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古籍
  2. 三刻拍案惊奇
  3. 卷十五

卷十五

翻译 原文

  劫库机虽巧 擒凶智倍神

  蜂虿起须臾,最刺庸愚手。惟是号英雄,肯落他人囿?笑谈险局,瞬息除强寇,共羡运奇谋,岂必皆天佑。

  右调《生查子》

  从古最不好的人,莫如强盗窃贼,人人都是切齿的。不知原非父母生出来就是贼盗,只是饥寒难免,或是祖业原无饴留,自己不会迎运,时年荒歉,生计萧条;在家有不贤妻子琐聒,在外有不肖朋友牵引,也便做出事来。小则为贼,大则为盗,甚而劫牢劫库,都是有的。但是为官,在平时要禁游惰行乡,约拘他身心,遇凶年也须急蠲juān免时,赈济救他身家。人自学好的多,毕竟盗息民安。若是平常日子不能锄强抑暴,缓征薄敛,使民不安其生,是驱民为盗。不能防微杜渐,令行禁止,使民敢于作奸,是养民为盗。及至盗起,把朝廷仓库、自己身命一齐送他,岂不可笑?

  以我论之,若临民之上,只处平静无事时节,以为循良也够了;若当时机仓猝,成败治乱只在转眼之间,毕竟要个见机明慧,才是做官的手段。即如先年诸理斋先生名燮,他被谪通判,在广西。其年适当朝觐,县为正官,上司便委他去一个属县掌印。

  这日恰值首道临府,只得离县往府迎接。路上遇风吹折了引导蓝旗,他便急回府中,且不去接官,忙进牢点押。不期牢中有几个海贼,与外边的相应,被他进去一搜,搜出器械,他就拿来勘问。正勘问时,他又行牌属县,叫衙官整肃人役,把守狱库。也不待问完,交与本府一个孙推官研究,他自带了民壮,复赶到县。恰值强盗劫库,在县与人役拒敌,恰得他带人到县赶散。各官都称颂他神明,他道:“强盗越狱,未有外无应而能成事者。料他必□□□(然率众)去接上司而劫狱,此计不遂,故此乘□□□□□□□(他审案未到县又)来劫库,理之显然,没有神术。”只是因个还在事尚未成,我可预防的。据我闻见还有个事起卒,终能除盗保身,这也是极能的能吏。

  我朝嘉靖间有一位官人,姓张,名佳胤,号蠗崃,曾在两浙做巡抚。此时浙江因倭子作乱,设有十营兵士,每月人与粮银一两。后来事平要散他,只是人多,一时难散,只把兵粮减做一半银,一半钱给他。但当时钱不通行,他粮不够吃,自然散去。

  不料这些兵中间有个马文英、杨廷用,作起耗来,拥到巡抚衙门,鼓噪进去讲。这巡抚没担当,见人来一跑,反被他拿去,把他丢在草褥上,还把他要上称竿,逼得司道应许,复他粮,又与他二千两犒赏才罢。

  奏上,朝廷旨下九卿会议,便会推了张佳胤督抚浙江军门。他闻报便单骑上道,未及择日到任。先是杭州遭兵变,之后盗贼蜂起,有几个好事乡官,因盗贼搅扰,条陈每巷口要添造更楼,居民轮流巡逻。只是乡宦大户,生员官吏,俱已有例优免,只是这些小户人家轮守;可怜这些小户,辛苦一日,晚间又要管巡更。立法一新,官府正在紧头里,毕竟日夜出来查点,不造的要问罪,不巡逻的要打、要申,又做了巡捕官的一个诈局。

  小民便不快道:“我们穿在身上,吃在肚里,有什偷去,如今忙了一日,夜间又与乡官大户管贼,小民该吃苦的?”便有一个余姚老学究丁仕卿,来条陈,官府不理,又闪出几个来,拥了多人去告,又不理。大家便学兵样,作起怪来,放火烧了首事乡宦住屋,尽拆毁了更楼,汹汹为变。张副都闻了这消息,兼程到省,出示禁约。这些无赖,扯毁告示。反又劫掠人财物,抢夺人酒食,这边放火,那边劫财。张副都知道大恼,暗暗请游击徐景星,商议已定。

  此时(扌罗)木营兵十营,八营出海守讯,只有两营守省。张副都吩咐游击徐景星,率领把总哨官,至辕门听令,便与总哨队什道:“往日激变兵心,固失于调停,不尽是尔等之罪,今日民乱,尔等若能为我讨捕,便以功赎罪,只是不许恣行杀戮。”又叫杨文营、马廷用二人,吩咐道:“有功不唯赎罪,还有重赏。”杨、马两个随了徐游击出来,乱民听得发兵,那乖滑的,得一手躲了,还有这些不识俏的,还这等赶阵儿,一撞兵来束手就缚,中间也有无辜的,捆到辕门。先把拒敌官兵,与身边搜有金银的砍了五十多人,其余也打死百余,省城大定。张副都犒赏了这两营,马文英、杨廷用都与冠带,安了他心。        

  汛毕八营都回,暗着徐游击访了那八营助乱的,与马、杨共九个,先日计议定了,择日委兵巡顾副使下操,十营齐赴教场。这厢徐游击暗暗差人将这九人擒下,解入军门,历数他倡乱凌辱大臣罪状,绑出枭首,就将首级传到教场,顾副使正操,只见外边传这血淋淋九个头进来。众军正在惊愣,顾副使与徐游击便传令道:“你们都得命了,快些向北谢恩。”众人没了主意,都面北叩头。

  顾副使又吩咐:“当日作乱,你等都该处死,如今圣上天恩,都爷题请,只坏了为首九人,你们都免死以后要尽心报国,不可为非。”循例颁了些赏,十营寂然。你看他何等手段?何等方略?不知他平日已预有这手段。

  当时,初中进士,他选了一个大名府滑县知县。这滑县一边是白马山,一边滑河,还有黎阳津、灵昌津,是古来战争之地。还附近高鸡泊,是唐窦建德为盗人处。人性慓悍,盗贼不时出没。他一到任,立意在息盗安民,训练民壮,就里选出十六个好汉,轮番统领缉捕,巡警,城里四周,城外四乡。这十六个人叫做:

  元善  卜兆  平四夷  和颜  禹鼎  狄顺  贝通  明鉴  伏戎  成治  纪绩  席宠  麻直  柯执之   昝盛  经纶

  都是膂力精强,武艺纯熟,又伶俐机巧。每轮八个管巡,八个衙前听差。且喜贼盗不生,人民乐业。不知人不激不发,这些无赖光棍,平日惯做歹事,如今弄得鸡犬也没处掏一个,自然穷极计生。

  本县有个惯做剪绺头儿,坐地分赃的,叫做吉利。他不管你用铜皮,用铜钱,剪得来,要孝顺他;若不来,他会叫缉捕拿着你。

  又有一个应捕头儿,惯养贼的,叫做荀奇。由你挖壁扒墙,撬门掇窗,他都知道是哪个手迹,一时孝顺不到,他去抓来送官。

  一个做响马的,叫做支广。尝时抓得些儿,到一个姓桑,绰号“丧门神”家赌博。这丧门神家里,是个惯开赌场,招引无赖,惯撮些头儿,收管放筹买尊买酒过日子的。这吉利、荀奇、支广一班儿座落在他家耍子。

  忽一日赌兴正高,却是你又缺管,我又无银,赌来都不畅意。支广道:“兄弟,我连日生意少,怎你们也像没生意?”

  吉利道:“可恨张知县,他一来叫这些民壮在这闹市巡绰,这些剪绺的,靠是人丛中生意,便做不来,连我们也干搁。”

  荀奇道:“正是,我也吃他的亏,冷了他们的生意,便绝了我衣食饭碗。”

  丧门神道:“生意各别,养家一般,只许他罚谷罚纸开门打劫,不许我们做些勾当。”

  支广道:“如今我们选动手他起来,勾合一班,打入私衙;或是劫了他库,大家快活受用一受用,便死也甘心。”

  吉利道:“我们这几个人做得什来,还须再勾几个可做。”

  荀奇道:“我那些部下,可也有四五十个,叫他齐来。”

  支广道:“那些鼠窃狗偷的当得什事,须我那几个哥哥来才好。”

  丧门神道:“寻来时须带挈我,不要撇了我。”

  支广道:“自然。”

  便一个头口,赶到高鸡泊前,寻着一个好朋友,叫做张志,绰号张生铁,也是常出递枝箭儿,讨碗饭吃的。两个相见道:“哥一向哩。”

  支广道:“哥生意好么?”

  张志道:“我只如常,这些客如今等了天大明才,也毕竟二三十个结队,咱一两个人了他不来,已寻了几个兄弟,哥可来么?”

  支广道:“兄弟也要做一儿,也只为人少,故来寻哥。”

  张志道:“贤弟挈带

  一挈带,是什么客人?”

  支广道:“不是。”

  悄悄附耳道:“滑县县库。”

  张志道:“这事甚大又险。”

  支广道:“我们哪一注银子不从险来,客人的货有限,库中是豆麦熟时征够,有六七千银子,这才够咱们用。”

  张志道:“然虽如此,你我合来,不过百余个人,怕不济事。我这里还有一个任金刚,任敬。他开着个店,外边卖酒,里边下客,做些自来买卖,极有志气,也须合着他才好,咱与你去寻他来。”

  两个便到任敬店中来,任敬正立在柜里,见了张志,便走出来,邀进里面,一座小小三间厅上坐下,任敬道:“此位何人?”

  张志道:“咱朋友,姓支,名广,特来拜大哥的。”

  任敬道:“是有何见教?”

  张志蹴去他耳边轻轻的道:“他有一主大财,特来照顾哥哥。”

  任敬道:“是什么财?”

  张志又近前道:“是滑县库里。”

  任敬道:“这财在县里,有人,不容易要它的,哥过得罢了,走这险做什么?”

  张志道:“哥,你过得些,咱过不得哩,银子可有多的么?哥不去,咱自去。”

  任敬道:“冒失鬼,且住着,待咱想,怎轻易把性命去搏钱。”坐了一会,吃了杯茶,只见任敬走了进去。

  须臾戴了一顶纱帽,系了一条带,走将出来。张志便赶将过去,磕一个头道:“爷,小人磕头。”

  任敬道:“起来。”大家笑了一笑。

  张志道:“哥,这里来这副行头?”

  任敬道:“二月间,是一个满任的官,咱计较了他,留下的。兄弟,咱戴了像个官么?”

  张志道:“像,只是带些武气。”

  任敬道:“正要它带武哩。”连忙进去脱了冠带,来附耳与张志说了几句。

  张志拍手道:“妙,妙!我道是毕竟哥有计较。”

  任敬道:“论起这事,只咱两做得来。”

  张志道:“是。咱前年在白马山,遇着个现世报。他道:‘拿宝来!’咱道:‘哥递一枝箭儿来。’那厮不晓得递什箭。我笑道:‘哥性命,恁不值钱,撞着一个了得的,干干被他送了。’那厮老实,道:‘咱不晓得这道儿,嫂子嫌咱整日在家坐,教咱出来的,不利市,咱家去吧。’咱道:‘哥也是恁造化,停会有一起客人,十来人,你照样问他。他不肯下马,你道且着一个上来,咱便跑来,包你利市。’那厮道:‘他来找怎生?’我道:‘现世报。适才独自不怕,有帮手倒怕,照这样做去,客人不下马,吃咱上去一连三枝箭,客人只求饶命。’咱去拿了两个挂箱,一个皮匾,赏一个挂箱与他,教他以后再不可白来,这便是只两个做了营生。”

  任敬道:“怎还叫过不得?”

  张志道:“自古空里来,巧里去,不半年了在巢穴儿,并在赌场上了。”

  任敬道:“但这劫库,也不是小事,这也要应手,我又还寻两个人去,支兄不消得说,就是支兄所约的,也毕竟借重,没有个独吃自的理。”

  支广道:“多谢哥带挈。”

  须臾,只见又到了三个虎体彪形的大汉,相见了,大家一齐在酒店中坐下。任敬指着对张志与支广道:“这三个都是咱兄弟,一个步大,他家有两个骡子,他自己赶脚,捉空也要布摆两个人。这闕老三,他虽是个车夫,颇有本事。这个桓福,是云昌津渡子,也是个河上私商。”说了姓名,就对这三个道:“后日早晨,咱有用着你处。”

  三人道:“哥有用咱处,汤火不辞。”

  任敬道:“明日闕老三与步老大,与咱雇一辆大车,后日早在南门伺候,只见咱与张大哥抓一个人出来,都来接应。支大哥与你约的朋友也都在南门车边取齐。一辆车坐了十多人,也动疑。桓大哥可带小船一只,与咱家丁二人应咱,以便分路,是必不可误事。”正是:

  闲云傍日浮,萧瑟野风秋。

  浅酌荒村酒,深筹劫库谋。

  六个人吃得一个你醉我饱,分手,都各干自己的事。

  支广、步大一起自在门外,桓福自在津口,不题。

  只见这日张知县正坐堂,忽有门上报道:“外边有锦衣卫差官见爷。”张知县心下也便狐疑,且叫请,便迎下卷篷来,却是一个官,一个校尉。随着行了礼。

  那官道:“借步到后堂有话。”张知县只得请进后堂留茶。又道:“请避闲人。”

  张知县一努嘴,这些门子吏书都躲了。也不曾坐下,那官一把扯住张知县道:“张爷,不要吃惊,咱不是差官,咱是问爷借几千银子用的。”那校尉早已靴内嗖地一声,掣出一把刀来。

  张知县见了道:“不必如此,学生断不把银子换性命,只下官初到,钱粮尚未追征,库中甚虚,怎么好?”

  那官道:“爷不必赖,咱已查将来了。”拿出一个手折来,某限收银若干,某限收银若干,库中也不下一万。

  张知县见了,侵着底子,也不敢辨,道:“是也差不远,只是壮士不过得钱,原与学生无仇,不要坏学生官。若一时拿去这些银子,近了京师,急卒不能解,名声播扬,岂不我要削职,况且库中银子,壮士拿去也不便用,不若我问本县大户借银五千,送与二位,不曾动着库中,下官还可保全草芥前程,二位亦可免累日发露。”

  那官道:“五千也中够咱用,你不要耽延弄咱。”

  张知县道:“五千不够使,便加二千,若说弄二位,学生性命在二位手里,这断不敢。”

  那校尉道:“便库中银胡乱拿些去吧,谁有工夫等?”

  张知县道:“这不但为学生,也为二位。”

  那官道:“只要找截些。”张知县便叫听事吏。此时衙门人已见了光景,不肯过去,叫不过。

  一个兵房吏喻土奎过去,也是有算计的人。张知县道:“我得朝廷奉旨拿问,如今二位请他里面有亲认,可以为我挽回,急要银七千两,你如今可为我一借。”

  喻外郎道:“在哪厢借?”

  张知县道:“拿纸笔来我写与你。”拿过纸笔便写道:

  丁二衙、朱三衙、刘四衙共借银一千两,吏平四夷等共借银六百两;书手元善等共借银四百两;当铺卜兆四铺各借银四百两;富户狄顺八户,各借银三百两;里长柯执之八名,各借银一百两。

  又对这吏道:“这银子我就在今年兑头、火耗、柴薪、马丁内扣还,决不差池,银子不妨零碎,只要足纹。”打发了吏去。

  张知县就与那官同坐在侧边一间书房内。那校尉看一看,是斗室,没有去路。他便拿把刀只站在门口。

  张知县道:“下官早间出来,尚未吃午膳,二位也来久了,吃些酒饭何如?”

  那官道:“使得。”

  张知县便叫个饭,只见外边拿上两桌饭与酒进来递那官,那官不吃。道:“你先用。”

  张知县:“你怕咱用药来,多虑。”便放开肚皮,每样吃上许多,一连斟上十来大杯酒。笑道:“何如?”

  这两个见了,酒虽不敢多吃,却吃一个饱,只是喻外郎见了三个衙头,合了这一起民壮,道:“老爷叫借银,却写出你们□□(三个)人明白,借银子是假,要在我们身上计议救他了,如今怎么处?”

  明鉴道:“如今这贼手拿着刀子,紧随着老爷,动不动要先砍老爷,毕竟要先骗除得这贼才好。”

  众人道:“这贼急切,怎肯离身?”

  伏戎道:“罢。做咱们不着。喻提控,这要你先借二三百两银子做样,与他看。众兄弟料绞的、哨马的、顺袋的,都装了石块,等咱拿着个挂箱,先是喻提控交银子,哄他来时,咱捉空儿照脑袋打上他一挂箱。若打交昏晕好了,或者打得他这把刀落,喻提控趁势把老爷抢进后堂,咱们这里短刀石块一齐上,怕不拿倒他,只是列位兄弟都要放乖觉些。”

  经纶道:“这计甚好。”

  三个衙头道:“果好,果好。”

  喻外郎便去库上挪出二三百两银子,平四夷与元善装了书吏,准备抢张知县;其余都带了石块,身边也有短棍、铁尺、短刀,一齐到县。

  喻士奎到书房门口禀道:“蒙老爷吩咐借银,各处已借够了六千两,还欠一千没处设处。”张知县道:“这一个大县挪不出这些些银子来,叫他们胡乱再凑些,十分不够,便把库里零星银子找上吧。如今这干人在哪边?”

  道:“都在堂上。”张知县便一把扯了那官道:“我们堂上去收去。”那官也等了一会,巴不得到手,就随出去。只见三个衙头都过来揖,卷篷下站上一二十个人,都拿着拜匣、皮箱、哨马、料绞,累累块块,都是有物的。

  那官道:“张爷可点八个精壮汉子,与咱拿着,张爷自送咱到城门外。”张知县道:“这不难,只是这借来银子,下官也倒过一过眼,怕里边夹些铅锡,或是缺上许多兑头,哄了二位去,我倒还他实银实秤,也要取几封兑,取几封瞧。”那两个见已是到手银子,便凭他兑。张知县叫取天秤过来。那喻士奎便将一张长桌,横在当中,请那官儿看兑,早把假官与张知县隔做两下,只有校尉还拿着刀,紧紧随着。这边喻外郎早把银子摆上一桌,拆一封,果然好,雪白粉边细丝。哪里得知:

  漫道钱归箧,谁知鸟入樊。

  伏戎也就手捧一个顺袋,是要先兑模样,挤近校尉身边,兑一封,倒也不差。张知县对着校尉道:“你点一点收去。”校尉正去点时,那伏戎看得清,把顺袋提起扑直一下子,照头往那校尉打下,一惊一闪,早打了肩上。喻士奎与平四夷一捉,早把张知县捉入川堂,把川堂门紧紧拄好。那官儿见了慌张,拔出小刀赶来,门早已闭上。一脚踢去。只落得一块板,门不能开。校尉流水似把刀来砍伏戎,伏戎已是走到堂下。三个衙头,四衙已护张知县进后堂了。三衙走得,躲在典史厅,二衙是个岁贡,老了走得慢,又慌,跌了一跤,亏手下扶在吏房躲避。堂下石块如雨似打来,假官便往公座后躲,校尉把张椅子遮,这边早已都有器械,竟把仪门拴上。里边传道:“不要走了两个贼人,生擒重赏。”这两个听了好不焦躁,瞧着石块将完,那官儿雷也似大吼一声,一手持刀,一手持桌脚,赶将出来,道:“避我者生,挡我者死。”那校尉也挺着刀,夹帮着。这些民壮原也是不怕事好汉,又得了张知县吩咐,如何肯放他,一齐攒将拢来。好场厮杀:

  剑舞双龙,枪攒众蟒。纱帽斜按,怒闹鬼钟馗;戈戟重围,恶狠狠投唐敬德。一边的势孤援绝,持着必死之心;一边的戮力显功,也有无生之气。怒吼屋瓦震,战酣神鬼惊。纵饶探囊取物似英雄,只怕插翅也难逃网罟。

  始初堂上下来还两持厮杀,只为要奔出门,赶下丹墀,被这些民壮一裹,却围在中央,四面受敌,刀短枪长,那官儿料不能脱,大叫一声,道:“罢。咱中了他缓兵之计,怎受他凌辱。”就把刀来向项下一刎,山裂似一声响,倒在阶下。

  未见黄金归橐,却教白刃陨身。

  假校尉见了慌张,也待自刎。只见伏戎道一声:“着。”早把他腿上一枪,也倒在地,众人正待砍时。

  元善道:“老爷吩咐要活的。”只见一齐按住,捆翻。假校尉只叫罢了。众人扯向川堂,禀:“假官自刎,假校尉已拿了,请爷升堂。”

  张知县便出来坐了堂上,丹墀里边排了这些民壮,都执着刀枪,卷篷下立了这干皂隶,都摆了刑具,排了衙。先是二三衙来作揖问安,后边典史参见,处郎庭参书手、门子、皂隶、甲首、民壮,依次叩了头。张知县吩咐各役不许传出去。掩了县门,叫带过那强盗来。

  张知县道:“你这奴才,好大胆,朝廷库怎么你来思量它;据你要银七千,这也不是两个人拿得,毕竟有外应,余党作速招来。”

  那假校尉道:“做事不成,要杀便杀,做我一个不着罢。攀什人。”

  张知县道:“夹起来。”他只是不做声。张知县一面分拨人到城外,市镇、渡口,凡系面生可疑之人,暗暗巡缉;一面吩咐将假校尉敲夹。

  那校尉支撑不过,只得招承,假官叫做任敬,自己叫做张志;又要他招余党,只得又招原是任敬张主,要劫了库,还要张知县同人役送出城外,打发银子上车先行,还要张知县独自送几里才放回,雇车辆在城外接应的有支广、步大、阙三、吉利、荀奇、丧门神六人,车去在昌灵、津水口接应的是桓福,与任敬家里两个火家绞不停、像意吃三人。张知县即刻佥牌,两处捉拿。

  一路赶到城外集儿上,先是卜兆在那边,看一辆大车,几个骡子在那里吃米,有几个人睡在车里,有几个人坐在人家门首,似在那边等人的。卜兆已去踹他,不知正是步大一起,步大与阙三叫车子五鼓前来,这厢支广已邀了荀奇、吉利、丧门神,说道:“只要他来收银子,哪个不到?”只是支广一起,是本地人,怕有人认得,便睡在车中。步大、阙三两个坐在人家等待。初时已牌模样,渐渐日午,还不见影,欲待进城打听,又怕差了路,便赶不着队,分不着银子,故此死定在那厢等。

  不期差人来拿,四衙随着,内中一个做公的,怕一捉时,走了人不好回话,先赶出城。见了车子道:“是什的车?本县四爷要解册籍到府,叫他来服侍。”

  步大听了便赶来:“我们李御史家里车,叫定的,你自另雇。”那公人道:“胡说,本县四爷叫不你车动。”揪住步大便打。

  这些人欺着公人单身,便来发作,卜兆与众人便来团,把这几个帮打的都认定了。典史到叫拿,众人已把这来争闹的共八个,两个车夫,背剪绑起来,起解进城。

  一路又来拿桓福,到河边道:“哪里是搅载船?”各船都撑拢,问是要那去。大的嫌大,小的嫌小。有一支不来搅,偏去叫他。掀开篷,只见三个雕青大汉,坐在船中,要叫他,他不肯,众人晓得是桓福了。道:“任敬攀了你,你快走。”只见这三个人脸都失色,桓福便往水中一跳,早被一挠钩搭住,船里一行五个都拿进城来。

  一到,张知县叫他先供名字,一个个供来。张知县把张志供的名字一对,只有四个。韩阿狗、施黑子、华阿缺、戚七、张老二、任秃子、桓小九都是供状上没名的。张知县将这几个细审。两个是车夫,两个是船户。这三个,张老二是张志哥子,任秃子任兄弟,桓小九桓福儿子。

  张知县道:“韩阿狗、施黑子是车夫,华阿缺,戚七船户,他不过受雇随来,原非知情。张老二、任秃子、桓小九这是任敬等家丁,虽供状无名,也是知情的了。”

  将张志与支广等各打四十,张老二、任秃子、桓小九各打二十,韩阿狗四个免打,下了轻罪监,其余下大监。吩咐刑房取刑,把任敬、张志比照造谋劫库,持刀劫刺上官律,为首。

  支广、荀奇、吉利、丧门神、步大、阙三、桓福,比例劫库已行而未得财者律,为从;从重律。

  绞不停、像意吃、张老二、任秃子、桓小九比劫库已行而未得财者,为从;从轻律。韩阿狗、施黑子、华阿缺、戚七,原系车夫、船户,受雇而来,并不与谋,供明释放。

  连夜成招,申解大名府,转解守巡道。巡抚、巡按具题参他这干:

  处畿省之地,恣鬼域之谋,持刃凌官,拥众劫库,事虽未竟,为恶极深,宜照响马例,枭示。

  圣旨依拟,着巡按监决,将张志枭首,支广等斩首,绞不停等充军。

  张知县、巡抚、巡按都道他贤能,交荐,后来升到部属,转镇江知府,再转两司,升抚台。若使当日是个萎靡的,贪了性命,把库藏与了贼人,失库毕竟失官;若是个刚狠的,顾了库藏,把一身凭他杀害,丧身毕竟丧库;何如谈笑间,把二贼愚弄,缓则计生,卒至身全、库亦保守,这都是他胆机智,大出人头地,故能仓猝不惊。他后来累当变故,能镇定不动,也都是这厢打的根脚。

  似支广一干,平日不务生理,妄欲劫掠至富,任敬家即可以自活,却思履险得财,甚至挈弟陷了兄弟,携了害了儿子,这也可为图不义之财的龟鉴。

  孔纬  

  鲁国公孔纬做丞相后,对他的外甥侄子说:“我不久前任兵部侍郎时,和晋公王铎,充当弘文馆学士,审理馆中事务。上任后,巡视办公厅。晋公说他从前任兵部侍郎时,和宰相邠公杜悰充当了弘文馆直学士,审理馆中事务。晚春,留他在这个大厅内观赏牡丹,说道:'这个办公厅等到让无逸住时,只要一间。现在如此壮丽,你很不知道,它不久将会化为灰烬',他听了这话,记在心里。他又告诉我说,'明公将来也会占据这个位置。或许还可以。从你以后的人,就会遭遇那种事'。从我今天的情况来看,邠公的话,已说中了现在的大致情况。”这时昭宗继承帝位,孔纬任宰相,朝廷各种体统,破坏无余,所以孔纬感于从前邠公的话而伤感时势。

  李克助  

  李克助是大理寺正卿,昭宗帝在华州。郑州县令崔銮,有百姓告发他提高丝绸价格。刺史韩建命令登记按贪赃处理,上奏朝廷请让三司给他定罪。御史台刑部上奏:按罪应当绞死。大理寺几个月没有上奏,韩建问李尚书:“崔銮是你的亲戚吗?为什么不上奏?”李克助说:“是帮助您的办法呀。”韩建说:“崔县令贪赃,为什么说是我的过错呢?”李克助说:“听说你提高价格,数量将要达到上万了。”韩建说:“我是华州节度使,华州百姓是我的百姓。”李克助说:“华州百姓是天子的,不是你的。像你所说,那么郑县百姓就是崔县令的百姓了。”韩建佩服李克助的看法。于是免了崔銮的死罪,把他贬为颍阳尉。

  京都儒士  

  近来京城里有几个读书人聚在一起饮酒,便说起来人有勇敢和怯懦的,都来自内心的胆气。胆气如果强盛,自己就无所恐惧,这样的人可谓是男子汉。在座的有一个儒士自我介绍说:“若说胆气啊,我是真有哇。”众人笑着说:“必须先试试,然后才可信你。”有个人说:“我的亲戚有座宅院,过去非常不吉祥,而今已经无人居住锁上门了。如果您能独自住宿在这个宅子里,一夜不害怕,我们几个人酬谢你一桌酒席。”这个人说:“就按你们说的办。”第二天便去了。其实并不是不吉祥的宅子,只是没人住罢了。就备置酒肉瓜果灯烛,送到宅院里。大家说:“你还要什么东西?”他说:“我有一把剑,可以自卫。请你们不要担忧。”于是大家都出了宅子,锁上门回去了。这个人实际是个怯懦的人。到了晚上,这人把驴拴到另一间屋子里,仆人也不许跟随。他就在卧室里住宿,一点也不敢睡,只是熄灭了灯,抱着剑坐着,惊恐不止。到了半夜,月亮升起来了,从窗缝中斜照进来。这人看见衣架上面有个东西像鸟在展翅,飘飘地动。他鼓起勇气勉强站了起来,把剑一挥,那东西随手落在墙根,发出了声音,后来就一点动静也没有了。因为特别害怕,所以也不敢找寻,只握着剑坐在那里。到了五更,突然有个东西,上台阶来推门,门没有推开,却从狗洞里伸进个头来,咻咻地喘气。这人害怕极了,握着剑向前砍去,不由自主自己却倒在了地上。剑也失手落在地上。此人又不敢去找剑,怕那东西进来。他钻到床下蜷伏着,一点也不敢动。突然困倦起来,睡着了,在不知不觉中天亮了。人们已来开门,到了内室,但见狗洞里鲜血淋漓杂乱。大家吃惊地大声呼喊,儒士才醒过来,开门时还在战栗。于是他详细地说了昨晚与怪物搏斗的情形,大家也异常害怕,就到墙壁下去找。只见到帽子破成两半散在地上,就是昨夜所砍的那个“鸟”。原来是那个旧帽子,已经破烂,被风一吹,像鸟在扇动翅膀。剑在狗洞旁边,大家又绕屋寻找血迹,原来是他骑的那驴,已被砍破了嘴,唇齿破损。原来是天快亮时挣脱了缰绳,头伸入狗洞里才遭了这么一剑。众人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大家搀着儒士回去,儒士惊恐心跳,十天才好。

  孟乙  

  徐州萧县,有个打猎的百姓孟乙擅长用网网狐狸、貉子,网一百次也没有一次失误。偶而有一天趁着空闲,手持长矛走在旷野中。当太阳偏西时,看见道边数百步处,有高大的野坟;在草地中的小道上像是有人的脚印。于是他走了进去。孟乙用长矛在黑暗处乱搅,忽然觉得好像有人把长矛拽住,搅不动了,就问:“你是人是鬼?是妖怪还是鬼魅?为什么抓住我的长矛不放?”黑暗中回答说:“我是人哪。”就让孟乙把他救出来。他把实情如实地告诉了孟乙,说:“我姓李,从前是个小偷,被关押在兖州军候的监狱中,受到各种体罚,被棍子和荆条打的地方伤痕累累,便找了个机会越狱逃了出来。逃到这个地方,生死听天由命吧。”孟乙可怜他,把他带回了家,藏在夹壁中,后来遇大赦才从壁中出来。孟乙因为擅长打猎出了名,飞禽走兽之类没有能够逃脱的,却忽然在荒坟之中,把一个从狱中逃跑的囚犯带回家。听到这事的人都大笑起来。

  振武角抵人  

  光启年间,左神策军四军军使王卞出朝镇守振武。举行宴会,奏乐舞蹈之后,就下令摔跤比赛。有一个男人特别魁梧高大,是从邻州来此地比力气的。,军中十几个人在体形外貌、体力方面,都比不过他。主帅也觉得他很健壮,就选了三个人,相继和他比试,魁梧的人都胜了。主帅和座上客人都称赞了他好久。当时有一个秀才坐在席上,突然站起来告诉主帅说:“我可以打倒这个人。”主帅对他说的话很吃惊,因为他坚决请求,于是就答应了他。秀才下了台阶,先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就出来了。把衣服系紧一些,握着左拳走上前去,魁梧的人微笑着说:“这人我一指就得倒下。”等到二人渐渐靠近时,秀才迅速展开左手让他看,魁梧的人不知不觉地倒在了地上。满座大笑。秀才慢慢走出圈外,洗洗手又登上了坐席。主帅问他:“是什么招术?”他回答说:“近年旅游,曾在途中遇到过这个人。当时此人刚近饭桌,就踉踉跄跄倒在地上。有个同伴说:'他怕大酱,见到就晕倒。'我听到后就记在心上。刚才去厨房,要了点大酱,握在手中,这个人见到后,果然倒了。姑且为宴会助兴取乐罢了。”有个叫边岫的判官,亲眼看到了这件事。

  赵崇  

  赵崇这个人庄重、清高、耿直,家中没闲杂的客人,羡慕王濛、刘真长的风度。格调高洁,不写文章,号称“无字碑”。每次遇到调任他职,按惯例需推荐一人代替自己,可赵崇从未推荐过任何人。他说:“朝廷里没有能够代替我的。”世人因此看不起他。

  韩偓  

  韩偓,天复初年进入翰林院。那年冬天,皇帝巡幸凤翔,韩偓有随从护驾的功劳,国家由乱而治之初,皇帝当面答应让韩偓做宰相。韩偓启奏道:“您运气符合中兴,用人当用有大德的人,以安定风俗。我当年的主考官右仆射赵崇,可以符合陛下这个选择。请收回成命改授赵崇,天下的百姓一定很幸运。”皇帝很赞叹。第二天,皇帝下令用赵崇和兵部侍郎王赞为宰相。当时梁太祖(朱温)在京城,一向听说赵崇很轻佻,他又与王赞有隔膜,就迅速骑马入宫请见皇帝。在皇帝面前,全面陈述了二人的优缺点。皇帝说:“赵崇是韩偓推荐的。”当时韩偓在场,梁太祖叱责他。韩偓启奏:“我不敢同大臣争辩。”皇帝说:“韩偓,你出去吧!”不久他被贬到福建做官。所以韩偓的诗中写道:“手风慵展八行书,眼病休看九局基。窗里日光飞野马,案前筠管长蒲卢。谋身拙为安蛇足,报国危曾捋虎须。满世可能无默识,未知谁拟试齐竽。”

  薛昌绪  

  岐王李茂贞称霸秦陇一带。泾州书记官薛昌绪为人迂腐怪僻,天性如此。在快速写作方面,就谁也不能赶上了。与妻子见面也有时有刻,必有礼节法度:先命使女去通告一声,往来多次,允许了,然后才拿着蜡烛到室内,高谈阔论一番,喝杯茶,吃些水果就回去了。有时想到卧室去,那礼节也是这样。他曾经说:“我把传宗接代的事看得很重要,总想事先算好那恰当的聚会日子。”必须等候邀请才可以。等到跟着泾州大帅统领大兵到天水与蜀人对峙在青泥岭时,岐王将士因被用人拉车运东西所限制,又听说梁人也入了境,于是就偷偷地在夜里逃跑了。泾州大帅很害怕蜀人偷袭。泾州大帅临走时,刚要上马,忽然想到了薛昌绪,说:“传话给书记官,快请他上马。”连催几回,薛昌绪仍在草庵中藏身,说:“告诉太师,请他们先走,今天是我不高兴的日子。”军帅很生气,派人把薛昌绪提上马鞍,然后用棍子打那马赶它走。在这时薛昌绪仍用东西蒙住自己的脸说:“忌日按礼应当不见人。”这大概是人妖吧。秦陇人都知道这件事。

  姜太师

  蜀地有个姓姜的太师,弄不清叫什么名,是许田人,小的时候遭到黄巾军抢掠,失去了双亲。跟随先主刘备南征北战,屡立战功。后来接受了几个镇的军权,官至正一品。他手下有个管马圈的姜老头,从事喂牲口的活儿有数十年了。姜太师每次进牲口圈,看到姜老头有点儿过失,就一定用鞭子抽他。就这样好多年,计算一下,姜老被打将近几百次。后来姜老头实在受不了鞭打,便哭着告诉姜太师的夫人,乞求姜太师能让他回故乡。夫人说:“你是哪里人?”姜老头回答说:“是许田人。”又问:“你还有什么亲人?”回答说:“当初被抢掠的时候,有一个妻子和一个儿子,至今不知道下落。”又问他儿子的小名及妻子的姓氏,排行次第、家族分支、亲属和比较近的亲戚,姜老头都说了。等到姜太师回府,夫人告诉说:“姜老头要请假回乡,我问出了姜老头所失去的男女亲属姓名。”姜太师听后非常惊讶,疑心姜老头是他的父亲。便派人前去细问他儿子身上有什么记号。回答说:“我儿子脚心上有一个黑痣。剩下的都不记得了。”姜太师大哭起来,于是暗地里派人把姜老头送出剑门关外。然后奏明先主,说:“为臣的父亲最近从关东来。”于是用金帛、车马把姜老头迎入府中,恢复了当初的父子关系。姜太师为了弥补鞭打父亲的过错,把数万钱的斋食施舍僧人,并且一生中再也不打随从了。

  康义诚  

  后唐长兴年间,侍卫使康义诚,曾经从军队中派人到他自己家中充当仆人,也曾经轻微地用板子荆条打过他。忽有一天,康义诚可怜这个仆人衰老了,就询问他的姓氏,说姓康。又问了他的故乡、亲属、家族、子女、后代,才知道这仆人是他父亲,于是两人拥抱痛哭。听到的人无不感到惊奇。

  高季昌  

  后唐庄宗过了黄河。荆渚人高季昌对他的门客梁震说:“我在后梁太祖手下做事,得到的仅仅是自己没有被处罚。龙德初年以来,只求安稳地活着。我现在去朝见庄宗,试探试探。他若是想得天下,一定不会囚系我。要是进军别的地方,那可是子孙的福分。这次行动决定了。”从皇宫回来以后,他告诉梁震说:“新国主经历百战,才得到河南。对功臣自夸他亲手抄录《春秋》。又竖起指头说:'我从指头上得到天下。'这意思就是功劳在一个人身上。哪还有辅佐的大臣!而且去游玩打猎十天不回来,朝廷内外人们的心情怎么受得了?我现在高枕无忧了。”于是在西南加筑了罗城,又修造了用来阻挡敌人的用具。不到三年,庄宗果然没有守住。英雄预料的,一点没错,难怪要说留给子孙了。

  沈尚书妻  

  有个沈尚书已弄不清叫什么名,曾经做过秦地主帅的亲近小吏。他的妻子性格贪暴凶残而且不谨慎,又生性嫉妒。沈尚书常常像生活在监牢里一样。后来因为闲散而辞了官,带着妻儿,寄住在凤州。自己却到东川游玩散心,想和自己的这位怨偶永不来往了。华洪镇守东蜀,和沈尚书在未当官时就有交情,称沈为兄。沈到达后,华到郊外迎接,拉着手叙述久别之情,待他像自己的亲哥哥。于是特地为他建了一所住宅,仆人、马匹、金银、绸缎、器具、玩物,没有什么缺的;送他小妾仆人十多个,坚决不让沈尚书回北方去。沈尚书也约略地告诉了他有关妻子的一些事情,表示没有心思再回家了。一年后,家信到了,说他的妻子己离开凤州,自己奔东川来了。沈尚书听了非常害怕,就告诉了华洪,并且派人去让她回去。他的妻子又送信来,重新立下誓言,说:“从此一定改掉以前的性格,愿意和你白头到老。”不几天他妻子就到了。她刚来到时,也很温柔和平,经过十天后,又旧病复发,小妾侍女仆人们被她鞭打得四散奔逃,丈夫的头和脸都被揪抓得伤痕累累。华洪听到这种情况,叫来沈尚书对他说:“我想替哥哥杀了她,怎么样?”沈尚书不让。就这样十天后沈妻又发作一次。沈尚书于是来到衙门,精神沮丧,华洪一看就明白了。于是偷偷地派两个人拿着剑,把沈妻拉出屋,在台阶下杀了,并把尸体扔进了潼江,然后告诉了沈尚书。沈尚书听了后,异常惊恐,以至于失去了正常的神态。沈妻的尸首在急流中停住了不走,就派人用竹竿拨动,随水漂走了。可是第二天,又停在原来的急流上了,这样反复了多次。华洪派人把石头捆在尸体上,才使尸体沉下去。沈尚书不到十天,就像掉了魂似的死去了。大概是那个不和睦的配偶报仇吧?可悲呀,沈尚书早先与她有仇吗?

  杨蘧  

  王赞,是朝中有名的人士。有个弘农地方的杨蘧,曾经到过五岭山脉以南,看到阳朔荔浦的山山水水,心里非常喜欢,赞不绝口。杨蘧曾出入王赞门下,渐渐有些放松,就不自觉地问道:“您曾见过阳朔荔浦的山水吗?”王赞说:“不曾把人打得唇裂齿落,怎么能见到那里的山水呢?”于是大笑起来。这是说,五岭以南的地方,不是被贬的人是不去的。

  袁继谦

  晋将少作监袁继谦曾说过:“刚到东方土神庙,借了一间房住下,就听说这里多出现凶神恶怪,天一黑人们就不敢出门,一家人都很害怕,没有能睡安稳的。忽然有一晚,听到吼叫声,好像有什么在大瓮中呼叫,声音浑浊,全家人恐怖极了,认为一定是个大妖怪。就趴在窗缝窥视,看见一个苍黑色的东西,在庭院中来回走。这一夜月色阴暗,看了很长时间,觉得身子像狗,可是头不能抬起来。就用挝打它的头,突然'轰'的一声,家犬惊叫着跑了。原来那天村里人到这纳税,就在那地上做粥,锅里还有剩余,狗就把头伸到中空的器具里,却不能脱出来。全家人大笑后,安安稳稳睡下了。”

  帝羓  

  后晋开运末年,契丹国王耶律德光从汴梁回国,死在赵地的栾城,契丹国人剖开他的腹腔,把五脏都拿了出来,用十斗左右的盐装进腹内,用车运回国,当时人把这叫做“帝羓”(帝王的干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