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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回

翻译 原文

  施青目学士识英雄 信赤心番人作藩镇

  词曰:

  英雄遭祸身几殒,幸遇才人,留得奇人,好作他年定乱人。
  巧言能动君王听,轻信奸臣,误遣藩臣,眼见将来大不臣。

  调寄“采桑子”

  古来立鸿功大业,享高爵厚禄的英雄豪杰,往往始困终亨,先危后显。所谓天将降大任,必先拂乱其所为。不但大才常屈于小用,甚至无端罹重祸,险些把性命断送了,那时却绝处逢生,遇著有眼力、有意思的人,出力相救,得以无恙。然后渐渐时来运转,建功立业,加官进爵。天下后世,无不赞他的功高一代,羡他的位极人臣。那知全亏了昔日救他的这位君子,能识人,能爱人才,能为国留得那英雄豪杰,为朝廷扶危定乱。若彼小人,便始而互相依托,后则互相忌嫉,始而养痈畜疽,后则纵虎放鹰。只顾巧言惑主,利己害人,那顾国家后患,真可痛可恨也。话说李白被高力士进谗,以致杨妃嗔怪,因此玄宗不复召他到内殿供奉。李白见机,即上疏乞休。玄宗原极爱其才,温旨慰留,不准休致。李白乃益自放纵于酒,以避嫌怨,其酒友自贺知章以外,又有汝阳王琎、左相李适之以及崔宗之、苏晋、张旭、焦遂诸人,都好酒豪饮,李白时常同他们往来饮酒。杜工部尝作饮中八仙歌云:

  知章骑马似乘船,眼光落井水底眠。汝阳三斗始朝天,道逢曲车口流涎,恨不遣封向酒泉。左相日兴费万残,饮如长鲸吸百川,衔杯乐圣称进贤。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苏晋长斋绣佛前,醉中往往受逃禅。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谈雄辩惊四筵。

  李白日逐与这几个酒友饮酒吟诗,不觉又在京师混过了几时。一日酒后,偶遇安禄山于朝门外,安禄山欺他是醉人,言语戏谑,未免唐突。李白乘着酒兴,把禄山一场痛骂,禄山十分忿怒,无奈他是天子爱重之人,难以加害,只得含忍。李白自料为女子小人辈所忌,若不早早罢官归去,必有后祸。又见杨国忠、李林甫等,各自结党弄权,蛊惑君心,政事日坏。身非谏官,势不能直言匡救,何取乎备位朝端,因恳恳切切的上了一个辞官乞归之疏。玄宗知其去志已决,召至御前,面谕道:“卿必欲舍朕而去,未便强留,许卿暂回田里。但卿草诏平番,有功与国,岂可空归?然朕知卿高雅,必无所需求,卿所不可一日缺者,惟独酒耳。”遂御笔亲写敕书一道以赐之;其敕略云:

  敕赐李白为闲散逍遥学士,所到之处,官司支给酒钱,文武官
  员军民人等毋得怠慢。倘遇有事当上奏者,仍听其具疏奏闻。

  李白拜受敕命。玄宗又赐与锦被金带与名马安车。李白谢恩辞朝。他本无家眷在京,只有仆从人等。当下收了行装,别了众僚友,出京而去。在朝各官,俱设宴于长亭钱送。惟杨国忠、高力士、安禄山三人,怀恨不送。贺知章等数人,直送至百里之外,方分袂而别。李白团圣旨许他闲散逍遥,出京之后,不即还乡。且只向幽燕一路,但有名山胜景的所在,任意行游。真个逢州支钞,过县给钱,触景题诗,随地饮酒,好不适意。一日行至并州界中,该地方官员,都来迎候。李白一概辞谢,只借公馆安顿行李,带了几个从人,骑马出郊外,要游览本处山川。正行之间,只见一伙军牢打扮的人,执戈持棍,押着一辆囚车,飞奔前来。见李学士马到,闪过一边让路。李白看那囚车中,囚着一个汉子。那个汉子,怎生模样儿?

  头如圆斗,鬓发蓬蓬;面似方盆,目光闪闪。身遭束缚,若站起长约丈余;手被拘挛,倘辞开大应尺许。仪容甚伟,未知何故作困国。相貌非常,可卜他年为大物。

  原来那人姓郭名子仪,华州人氏,骨相魁奇,熟谙韬略,素有建功立业,忠君爱国之志。争奈未遇其时,暂屈在陇西节度使哥舒翰麾下,做个偏将。因奉军令,查视余下的兵粮,却被手下人失火把粮米烧了,罪及其主,法当处斩。时哥舒翰出巡已在并州地界,因此军政司把他解赴军前正法。当下李白见他一貌堂堂,便勒住马问是何人,所犯何事何罪,今解往何处。郭子仪在囚车中,诉说原由,其声如洪钟。李白想道:“这个人恁般仪表,定是个英雄豪杰。今天下方将多事,此等品格相貌,正是为朝廷有用之人才,国家之柱石,岂容轻杀。”便吩咐手下众人:“尔等到节度军前且莫解进去,待我亲自见节度,替他说情免死。”众人不敢违命,连声应诺。李白回马,傍着囚车而行。一头走,一头慢慢的试问他些军机武略,子仪应答如流,李白愈加敬爱。

  说话之间,已到哥舒翰驻节之所。李白叫从人把个名帖传与门官,说李学士来拜,门官连忙禀报。那哥舒翰也是当时一员名将,平昔也敬慕学士之才名,如雷贯耳。今见他下顾,诚以为荣幸万一,随即将营门大开,延入。宾主叙坐,各道寒喧。献茶毕,李白即自述来意,要求他宽释郭子仪之罪。哥舒翰听罢,沉吟半晌说道:“学士公见教,本当敬从;但学生平时节制部下军将,赏罚必信,今郭子仪失火烧了兵粮,法所难贷,且事关重大,理合奏闻天子,学生未敢擅专,便自释放,如之奈何?”李白说道:“既如此,学生不敢阻挠军法,只求宽期缓刑,节度公自具疏请旨;学生原奉圣上手敕,听许飞章奏事,今亦具一小折,代奏乞命何如?”哥舒翰欣然允诺道:“若如此,则情法两尽矣!”遂传令将郭子仪收禁,候旨定夺。李白辞谢而出。于是哥舒翰一面具奏题报,李白亦即缮疏,极言郭子仪雄才伟略,足备干城腹心之选,失火烧粮,乃手下仆夫不谨,实非子仪之罪,乞赐矜全,留为后用。将疏章附驿递,星驰上奏。自己且暂留于并州公馆中候旨,日日闲散逍遥。哥舒翰遂同手下文官武将,连本州地方上的官员,天天遂设宴款待,李学士吟诗饮酒作乐。不则一日,圣旨已下,准学士李白所奏。只将郭子仪手下仆人失慎的,就地正法。赦郭子仪之罪,许其自后立功自效。正是:

  若不遇识人学士,险送却落难英雄。
  喜今日幸邀宽典,看他年独建奇功。

  郭子仪感激李白活命之恩,誓将衔环图报。李白别了郭子仪,并哥舒翰等众官,自往他处行游去了。临行之时,又谆属哥舒翰青目郭子仪。自此子仪得以军功,渐为显官,此是后话。且说朝中自李白去后,贺知章也告体致去了。左相李适之,因与李林甫有隙,罢相而归;林甫又陷他以事,逼之自尽。林甫倚着天子信任,手握重权,安禄山亦甚畏之,杨国忠也心怀嫉忌,然其势不得不互为党援。玄宗往年连杀三子之后,林甫劝立寿王瑁为太子,玄宗从高力士之言,立忠王璵为太子。林甫疑忌,谋倾陷之。时有户曹官杨慎矜依附杨国忠,自认为杨氏同族,又与罗希爽、吉温等,俱为李林甫门下鹰犬,林甫因与计议,教他上密疏,诬告刑部尚书韦坚,与节度使皇甫惟明,同谋废帝,而立太子,引杨国忠为证。原来那韦坚,乃太子妃韦氏之兄,皇甫惟明是边方节度使,偶来京师,曾参谒太子,又曾面奏天子,说宰相弄权。林甫怀恨,因借端诬捏,并以动摇东宫。玄宗览疏大怒,亏得高力士力辨其诬,乃不显言二人之罪,只传旨贬削二人之官。太子闻知,惊惶无措,上表请与韦氏离婚。玄宗亦因高力士劝谏,不允太子所请。李林市又密奏,乞将此事付杨恒矜与罗希爽、吉温等鞠问,并请着杨国忠监审。玄宗降旨,只将韦坚、皇甫惟明赐死,事情不必深究,于是太子之心始安。

  过了几时,适有将军垂延光,奉诏征伐吐蕃,不能奏功,乃委罪于朔方节度使王忠嗣,说道他阻挠军计。李林甫乘机,使杨国忠诬奏王忠嗣,欲拥兵奉太子。玄宗遂召王忠嗣入京,命三司鞠之。太子又惊惶无措,幸王忠嗣系哥舒翰所荐,哥舒翰素有威望,玄宗甚重其人品,却未曾面观其人。今因王忠嗣之事,特召哥舒翰陛见,欲面问此事之虚实。哥舒翰闻召,当时星夜赴京,其幕僚都劝他多将金帛到京使用,以救王忠嗣。哥舒翰说道:“吾岂惜金帛,但若公道尚存,君主必不致冤死其人。若无公道,金帛虽多,用之何益?”遂轻装往京而来。及至京师面君,玄宗先问了些边务事情,哥舒翰一一奏对,玄宗甚为欢喜。哥舒翰乃力言王忠嗣之负冤,太子之被诬,语甚激切,玄宗感悟。乃云:“卿且退,朕当思之。”

  次日,即召三司面谕道:“吾儿居深宫之中,安得与外藩交通,此必妄说也!尔其勿复问。但王忠嗣阻挠军计,宜贬官爵以示罚。”遂贬王忠嗣为汉阳太守,将军董延光亦削爵。哥舒翰回镇并州,太子匍匐御前涕泣,叩首谢恩。玄宗好言慰之,自此父子相安。可恨这李林甫屡起大狱,以杨国忠有掖庭之亲,凡事有微涉东宫者,辄使之劾奏,或援以为证。幸因太子是高力士劝玄宗立的,他常在天子前保护,太子又仁孝谨静,不敢得罪于杨贵妃,以此得无恙。那知道杨家兄弟姊妹,骄奢横肆,日甚一日,总之倚着妃子之势。当时民间有几句谣言道:

  生男勿欢喜,生女勿悲酸。
  男不封侯女作妃,君看女却是门楣。

  杨国忠、杨銛与韩、虢、秦三夫人宅院,都在宜阳里中,甲第之盛,拟于宫中。国忠与这三个夫人,原不是真兄弟妹。三个夫人中,虢国夫人尤为淫荡奢靡,每造一堂一阁,费资巨万。若见他家所造,有更胜于己者,即自拆毁复造。土木之工,无时休息。其所居宅院,与杨国忠宅院相连,往来最近,便当得很,遂与国忠通奸。杨国忠入朝,或有时竟与虢国夫人并舆同行,见者无不窃笑,而二人恬然不以为耻。安禄山亦乘间与虢国夫人往来甚密,夫人私赠以生平所最爱的玉连环一枚。禄山喜极,珮带身旁,不意于宴会之中,更衣时为国忠所见。国忠只因禄山近日待他简傲,心甚不平。今见此玉连环,认得是虢国夫人之物,知他两下有私,遂恨安禄山切骨。时于言语之间,隐然把他暗中私通贵妃之事,为危词以恐吓之。又常密语杨妃,说禄山行动不谨,外议沸然。万一天子知觉了,这是些什么事,为祸非同小可。杨妃闻国忠所言,着实心怀疑惧。正是:

  贵妃不自贵,难为贵者讳。
  无怪人多言,人言大可畏。

  一日,玄宗于昭庆宫闲坐,禄山侍坐于侧旁,见他腹过于膝,因指着戏说道:“此儿腹大如抱瓮,不知其中藏的何所有?”禄山拱手对道:“此中并无他物,惟有赤心耳;臣原尽此赤心,以事陛下。”玄宗闻禄山所言,心中甚喜。那知道:

  人藏其心,不可测识。
  自谓赤心,心黑如墨。

  玄宗之侍安禄山,真如腹心。安禄山之对玄宗,却纯是贼心、狼心。狗心,乃真是负心、丧心。人方切齿痛心,恨不得即剖其心,食其心,亏他还哄人说是赤心。可笑玄宗还不觉其狼子野心,却要信他是真心,好不痴心。闲话少说,且说当日玄宗与安禄山闲坐了半晌,回顾左右,问:“妃子何在?”此时正当春深时候,天气尚暖,杨妃方在后宫,坐兰汤洗浴,宫人回报玄宗说道:“妃子洗浴方完。”玄宗微微笑说道:“美人新浴,正如出水芙蓉,令宫人即宣妃子来,不必更梳妆。”少顷,杨妃来到,你道他新浴之后,怎生模样?有一曲“黄莺儿”说得好:

  皎皎如玉,光嫩如莹。体愈香,云鬓慵整偏娇样。罗裙厌长,
  轻衫取凉,临风小立神骀宕。细端详,芙蓉出水,不及美人妆。

  当下杨妃懒妆便服,翩翩而至,更觉风艳非常。玄宗看了,满脸堆下笑来。适有外国进贡来的异香花露,即取来赐与杨妃,叫他对镜匀面,自己移坐于镜台旁观之。杨妃匀面毕,将余露染掌扑臂,不觉酥胸略袒,宾袖宽退,微微露出二乳来了。玄宗见了,说道:“妙哉!”

  软温好似鸡头肉。

  安禄山在旁,不觉失口说道:

  滑腻还如塞上酥。

  他说便说了,自觉唐突,好生局促,杨妃亦骇其失言,只恐玄宗疑怪,捏着一把汗。那些宫女们听了此言,也都愕然变色。玄宗却全不在意,倒喜孜孜的指着禄山说道:“堪笑胡儿亦识酥。”说罢哈哈大笑。于是杨贵妃也笑起来了,众宫女们也都含着笑。咦!

  若非亲手抚摩过,那识如酥滑腻来?
  只道赤心真满腹,付之一笑不疑猜。

  安禄山只因平时私与杨妃戏谑惯了,今当玄宗面前,不觉失口戏言,幸得玄宗不疑。但杨妃已先为国忠危言所动,只恐弄出事来。自此日以后,每见安禄山,必切切私嘱,叫他语言缜密,出入小心。禄山亦晓得国忠嗔怪他,恐为他所算。又想国忠还不足惧,那李林甫最能窥察人之隐微,这不是个好惹的。今杨李之交方合,倘二人合算我一人,老大不便。不如讨个外差暂避,且可徐图远大之业。但恐贵妃与虢国夫人不舍他,因此踌躇未决。那边杨国忠暗想:“安禄山将来必与我争权,我必当翦除之;但他方为天子所宠幸,又有贵妃与虢国夫人等助之,急切难以摇动;只不可留他在京,须设个法儿,弄他到边上去了,慢慢的算计他便是。”正在筹量,却好李林甫上奏一疏,请用番人为边镇节度使。原来唐时边镇节度使,都用有才略、有威望的文臣,若有功绩,便可入为宰相。今林甫独自专权,欲绝边臣入相之路,奏称文人为边帅,怯于矢石,无以御侮。不苦尽用番人,则勇而习战,可为国家捍卫。玄宗允其所奏,于是边镇节度使,都要改用番人。

  国忠乘此机会,要发遣安禄山出去,便上疏说道:“河东重地,固须得番人为帅;然后必以番人之中有才略、有威望者镇之,非安禄山不足以当此重任。”玄宗览疏,深以为然,即召安禄山来面谕说道:“汝以满腹赤心事朕,本应留汝在京,为朕侍卫。但河东重镇,非汝不可,今暂遣出为边帅,仍许不时入朝奏对。”遂降旨以安禄山为平卢、范阳、河东三镇节度使,赐爵东平郡王,克期走马赴任。禄山闻命,倒也合著他的意思,叩头领旨,即日入宫拜辞杨妃,两下依依不舍。杨妃叫入密室,执手私语道:“你今此行,皆因为吾兄相猜忌之故。我和你欢叙多时,一旦远离,好生不忍。但你在京日久,起人嫌疑,出为外镇,未必非福。你放心前去,我自当使心腹人来通信与你,早晚奴在天子面前,留心照顾着你。你只顾自去图功立业,不必疑虑。”安禄山点头应诺。正说间,宫人传报说道:“三位夫人已入宫来了。”杨贵妃接见叙礼毕,安禄山也各各相见。虢国夫人闻知安禄山今将远行,甚为怏怏;奈朝命已下,无可如何,禄山也不敢久留宫中,随即告辞出宫。到临行之时,玄宗又踢宴于便殿,禄山谢过了恩,辞朝赴镇。

  李林甫等设席饯行。饮酒之间,林市举杯相属道:“安公为节度,出镇大藩,责任非轻,凡所作为,须熟计详审,合情中理。林甫身虽在朝,而各藩镇利弊,日夕经心,声息俱知。今三大镇得安公为节度使,正足为朝廷屏障,唯善图之。”这几句话,明明定络挟制。禄山平日素畏林甫,今闻此言,惟有唯唯听命,且逡巡逊谢道:“禄山才短气粗,当此大镇,深惧不能胜任,敢不格遵明训,诸凡不到之处,全赖相公照拂。”说罢作揖,拜辞起行。

  前一日,杨国忠曾设宴请禄山饯别,禄山托故不在。这日国忠也假意来相送。禄山怀忿,傲倔不为礼。国忠大怒,自此心中愈加衔怨。禄山既至任所,查点军马钱粮,训练士卒,屯积粮草,坐镇范阳,兼制平卢、范阳、河东,自永平以西至太原,凡东北一带要害之地,皆其统辖,声势强盛,日益骄恣。后人有诗云:

  番人顿使作强藩,只为奸臣进一言。
  今日虎狼轻纵逸,会看地覆与天翻。

  孔纬  

  鲁国公孔纬做丞相后,对他的外甥侄子说:“我不久前任兵部侍郎时,和晋公王铎,充当弘文馆学士,审理馆中事务。上任后,巡视办公厅。晋公说他从前任兵部侍郎时,和宰相邠公杜悰充当了弘文馆直学士,审理馆中事务。晚春,留他在这个大厅内观赏牡丹,说道:'这个办公厅等到让无逸住时,只要一间。现在如此壮丽,你很不知道,它不久将会化为灰烬',他听了这话,记在心里。他又告诉我说,'明公将来也会占据这个位置。或许还可以。从你以后的人,就会遭遇那种事'。从我今天的情况来看,邠公的话,已说中了现在的大致情况。”这时昭宗继承帝位,孔纬任宰相,朝廷各种体统,破坏无余,所以孔纬感于从前邠公的话而伤感时势。

  李克助  

  李克助是大理寺正卿,昭宗帝在华州。郑州县令崔銮,有百姓告发他提高丝绸价格。刺史韩建命令登记按贪赃处理,上奏朝廷请让三司给他定罪。御史台刑部上奏:按罪应当绞死。大理寺几个月没有上奏,韩建问李尚书:“崔銮是你的亲戚吗?为什么不上奏?”李克助说:“是帮助您的办法呀。”韩建说:“崔县令贪赃,为什么说是我的过错呢?”李克助说:“听说你提高价格,数量将要达到上万了。”韩建说:“我是华州节度使,华州百姓是我的百姓。”李克助说:“华州百姓是天子的,不是你的。像你所说,那么郑县百姓就是崔县令的百姓了。”韩建佩服李克助的看法。于是免了崔銮的死罪,把他贬为颍阳尉。

  京都儒士  

  近来京城里有几个读书人聚在一起饮酒,便说起来人有勇敢和怯懦的,都来自内心的胆气。胆气如果强盛,自己就无所恐惧,这样的人可谓是男子汉。在座的有一个儒士自我介绍说:“若说胆气啊,我是真有哇。”众人笑着说:“必须先试试,然后才可信你。”有个人说:“我的亲戚有座宅院,过去非常不吉祥,而今已经无人居住锁上门了。如果您能独自住宿在这个宅子里,一夜不害怕,我们几个人酬谢你一桌酒席。”这个人说:“就按你们说的办。”第二天便去了。其实并不是不吉祥的宅子,只是没人住罢了。就备置酒肉瓜果灯烛,送到宅院里。大家说:“你还要什么东西?”他说:“我有一把剑,可以自卫。请你们不要担忧。”于是大家都出了宅子,锁上门回去了。这个人实际是个怯懦的人。到了晚上,这人把驴拴到另一间屋子里,仆人也不许跟随。他就在卧室里住宿,一点也不敢睡,只是熄灭了灯,抱着剑坐着,惊恐不止。到了半夜,月亮升起来了,从窗缝中斜照进来。这人看见衣架上面有个东西像鸟在展翅,飘飘地动。他鼓起勇气勉强站了起来,把剑一挥,那东西随手落在墙根,发出了声音,后来就一点动静也没有了。因为特别害怕,所以也不敢找寻,只握着剑坐在那里。到了五更,突然有个东西,上台阶来推门,门没有推开,却从狗洞里伸进个头来,咻咻地喘气。这人害怕极了,握着剑向前砍去,不由自主自己却倒在了地上。剑也失手落在地上。此人又不敢去找剑,怕那东西进来。他钻到床下蜷伏着,一点也不敢动。突然困倦起来,睡着了,在不知不觉中天亮了。人们已来开门,到了内室,但见狗洞里鲜血淋漓杂乱。大家吃惊地大声呼喊,儒士才醒过来,开门时还在战栗。于是他详细地说了昨晚与怪物搏斗的情形,大家也异常害怕,就到墙壁下去找。只见到帽子破成两半散在地上,就是昨夜所砍的那个“鸟”。原来是那个旧帽子,已经破烂,被风一吹,像鸟在扇动翅膀。剑在狗洞旁边,大家又绕屋寻找血迹,原来是他骑的那驴,已被砍破了嘴,唇齿破损。原来是天快亮时挣脱了缰绳,头伸入狗洞里才遭了这么一剑。众人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大家搀着儒士回去,儒士惊恐心跳,十天才好。

  孟乙  

  徐州萧县,有个打猎的百姓孟乙擅长用网网狐狸、貉子,网一百次也没有一次失误。偶而有一天趁着空闲,手持长矛走在旷野中。当太阳偏西时,看见道边数百步处,有高大的野坟;在草地中的小道上像是有人的脚印。于是他走了进去。孟乙用长矛在黑暗处乱搅,忽然觉得好像有人把长矛拽住,搅不动了,就问:“你是人是鬼?是妖怪还是鬼魅?为什么抓住我的长矛不放?”黑暗中回答说:“我是人哪。”就让孟乙把他救出来。他把实情如实地告诉了孟乙,说:“我姓李,从前是个小偷,被关押在兖州军候的监狱中,受到各种体罚,被棍子和荆条打的地方伤痕累累,便找了个机会越狱逃了出来。逃到这个地方,生死听天由命吧。”孟乙可怜他,把他带回了家,藏在夹壁中,后来遇大赦才从壁中出来。孟乙因为擅长打猎出了名,飞禽走兽之类没有能够逃脱的,却忽然在荒坟之中,把一个从狱中逃跑的囚犯带回家。听到这事的人都大笑起来。

  振武角抵人  

  光启年间,左神策军四军军使王卞出朝镇守振武。举行宴会,奏乐舞蹈之后,就下令摔跤比赛。有一个男人特别魁梧高大,是从邻州来此地比力气的。,军中十几个人在体形外貌、体力方面,都比不过他。主帅也觉得他很健壮,就选了三个人,相继和他比试,魁梧的人都胜了。主帅和座上客人都称赞了他好久。当时有一个秀才坐在席上,突然站起来告诉主帅说:“我可以打倒这个人。”主帅对他说的话很吃惊,因为他坚决请求,于是就答应了他。秀才下了台阶,先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就出来了。把衣服系紧一些,握着左拳走上前去,魁梧的人微笑着说:“这人我一指就得倒下。”等到二人渐渐靠近时,秀才迅速展开左手让他看,魁梧的人不知不觉地倒在了地上。满座大笑。秀才慢慢走出圈外,洗洗手又登上了坐席。主帅问他:“是什么招术?”他回答说:“近年旅游,曾在途中遇到过这个人。当时此人刚近饭桌,就踉踉跄跄倒在地上。有个同伴说:'他怕大酱,见到就晕倒。'我听到后就记在心上。刚才去厨房,要了点大酱,握在手中,这个人见到后,果然倒了。姑且为宴会助兴取乐罢了。”有个叫边岫的判官,亲眼看到了这件事。

  赵崇  

  赵崇这个人庄重、清高、耿直,家中没闲杂的客人,羡慕王濛、刘真长的风度。格调高洁,不写文章,号称“无字碑”。每次遇到调任他职,按惯例需推荐一人代替自己,可赵崇从未推荐过任何人。他说:“朝廷里没有能够代替我的。”世人因此看不起他。

  韩偓  

  韩偓,天复初年进入翰林院。那年冬天,皇帝巡幸凤翔,韩偓有随从护驾的功劳,国家由乱而治之初,皇帝当面答应让韩偓做宰相。韩偓启奏道:“您运气符合中兴,用人当用有大德的人,以安定风俗。我当年的主考官右仆射赵崇,可以符合陛下这个选择。请收回成命改授赵崇,天下的百姓一定很幸运。”皇帝很赞叹。第二天,皇帝下令用赵崇和兵部侍郎王赞为宰相。当时梁太祖(朱温)在京城,一向听说赵崇很轻佻,他又与王赞有隔膜,就迅速骑马入宫请见皇帝。在皇帝面前,全面陈述了二人的优缺点。皇帝说:“赵崇是韩偓推荐的。”当时韩偓在场,梁太祖叱责他。韩偓启奏:“我不敢同大臣争辩。”皇帝说:“韩偓,你出去吧!”不久他被贬到福建做官。所以韩偓的诗中写道:“手风慵展八行书,眼病休看九局基。窗里日光飞野马,案前筠管长蒲卢。谋身拙为安蛇足,报国危曾捋虎须。满世可能无默识,未知谁拟试齐竽。”

  薛昌绪  

  岐王李茂贞称霸秦陇一带。泾州书记官薛昌绪为人迂腐怪僻,天性如此。在快速写作方面,就谁也不能赶上了。与妻子见面也有时有刻,必有礼节法度:先命使女去通告一声,往来多次,允许了,然后才拿着蜡烛到室内,高谈阔论一番,喝杯茶,吃些水果就回去了。有时想到卧室去,那礼节也是这样。他曾经说:“我把传宗接代的事看得很重要,总想事先算好那恰当的聚会日子。”必须等候邀请才可以。等到跟着泾州大帅统领大兵到天水与蜀人对峙在青泥岭时,岐王将士因被用人拉车运东西所限制,又听说梁人也入了境,于是就偷偷地在夜里逃跑了。泾州大帅很害怕蜀人偷袭。泾州大帅临走时,刚要上马,忽然想到了薛昌绪,说:“传话给书记官,快请他上马。”连催几回,薛昌绪仍在草庵中藏身,说:“告诉太师,请他们先走,今天是我不高兴的日子。”军帅很生气,派人把薛昌绪提上马鞍,然后用棍子打那马赶它走。在这时薛昌绪仍用东西蒙住自己的脸说:“忌日按礼应当不见人。”这大概是人妖吧。秦陇人都知道这件事。

  姜太师

  蜀地有个姓姜的太师,弄不清叫什么名,是许田人,小的时候遭到黄巾军抢掠,失去了双亲。跟随先主刘备南征北战,屡立战功。后来接受了几个镇的军权,官至正一品。他手下有个管马圈的姜老头,从事喂牲口的活儿有数十年了。姜太师每次进牲口圈,看到姜老头有点儿过失,就一定用鞭子抽他。就这样好多年,计算一下,姜老被打将近几百次。后来姜老头实在受不了鞭打,便哭着告诉姜太师的夫人,乞求姜太师能让他回故乡。夫人说:“你是哪里人?”姜老头回答说:“是许田人。”又问:“你还有什么亲人?”回答说:“当初被抢掠的时候,有一个妻子和一个儿子,至今不知道下落。”又问他儿子的小名及妻子的姓氏,排行次第、家族分支、亲属和比较近的亲戚,姜老头都说了。等到姜太师回府,夫人告诉说:“姜老头要请假回乡,我问出了姜老头所失去的男女亲属姓名。”姜太师听后非常惊讶,疑心姜老头是他的父亲。便派人前去细问他儿子身上有什么记号。回答说:“我儿子脚心上有一个黑痣。剩下的都不记得了。”姜太师大哭起来,于是暗地里派人把姜老头送出剑门关外。然后奏明先主,说:“为臣的父亲最近从关东来。”于是用金帛、车马把姜老头迎入府中,恢复了当初的父子关系。姜太师为了弥补鞭打父亲的过错,把数万钱的斋食施舍僧人,并且一生中再也不打随从了。

  康义诚  

  后唐长兴年间,侍卫使康义诚,曾经从军队中派人到他自己家中充当仆人,也曾经轻微地用板子荆条打过他。忽有一天,康义诚可怜这个仆人衰老了,就询问他的姓氏,说姓康。又问了他的故乡、亲属、家族、子女、后代,才知道这仆人是他父亲,于是两人拥抱痛哭。听到的人无不感到惊奇。

  高季昌  

  后唐庄宗过了黄河。荆渚人高季昌对他的门客梁震说:“我在后梁太祖手下做事,得到的仅仅是自己没有被处罚。龙德初年以来,只求安稳地活着。我现在去朝见庄宗,试探试探。他若是想得天下,一定不会囚系我。要是进军别的地方,那可是子孙的福分。这次行动决定了。”从皇宫回来以后,他告诉梁震说:“新国主经历百战,才得到河南。对功臣自夸他亲手抄录《春秋》。又竖起指头说:'我从指头上得到天下。'这意思就是功劳在一个人身上。哪还有辅佐的大臣!而且去游玩打猎十天不回来,朝廷内外人们的心情怎么受得了?我现在高枕无忧了。”于是在西南加筑了罗城,又修造了用来阻挡敌人的用具。不到三年,庄宗果然没有守住。英雄预料的,一点没错,难怪要说留给子孙了。

  沈尚书妻  

  有个沈尚书已弄不清叫什么名,曾经做过秦地主帅的亲近小吏。他的妻子性格贪暴凶残而且不谨慎,又生性嫉妒。沈尚书常常像生活在监牢里一样。后来因为闲散而辞了官,带着妻儿,寄住在凤州。自己却到东川游玩散心,想和自己的这位怨偶永不来往了。华洪镇守东蜀,和沈尚书在未当官时就有交情,称沈为兄。沈到达后,华到郊外迎接,拉着手叙述久别之情,待他像自己的亲哥哥。于是特地为他建了一所住宅,仆人、马匹、金银、绸缎、器具、玩物,没有什么缺的;送他小妾仆人十多个,坚决不让沈尚书回北方去。沈尚书也约略地告诉了他有关妻子的一些事情,表示没有心思再回家了。一年后,家信到了,说他的妻子己离开凤州,自己奔东川来了。沈尚书听了非常害怕,就告诉了华洪,并且派人去让她回去。他的妻子又送信来,重新立下誓言,说:“从此一定改掉以前的性格,愿意和你白头到老。”不几天他妻子就到了。她刚来到时,也很温柔和平,经过十天后,又旧病复发,小妾侍女仆人们被她鞭打得四散奔逃,丈夫的头和脸都被揪抓得伤痕累累。华洪听到这种情况,叫来沈尚书对他说:“我想替哥哥杀了她,怎么样?”沈尚书不让。就这样十天后沈妻又发作一次。沈尚书于是来到衙门,精神沮丧,华洪一看就明白了。于是偷偷地派两个人拿着剑,把沈妻拉出屋,在台阶下杀了,并把尸体扔进了潼江,然后告诉了沈尚书。沈尚书听了后,异常惊恐,以至于失去了正常的神态。沈妻的尸首在急流中停住了不走,就派人用竹竿拨动,随水漂走了。可是第二天,又停在原来的急流上了,这样反复了多次。华洪派人把石头捆在尸体上,才使尸体沉下去。沈尚书不到十天,就像掉了魂似的死去了。大概是那个不和睦的配偶报仇吧?可悲呀,沈尚书早先与她有仇吗?

  杨蘧  

  王赞,是朝中有名的人士。有个弘农地方的杨蘧,曾经到过五岭山脉以南,看到阳朔荔浦的山山水水,心里非常喜欢,赞不绝口。杨蘧曾出入王赞门下,渐渐有些放松,就不自觉地问道:“您曾见过阳朔荔浦的山水吗?”王赞说:“不曾把人打得唇裂齿落,怎么能见到那里的山水呢?”于是大笑起来。这是说,五岭以南的地方,不是被贬的人是不去的。

  袁继谦

  晋将少作监袁继谦曾说过:“刚到东方土神庙,借了一间房住下,就听说这里多出现凶神恶怪,天一黑人们就不敢出门,一家人都很害怕,没有能睡安稳的。忽然有一晚,听到吼叫声,好像有什么在大瓮中呼叫,声音浑浊,全家人恐怖极了,认为一定是个大妖怪。就趴在窗缝窥视,看见一个苍黑色的东西,在庭院中来回走。这一夜月色阴暗,看了很长时间,觉得身子像狗,可是头不能抬起来。就用挝打它的头,突然'轰'的一声,家犬惊叫着跑了。原来那天村里人到这纳税,就在那地上做粥,锅里还有剩余,狗就把头伸到中空的器具里,却不能脱出来。全家人大笑后,安安稳稳睡下了。”

  帝羓  

  后晋开运末年,契丹国王耶律德光从汴梁回国,死在赵地的栾城,契丹国人剖开他的腹腔,把五脏都拿了出来,用十斗左右的盐装进腹内,用车运回国,当时人把这叫做“帝羓”(帝王的干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