。”分理不开,道:“这事大,我只呈堂罢了。”不敢伤及哪边。只将冯外郎原递失单并两家口词录呈。
早间知府升堂时,两边具状来告。一个告是窝盗;一个告是诬陷。知府先问冯外郎,道:“小的本府吏,前日举家去拜寿,有贼抉入公廨,盗去金冠、银两等物。箱内遗有带血布一条。小厮琴童见杜外郎家奶子常在小的家出入,她指上带有伤痕。去问她,两边争闹,激恼老爷。”
又问杜外郎,道:“小的也是本府吏,家里有奶子金氏,平日极守分,前日实在家中,并不曾到冯外郎家。遭他诬陷,不甘具告。”
知府道:“我这府里常告失盗,我想门上把守甚严,内外一清如水,谁敢进来作(原文缺失)(贼)?一定是我衙门人役。”
叫拿那布条来看,原是(原文缺失)(白布条)上,(原文缺失)(带有血迹)的。知府看了,叫皂隶看奶子(原文缺失)(手上可有)伤么?”
皂隶看了道:“有伤,似划开的,将好了。”叫拿了布条与她套。,皂隶走去扯过指头,只一揿,果然揿上,道:“套得上的。”
知府笑了一笑,道:“这明是平日往来,轻车熟路,前日乘他无人,盗他财物,慌忙把这物落在箱中,再不消讲得。不然,天下有这等凑巧的事?拶起来!”
一拶拶得杀猪般叫道:“实是不曾。”
知府道;“她一个女人也没胆,他家还有人么?”
冯外郎道:“他家还有个阿财。”叫拿来。捉到,要他招同盗。
阿财道:“前日金氏在家,并不曾出门。说她偷,真是冤枉!怎干连得小人?”
知府道:“你说得她干净,说你也干净,正是同谋。”一夹棍不招,再一夹棍,夹的阿财晕去,脚都夹折。那边奶子一夹棍当不得,早已招成盗了。问是与阿财同盗?他又招了。只有赃,指东话西,推阿财;阿财推奶娘,都得糊涂。知府问他两人家住哪里?一个是龙泉,一个是□(宣)平,都是外县。
知府道:“这不消说,赃还在杜外郎家。再夹起来。”
杜外郎道:“他两个胡打乱招,赃实是没有。”
知府道:“他两个没你做窝主,怎敢在我府中为盗?(原文缺失)(决要)在你身上追赃,(原文缺失)(给王氏)搁上夹棍。”
一个杜外郎叹口气道:“这真是冤屈无伸,枉受刑罚。”只得认个赔赃。知府已将来打了二十,拟做“窝盗”,免剌发徒,前程不消说了。阿财窃盗,剌徒;金氏赎徒。把阿财监了,杜外郎、金氏召保。
一府书吏都道这事是真,杜外郎不该来争,惹火烧身。有怪他的道:“府里常常着贼,杜外郎坐地分赃,应该吐些出来。”又有怜他的道:“人是老实人,或者是这两个做贼,赃必是他两个人寄回家去,没奈何,只得认赔。”那刻毒的又道:“有在一家不知的?拿赃出来实搭搭是贼,赔赃还好解说,这是后来办复前程巧法。”
可怜一个杜外郎!本是清白的人,遭这冤枉,在府中出入,皂甲们都指搠道:“是个贼头。”
候缺典吏道他缘事,要夺他缺;各公廨道他窝家,要他移出府去。
(他)气不愤,写一张投词,开出金氏生年、月、日,在本府土谷并青面使者祠前表白心事。又有那恶薄的在投词后标一笔道:“窝贼为盗,本府太爷审确,无冤可伸,不必多说。”
事成弓影只生疑,众口寻声真是迷。
独恃寸心原不枉,冥冥好与老天知。
又粘几张招贴,写道:“冯家失物,有人获着,情愿谢银十两。”人都道胡说。还惹得一个奶娘在家枉耽了贼名,只要寻死觅活。亏得王氏道:“妳看我家无辜,担了一个窝家臭名,还在这里要赔赃。妳如今死了,有事在官,料诈他不得,人还说妳惧罪寻死。这都是天命,莫把性命错断送。天理昭彰,日久事明。”时刻只在家求神拜佛,要辨明冤枉。洗雪她一身行止。
审单已出,取供房一面做稿,申解守巡。只便宜了张三!今日这坊里赌,明日那家里嫖,每日只进来看一看卷箱。他自心照去了,哪里顾杜外郎为他负屈含冤,为他干受罪?只是没本心的银子偏不够用,随手来,随手去,不多几日弄得精完。如今要来思量金冠之类,只是几次进来时,或是撞着有人在那里书写,不好去翻动;自己不动笔,痴呆般在那里坐又不像,只得回去。
这日等得人散,连忙揭开卷箱,取出金冠,放在袖中。正要寻纸包,恰值本房一个周一官失落一把扇子,走来东张西望。扇在桌下,低头拾时,却见张三袖中突然(臌?)。
两个取笑惯的,便道:“张三老,你今日得彩,要做个东道请我。”伸手去捏他的。张三忙把袖子洒了开去,道:“捏不得的!”
周一道:“什么,纸糊的?”
道:“不是,是个亲眷要主银子用,把一顶金冠央我去兑换。若换得有茶钱,我请你。”
周一道:“我姑娘目下嫁女儿,他说要结金髻,供给费事,不如换了现成的省事。你多少重?要几换?我看一看,若用得着,等我拿去换了。”扯住定要看。
张三道:“是旧货,恐不中意,不要看它。”
周一道:“我姑娘原也不接财礼,聊且将就赔嫁。你但拿我一看。难道便抢了去?”只得把与周一看了。
道:“这个倒是土货,不是行货。怎口都揿扁了,梁上捏了两个凹,又破了一眼?”
张三道:“少不得要结鬏髻的盔洗,不妨得。”
周一道:“是,是。”又看了看,里边有个花押,是冯外郎的一般。因对张三道:“料你不肯相托,我问姑娘拿银子来,只是要让她些。”
张三道:“自然。”流水里去了。
周一是一个伶俐人,想道:“张三这赌贼,抓得上手就要赌。便是老婆的,也不肯把他,怎有这瞎眼亲眷拿与他?左右是送了。”
后边又想道:“既是央他换,怎的分量晓不得?只都弄扁了,其中必有跷蹊。”
正沉吟时,却见冯外郎带了个甲首来,道:“早间签下一张拨马的牌,你寻一寻与他。”寻与了甲首。
那周一忽然触起,道:“冯老官你前被盗去金冠,是五梁儿,半新,当面又破着一眼的么?”
冯外郎道:“破一眼我原不知,只是五梁暗云,在家里结的,不上戴得三四年。”
问;“里边有什花字么?”
冯外郎道:“是旧年我因争缺要用,将来当在府前当里,诚恐调换,曾打一花押在圈边,就与平日一样的。”
周一道:“我只为花押有些疑心,这人要换,不若你有银子拿十两来,我替你押来细看。”
冯外郎道:“是哪个?”
周一道:“若是说出这个人,不是,道我冤他。那人知道怪我。”
冯外郎道:“你莫哄我。”
周一道:“我你一房人,胳膊离不得腿,难道哄你这几两银子?只是寻着自己原物,须大大请我一个东道。”果然冯外郎去拿了一封四锭冲头,付与周一。
周一便来寻张三。不料张三又等不得,在大街上当铺内已是当了五两银子,赶去一个时辰都送了。周一到张三家,他妻子道:“早间府里去,未回。”周一只得走转。
不上走了十间门面,张三闷闷的恰好撞来。周一道:“方才已对姑娘说,拿十两银子押去一看。中意,公估兑换。”
张三道:“迟了些,他因会钱要紧,当了五两,票子在我身边。”
周一道:“既是当了,我替你同到当中抵去兑换。也免得后日出利钱。”
张三想道:“换得,又多五两,可以翻筹。”就同他去。
走到当里,道:“这冠不止十两。”
周一道:“你只要估值五两当头。”当中只得注了票了,将金冠付与周一。
周一道:“这事只在明日定夺,你明日在家等我。”两个别了。
周一竟到府前来寻冯外郎。冯外郎正在家里等回报,见了周一,道:“物来了么?”
周一道:“八分是你的,脚迹像。还是一张写坏的牌花包着。”递与冯外郎。
冯外郎看冠儿倒不大的确,见了花字,连声道:“是”。
周一道:“这不可造次,你且拿进里边一看。”进去,只见江氏认得的真,道:“正是我家的。面前是小女儿不晓得,把簪脚搠破一眼。”
冯外郎见了真赃,便留住周一吃酒,问:“是哪个?莫不是老杜?”
周一道:“不是。是本房赌贼张三。”
冯外郎道:“一定是老杜出不得手,央他兑换的了。”
周一道:“老杜与张三不熟。”
冯外郎道:“莫管他,明日捉了张三,便知分晓。”周一自去了。
金归箧底何从识,恕切论肌孰与伸?
谁料旁观饶冷眼,不教抱璞泣荆人。
此时杜外郎招成,只待起解。因要人赃起解,没有原赃,只得卖田得银八十两,急于脱手,折了一个“加三”。在家里叹息道;“有这样命运,人只破财不伤身罢了,如今打了又赔钱,还担了一个贼名,没了一个前程。后日解道,少则十五板,还添班里、门上杖钱,要今日设处。”
好生怨恨道:“有这样歪官!”
只见这厢冯外郎早堂竟禀府尊道:“前日盗赃,已蒙老爷判价八十两,批着杜外郎赔偿,见在候解。昨日适有吏员本房书手张三,拿金冠一顶,央同房书手周一兑换。吏员看见正是吏员的。伏乞老爷并究。”
知府道:“这就是杜外郎一伙了。叫张三!”房里回复不在。知府就差人去拿。
到他家里时,他正等老周,听得叫一声,便道:“周一哥么?”
走出来,却是一个皂隶,道:“老爷叫你。”
张三道:“没什事(么)?”便吩咐老婆道:“周一老来,叫他在这里等我。”
皂隶道:“(原文缺失)(他在府前)等你哩!”
张三便往府前(原文缺失),(知府还未退堂。皂隶道):“张三(原文缺失)(带到)。”
知府道:“你是我这边书手么?(原文缺失)(你这金)冠是哪里来的?”
张三道:“是小的亲眷央小的换的。”
知府道:“是哪一家的?”张三答应不来。
知府道:“是杜外郎央你换的么?”
张三便含糊道:“是。”只见杜外郎,正在家设处解道班里钱,听得说冯外郎家金冠是他本房张书手偷,便赶出来看。
(又)听得张三含糊应是他央换,便跪下去道:“张三,天理人心!你做贼,害得我奶子被夹;小厮腿都夹折;我坏了前程,吃打赔赃,如今天近,做出来,你还□(要)害人?是我哪只手,哪边与你的?没的有不得。”
张三要执,执不住,只是磕头。
知府叫夹起来。一上夹棍,张三只得招承:“原在府门首,见他夫妇出外,乘他无人,前往窃取。扭门进去,开他箱子,盗有金冠一顶、金钗一双、珠花六支、银杯四只、银十六两。俱自盗,并不与奶娘、阿财相干。”
问他赃物,道:“银子已经与周一嫖赌花费;金冠抵付周一;银杯、钗花藏在本房卷箱内。”即时起出,冯外郎都认了。
知府问那箱中血染布条,道:“因扭锁伤指裹上,随即脱落箱中。”
知府点头道:“事有偶然如此!若非今日张三事露,岂不枉了奶子与小厮?杜外郎枉赔了许多钱钞,坏了一个前程。”叫着实打。打了廿五,画招,拟他一个“窃盗”。
便叫杜外郎道:“是我一时错认,枉了你了。幸得尚未解道,出缺文书还未到布政司,你依旧着役。”把冯外郎小厮琴童打了十五板,自己给二两银子与阿财,还着冯外郎出银将养,即时释放。
又叫六房典吏道:“他两个典吏原无仇隙,只因一边失盗急于寻赃,却有这湊巧事,便至成讼,中间实是难为了杜典吏。我如今一一为他洗雪,还要另眼看他。冯典吏也须赔他一个礼。这在你们同袍,也该与他处一处。”
又对冯外郎道:“我当日只拿你告词勘问,若到上司,你该坐诬,你不可不知□(机)。”
冯典吏连叩头道:“只凭老爷吩咐。”
暂尔浮云蔽太阳,覆盆冤陷痛桁杨,
中天喜见来明鉴,理直须知久自彰。
那周一虽是无心为杜外郎,却像使他洗雪。只是张三恨他,扯做赌友,道他赢去银五两,费了好些唇舌。
这番阖衙门才方信天下有这样冤枉事。奶子原是(原文缺失)(个好人),连阿(原文缺失)(财是个无辜),杜外郎乃老实人,赔(原文缺失)(赃是)冤枉,他家(里)拜佛求神,果然报应。
事一明白,奶子要赶到冯外郎家,与他女人白嘴,道冤她做贼,害她出丑受刑。阿财也瘫去,要冯外郎赔这双脚。奶子老公与阿财父母先前怕连累,不敢出头;如今一齐赶来替老婆、儿子出色,登门嚷骂。喜得一个冯外郎躲了,不敢出头,央人求释。
那杜外郎量大,道:“论起他这等不认得人,诬人做贼,夹拶坏了我的家人,加我一个贼名,一个前程几乎坏了,还破费我几两银子,该上司去告他,坐他一个诬陷,才雪我的气。但只是怕伤了本府太爷体面,况且是我年命。只要列位晓得我不是个窝盗养贼,前日投词上都是真情罢了。”
众人道:“当日我们都说你原是个正直的人,倒是太爷当了真,救解不来。如今日久见人心了。冯老官原是你相好的,便将就些罢。”
冯外郎即便自己登门谢罪,安排戏酒,央两廊朋友赔老杜的话。
冯外郎道:“小弟当时误听小价、老母与房下,道奶娘频来,事有可疑,得罪了老丈。”
杜外郎道:“老丈,小弟如今说过也罢了。只是才方说误听阿价与内人,差了。我们全凭着这双眼睛识人;全凭着肚里量人,怎么认不出老(原文缺失)(杜不是窝)盗的?量不出老杜不肯纵人为非的?却凭着下人女子之见,妇人女子能有几个识事体的?凡人多有做差的事,大丈夫不妨直认,何必推人?”
冯外郎连声道“是”。众人都道说得有理,大家欢饮而散。又将息阿财,求释奶子,结了个局。
后来张三解道,解院,发配蓬莱驿摆站。杜外郎,太尊因他正直受诬,着实看取,诸事都托他,倒起了家。只是这事杜外郎受枉,天终为他表白;奶子惯闯人家,至有取疑之理。但天下事向所不有?冯外郎(原文缺失)(执定一)个(原文缺失)(偶凑之事,几至破人家,杀)人身,若一翻局,自己也不好,做官要明要恕,一念见得是,便把刑威上前,试问:
已死的可以复生,已断的可以复续么?
故清吏多不显,明吏子孙不昌,也脱不得一个“严”字。故事虽十分信,还三带分疑;官到十分明,要带一分恕,这便是已事之鉴。
孔纬
鲁国公孔纬做丞相后,对他的外甥侄子说:“我不久前任兵部侍郎时,和晋公王铎,充当弘文馆学士,审理馆中事务。上任后,巡视办公厅。晋公说他从前任兵部侍郎时,和宰相邠公杜悰充当了弘文馆直学士,审理馆中事务。晚春,留他在这个大厅内观赏牡丹,说道:'这个办公厅等到让无逸住时,只要一间。现在如此壮丽,你很不知道,它不久将会化为灰烬',他听了这话,记在心里。他又告诉我说,'明公将来也会占据这个位置。或许还可以。从你以后的人,就会遭遇那种事'。从我今天的情况来看,邠公的话,已说中了现在的大致情况。”这时昭宗继承帝位,孔纬任宰相,朝廷各种体统,破坏无余,所以孔纬感于从前邠公的话而伤感时势。
李克助
李克助是大理寺正卿,昭宗帝在华州。郑州县令崔銮,有百姓告发他提高丝绸价格。刺史韩建命令登记按贪赃处理,上奏朝廷请让三司给他定罪。御史台刑部上奏:按罪应当绞死。大理寺几个月没有上奏,韩建问李尚书:“崔銮是你的亲戚吗?为什么不上奏?”李克助说:“是帮助您的办法呀。”韩建说:“崔县令贪赃,为什么说是我的过错呢?”李克助说:“听说你提高价格,数量将要达到上万了。”韩建说:“我是华州节度使,华州百姓是我的百姓。”李克助说:“华州百姓是天子的,不是你的。像你所说,那么郑县百姓就是崔县令的百姓了。”韩建佩服李克助的看法。于是免了崔銮的死罪,把他贬为颍阳尉。
京都儒士
近来京城里有几个读书人聚在一起饮酒,便说起来人有勇敢和怯懦的,都来自内心的胆气。胆气如果强盛,自己就无所恐惧,这样的人可谓是男子汉。在座的有一个儒士自我介绍说:“若说胆气啊,我是真有哇。”众人笑着说:“必须先试试,然后才可信你。”有个人说:“我的亲戚有座宅院,过去非常不吉祥,而今已经无人居住锁上门了。如果您能独自住宿在这个宅子里,一夜不害怕,我们几个人酬谢你一桌酒席。”这个人说:“就按你们说的办。”第二天便去了。其实并不是不吉祥的宅子,只是没人住罢了。就备置酒肉瓜果灯烛,送到宅院里。大家说:“你还要什么东西?”他说:“我有一把剑,可以自卫。请你们不要担忧。”于是大家都出了宅子,锁上门回去了。这个人实际是个怯懦的人。到了晚上,这人把驴拴到另一间屋子里,仆人也不许跟随。他就在卧室里住宿,一点也不敢睡,只是熄灭了灯,抱着剑坐着,惊恐不止。到了半夜,月亮升起来了,从窗缝中斜照进来。这人看见衣架上面有个东西像鸟在展翅,飘飘地动。他鼓起勇气勉强站了起来,把剑一挥,那东西随手落在墙根,发出了声音,后来就一点动静也没有了。因为特别害怕,所以也不敢找寻,只握着剑坐在那里。到了五更,突然有个东西,上台阶来推门,门没有推开,却从狗洞里伸进个头来,咻咻地喘气。这人害怕极了,握着剑向前砍去,不由自主自己却倒在了地上。剑也失手落在地上。此人又不敢去找剑,怕那东西进来。他钻到床下蜷伏着,一点也不敢动。突然困倦起来,睡着了,在不知不觉中天亮了。人们已来开门,到了内室,但见狗洞里鲜血淋漓杂乱。大家吃惊地大声呼喊,儒士才醒过来,开门时还在战栗。于是他详细地说了昨晚与怪物搏斗的情形,大家也异常害怕,就到墙壁下去找。只见到帽子破成两半散在地上,就是昨夜所砍的那个“鸟”。原来是那个旧帽子,已经破烂,被风一吹,像鸟在扇动翅膀。剑在狗洞旁边,大家又绕屋寻找血迹,原来是他骑的那驴,已被砍破了嘴,唇齿破损。原来是天快亮时挣脱了缰绳,头伸入狗洞里才遭了这么一剑。众人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大家搀着儒士回去,儒士惊恐心跳,十天才好。
孟乙
徐州萧县,有个打猎的百姓孟乙擅长用网网狐狸、貉子,网一百次也没有一次失误。偶而有一天趁着空闲,手持长矛走在旷野中。当太阳偏西时,看见道边数百步处,有高大的野坟;在草地中的小道上像是有人的脚印。于是他走了进去。孟乙用长矛在黑暗处乱搅,忽然觉得好像有人把长矛拽住,搅不动了,就问:“你是人是鬼?是妖怪还是鬼魅?为什么抓住我的长矛不放?”黑暗中回答说:“我是人哪。”就让孟乙把他救出来。他把实情如实地告诉了孟乙,说:“我姓李,从前是个小偷,被关押在兖州军候的监狱中,受到各种体罚,被棍子和荆条打的地方伤痕累累,便找了个机会越狱逃了出来。逃到这个地方,生死听天由命吧。”孟乙可怜他,把他带回了家,藏在夹壁中,后来遇大赦才从壁中出来。孟乙因为擅长打猎出了名,飞禽走兽之类没有能够逃脱的,却忽然在荒坟之中,把一个从狱中逃跑的囚犯带回家。听到这事的人都大笑起来。
振武角抵人
光启年间,左神策军四军军使王卞出朝镇守振武。举行宴会,奏乐舞蹈之后,就下令摔跤比赛。有一个男人特别魁梧高大,是从邻州来此地比力气的。,军中十几个人在体形外貌、体力方面,都比不过他。主帅也觉得他很健壮,就选了三个人,相继和他比试,魁梧的人都胜了。主帅和座上客人都称赞了他好久。当时有一个秀才坐在席上,突然站起来告诉主帅说:“我可以打倒这个人。”主帅对他说的话很吃惊,因为他坚决请求,于是就答应了他。秀才下了台阶,先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就出来了。把衣服系紧一些,握着左拳走上前去,魁梧的人微笑着说:“这人我一指就得倒下。”等到二人渐渐靠近时,秀才迅速展开左手让他看,魁梧的人不知不觉地倒在了地上。满座大笑。秀才慢慢走出圈外,洗洗手又登上了坐席。主帅问他:“是什么招术?”他回答说:“近年旅游,曾在途中遇到过这个人。当时此人刚近饭桌,就踉踉跄跄倒在地上。有个同伴说:'他怕大酱,见到就晕倒。'我听到后就记在心上。刚才去厨房,要了点大酱,握在手中,这个人见到后,果然倒了。姑且为宴会助兴取乐罢了。”有个叫边岫的判官,亲眼看到了这件事。
赵崇
赵崇这个人庄重、清高、耿直,家中没闲杂的客人,羡慕王濛、刘真长的风度。格调高洁,不写文章,号称“无字碑”。每次遇到调任他职,按惯例需推荐一人代替自己,可赵崇从未推荐过任何人。他说:“朝廷里没有能够代替我的。”世人因此看不起他。
韩偓
韩偓,天复初年进入翰林院。那年冬天,皇帝巡幸凤翔,韩偓有随从护驾的功劳,国家由乱而治之初,皇帝当面答应让韩偓做宰相。韩偓启奏道:“您运气符合中兴,用人当用有大德的人,以安定风俗。我当年的主考官右仆射赵崇,可以符合陛下这个选择。请收回成命改授赵崇,天下的百姓一定很幸运。”皇帝很赞叹。第二天,皇帝下令用赵崇和兵部侍郎王赞为宰相。当时梁太祖(朱温)在京城,一向听说赵崇很轻佻,他又与王赞有隔膜,就迅速骑马入宫请见皇帝。在皇帝面前,全面陈述了二人的优缺点。皇帝说:“赵崇是韩偓推荐的。”当时韩偓在场,梁太祖叱责他。韩偓启奏:“我不敢同大臣争辩。”皇帝说:“韩偓,你出去吧!”不久他被贬到福建做官。所以韩偓的诗中写道:“手风慵展八行书,眼病休看九局基。窗里日光飞野马,案前筠管长蒲卢。谋身拙为安蛇足,报国危曾捋虎须。满世可能无默识,未知谁拟试齐竽。”
薛昌绪
岐王李茂贞称霸秦陇一带。泾州书记官薛昌绪为人迂腐怪僻,天性如此。在快速写作方面,就谁也不能赶上了。与妻子见面也有时有刻,必有礼节法度:先命使女去通告一声,往来多次,允许了,然后才拿着蜡烛到室内,高谈阔论一番,喝杯茶,吃些水果就回去了。有时想到卧室去,那礼节也是这样。他曾经说:“我把传宗接代的事看得很重要,总想事先算好那恰当的聚会日子。”必须等候邀请才可以。等到跟着泾州大帅统领大兵到天水与蜀人对峙在青泥岭时,岐王将士因被用人拉车运东西所限制,又听说梁人也入了境,于是就偷偷地在夜里逃跑了。泾州大帅很害怕蜀人偷袭。泾州大帅临走时,刚要上马,忽然想到了薛昌绪,说:“传话给书记官,快请他上马。”连催几回,薛昌绪仍在草庵中藏身,说:“告诉太师,请他们先走,今天是我不高兴的日子。”军帅很生气,派人把薛昌绪提上马鞍,然后用棍子打那马赶它走。在这时薛昌绪仍用东西蒙住自己的脸说:“忌日按礼应当不见人。”这大概是人妖吧。秦陇人都知道这件事。
姜太师
蜀地有个姓姜的太师,弄不清叫什么名,是许田人,小的时候遭到黄巾军抢掠,失去了双亲。跟随先主刘备南征北战,屡立战功。后来接受了几个镇的军权,官至正一品。他手下有个管马圈的姜老头,从事喂牲口的活儿有数十年了。姜太师每次进牲口圈,看到姜老头有点儿过失,就一定用鞭子抽他。就这样好多年,计算一下,姜老被打将近几百次。后来姜老头实在受不了鞭打,便哭着告诉姜太师的夫人,乞求姜太师能让他回故乡。夫人说:“你是哪里人?”姜老头回答说:“是许田人。”又问:“你还有什么亲人?”回答说:“当初被抢掠的时候,有一个妻子和一个儿子,至今不知道下落。”又问他儿子的小名及妻子的姓氏,排行次第、家族分支、亲属和比较近的亲戚,姜老头都说了。等到姜太师回府,夫人告诉说:“姜老头要请假回乡,我问出了姜老头所失去的男女亲属姓名。”姜太师听后非常惊讶,疑心姜老头是他的父亲。便派人前去细问他儿子身上有什么记号。回答说:“我儿子脚心上有一个黑痣。剩下的都不记得了。”姜太师大哭起来,于是暗地里派人把姜老头送出剑门关外。然后奏明先主,说:“为臣的父亲最近从关东来。”于是用金帛、车马把姜老头迎入府中,恢复了当初的父子关系。姜太师为了弥补鞭打父亲的过错,把数万钱的斋食施舍僧人,并且一生中再也不打随从了。
康义诚
后唐长兴年间,侍卫使康义诚,曾经从军队中派人到他自己家中充当仆人,也曾经轻微地用板子荆条打过他。忽有一天,康义诚可怜这个仆人衰老了,就询问他的姓氏,说姓康。又问了他的故乡、亲属、家族、子女、后代,才知道这仆人是他父亲,于是两人拥抱痛哭。听到的人无不感到惊奇。
高季昌
后唐庄宗过了黄河。荆渚人高季昌对他的门客梁震说:“我在后梁太祖手下做事,得到的仅仅是自己没有被处罚。龙德初年以来,只求安稳地活着。我现在去朝见庄宗,试探试探。他若是想得天下,一定不会囚系我。要是进军别的地方,那可是子孙的福分。这次行动决定了。”从皇宫回来以后,他告诉梁震说:“新国主经历百战,才得到河南。对功臣自夸他亲手抄录《春秋》。又竖起指头说:'我从指头上得到天下。'这意思就是功劳在一个人身上。哪还有辅佐的大臣!而且去游玩打猎十天不回来,朝廷内外人们的心情怎么受得了?我现在高枕无忧了。”于是在西南加筑了罗城,又修造了用来阻挡敌人的用具。不到三年,庄宗果然没有守住。英雄预料的,一点没错,难怪要说留给子孙了。
沈尚书妻
有个沈尚书已弄不清叫什么名,曾经做过秦地主帅的亲近小吏。他的妻子性格贪暴凶残而且不谨慎,又生性嫉妒。沈尚书常常像生活在监牢里一样。后来因为闲散而辞了官,带着妻儿,寄住在凤州。自己却到东川游玩散心,想和自己的这位怨偶永不来往了。华洪镇守东蜀,和沈尚书在未当官时就有交情,称沈为兄。沈到达后,华到郊外迎接,拉着手叙述久别之情,待他像自己的亲哥哥。于是特地为他建了一所住宅,仆人、马匹、金银、绸缎、器具、玩物,没有什么缺的;送他小妾仆人十多个,坚决不让沈尚书回北方去。沈尚书也约略地告诉了他有关妻子的一些事情,表示没有心思再回家了。一年后,家信到了,说他的妻子己离开凤州,自己奔东川来了。沈尚书听了非常害怕,就告诉了华洪,并且派人去让她回去。他的妻子又送信来,重新立下誓言,说:“从此一定改掉以前的性格,愿意和你白头到老。”不几天他妻子就到了。她刚来到时,也很温柔和平,经过十天后,又旧病复发,小妾侍女仆人们被她鞭打得四散奔逃,丈夫的头和脸都被揪抓得伤痕累累。华洪听到这种情况,叫来沈尚书对他说:“我想替哥哥杀了她,怎么样?”沈尚书不让。就这样十天后沈妻又发作一次。沈尚书于是来到衙门,精神沮丧,华洪一看就明白了。于是偷偷地派两个人拿着剑,把沈妻拉出屋,在台阶下杀了,并把尸体扔进了潼江,然后告诉了沈尚书。沈尚书听了后,异常惊恐,以至于失去了正常的神态。沈妻的尸首在急流中停住了不走,就派人用竹竿拨动,随水漂走了。可是第二天,又停在原来的急流上了,这样反复了多次。华洪派人把石头捆在尸体上,才使尸体沉下去。沈尚书不到十天,就像掉了魂似的死去了。大概是那个不和睦的配偶报仇吧?可悲呀,沈尚书早先与她有仇吗?
杨蘧
王赞,是朝中有名的人士。有个弘农地方的杨蘧,曾经到过五岭山脉以南,看到阳朔荔浦的山山水水,心里非常喜欢,赞不绝口。杨蘧曾出入王赞门下,渐渐有些放松,就不自觉地问道:“您曾见过阳朔荔浦的山水吗?”王赞说:“不曾把人打得唇裂齿落,怎么能见到那里的山水呢?”于是大笑起来。这是说,五岭以南的地方,不是被贬的人是不去的。
袁继谦
晋将少作监袁继谦曾说过:“刚到东方土神庙,借了一间房住下,就听说这里多出现凶神恶怪,天一黑人们就不敢出门,一家人都很害怕,没有能睡安稳的。忽然有一晚,听到吼叫声,好像有什么在大瓮中呼叫,声音浑浊,全家人恐怖极了,认为一定是个大妖怪。就趴在窗缝窥视,看见一个苍黑色的东西,在庭院中来回走。这一夜月色阴暗,看了很长时间,觉得身子像狗,可是头不能抬起来。就用挝打它的头,突然'轰'的一声,家犬惊叫着跑了。原来那天村里人到这纳税,就在那地上做粥,锅里还有剩余,狗就把头伸到中空的器具里,却不能脱出来。全家人大笑后,安安稳稳睡下了。”
帝羓
后晋开运末年,契丹国王耶律德光从汴梁回国,死在赵地的栾城,契丹国人剖开他的腹腔,把五脏都拿了出来,用十斗左右的盐装进腹内,用车运回国,当时人把这叫做“帝羓”(帝王的干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