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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回

翻译 原文

  丹霄宫嫔妃交谮 玄武门兄弟相残

  词曰:

  喜杀佳期,欢爱里,情深意热。幸青春未老,鸳鸯蝴蝶。百和香匀连理枝,三星气暖同心结。问苍天,何事慢追求?肝肠咽。

  眉间恨,峰重叠。心下事,星明灭。看抹绿残红,江山改色。却望一朝龙虎会,岂知长乐雨云歇?叹今宵此恨最难明,凭谁说?

  调寄“满江红”

  人生最难是以家为国,父子群雄振起一时,使谋定计,张兵挺刃,传呼斩斫,不知废了多少谋画,担了无数惊惶,命中该是他任受,随你四方振动,诸丑跳梁,不久终归珍灭。至于内延诸事,谅无他变,断不去运筹处置,可知这节事,总是命缘天巧,气数使然。不要说建成、元吉,疾世民功高望重,与张、尹二妃共为奸谋,就再有几个有才干的,亦难曲挽天心。今慢说萧后在周喜店中害病,且说秦王当时以玉带挂于张、尹二妃宫门,原是要他们知警改过,各各正道为人。不意唐帝误信谗言,反差李纲去问他;若说父子不过是情理,若说朝廷却有律法,那时怎个剖分?亏得李纲教秦王书一词以覆奏,幸亏唐帝宽宏大度,一则是有功嫔妃,一则是嫡亲瓜葛,又亏宇文、刘二妃,平昔受过英、齐二王的东西,便轻轻淡淡,把这件事说得冰冷。唐帝把此事也就抹杀。秦王见父皇不来究问,也便不题。建成、元吉竟结纳了嫔妃,以通消息。张、尹二妃晓得平阳公主会葬,宗威大臣尽要去护送。便透消息出来,叫英、齐二王行事。那建成、元吉,是个丧心病狂之人,得此机会,送了公主之葬,便在途中普救禅院相候着了。假意殷勤,团聚在一处,急忙摆下筵席。秦王是个豁达之主,只道他们警醒,毫不介意。被英、齐二王以鸩酒相劝。刚饮半杯,只见梁间乳燕呢喃,飞鸣而过,遗秽杯中,玷污秦王袍服。秦王起身更衣,便觉心疼腹痛,急忙回府。终宵泄泻,呕血数升,几乎不免。西府群臣闻知,都来问安,力劝早除二王。

  其时上宫中,秦王亦有心腹,唆与唐帝晓得了,吃了一惊。念江山人物,都是他的功劳,如飞驾幸西宫问疾。唐帝执手问道:“儿自有生以来,从无此疾,何今忽发,莫非此中有故么?”秦王眼中垂泪,就把昨日送葬,中途遇着英、齐二王,同至寺中饮酒,细细述了一遍。不觉喟然长叹道:“六宫喧笑,三井传呼,日丽风和,花香洒热,彼此夺枣争梨,岂非友于欢爱,奚羡汉家长枕,姜氏大被?岂意变起仓猝,心碎血奔!儿数该如此,则天乎已酷,人也奚辜,但恐其中未必然耳。今幸赖父皇高厚之福,圣母在天之灵,得以无恙,庶可仰慰皇恩矣。”说了,洒下泪来。唐帝见了这般光景,心中亦觉不安,因对秦王道:“朕昔年首建大谋,削平海内,皆汝之功。当时原欲立汝为嗣,汝又固辞。今建成年已及长,为嗣日久,朕不忍夺之。观汝兄弟似不相容,如若同处京邑,必有争竞,当遣汝建行台居洛阳,自陕以东皆汝主之,仍命汝建天子旌旗,如汉梁孝王故事可也。”秦王垂泪辞道:“父子相依,人伦佳况,岂可远离膝下,有违定省?”唐帝道:“天下一家,东西两都,道路甚迩。朕若思汝,即往汝处一见,又何悲哀?”说罢,便上辇回宫。

  秦王眷属宾僚,听见此言,以为脱离火坑,无不踊跃欢喜。建成晓得了,只道去此荆棘,可以无忧,忙去报与元吉知道。元吉听了跌脚道:“罢了,此旨若下,我辈俱不得生矣!”建成大骇道:“何故?”元吉道:“秦王功大谋勇,府中文武备足,一有举动,四方响应。如今在此家庭相聚,彼虽多谋,只好痴守,英雄无用武之地。若使居洛阳,建天子旗号,妄自尊大起来,土地已广,粮饷又足。凡彼题拔荐引将士,大半陕东之人。倘若谋为不轨,不要说大哥践位,即父皇治事,亦当拱手让之。那时你我俱为几上之肉,尚敢与之挫抑乎?”建成道:“弟论甚当,今作何计以止之?”元吉道:“如今大哥作速密令数人上封事,言秦王左右,闻往洛阳,无不喜跃,观其志趣,恐不复来。更遣近幸之臣,以利害说上。我与大哥如飞到内宫去,叫他们日夜谮诉世民于上,则上意自然中止。仍旧将他留于长安,如同一匹夫何异。然后定计罪他,岂不容易?”建成听说笑道:“吾弟之言,妙极,妙极。”于是两个人,便去差人做事不题。正是:

  采薪已断峰前路,栖亩空怀郭外林。

  世间随你英雄好汉,都知妇人之言不可听。不知席上枕边,偏是妇人之言人耳。说来婉婉曲曲,觉得有着落又疼热。任你力能举鼎,才可冠军,到此不知不觉,做了肉消骨化,只得默默忍受。倘若更改,偏生许多烦恼,弄得耳根不静。唐帝此时,因年纪高大,亦喜安居尊重,凭受他们许多莺言燕语。更兼太子齐王,买嘱他们刁唆谋画,把一个绝好旨意,竟成冰消瓦解。还要虚诬驾陷,要唐帝杀害秦王。幸得唐帝仁慈,便不题起。那些秦王僚属,无不专候明旨。

  时天气炎热,秦王绝早在院子里赏兰,只见杜如晦、长孙无忌排闼而入,秦王惊问道:“二卿有何事,触热而至?”如晦尚未开口,无忌皱着双眉说道:“殿下可知东宫图谋,势不容缓,恐臣等不能终事殿下奈何?”秦王道:“何所见而云然?”如晦道:“前东宫差内史到楚中,招引了二三十个亡命之徒,早养入府中去了。又有河州刺史卢士良,送东宫长大汉子二十余人,这是月初的事,我在驿前目见的。昨夜黄昏时候,又有三四十人,说是关外人,要投东宫去的。殿下试思他又不掌禁兵,又不习武征辽,又不募勇敌国,巍巍掖廷,要此等人何用?”秦王正要答话,又见徐义扶同程知节、尉迟敬德进来见礼过了,知节把扇于摇着身体说道:“天气炎热,人情急迫,阅墙之衅,延及柴门,殿下何尚安然而不为备耶!”秦王道:“刚才如晦也在这里对吾议论,但是骨肉相残,古今大恶,吾诚知祸在旦夕,意欲俟其先发,然后以义讨之,庶罪不在我。”敬德道:“殿下之言,恐未尽善。人情谁不受其死,今众人以死供奉殿下,乃天授也。祸机垂发,而殿下犹若罔闻,殿下纵自轻,如宗庙社稷何?殿下不用臣之言,臣将窜身草泽,不能留居大王左右,束手受我也。”无忌道:“殿下不从敬德之言,事大败矣。倘敬德等不能仰体于殿下,即无忌亦相随而去,不能服侍殿下矣!”秦王道:“吾所言亦未可全弃,容更图之。”知节道:“今早臣家小奴程元,在熟面铺里,看见公座边七八个人,在那里吃面,都是长大强汉。程元挤在一个厢房里边,听他内中有个人说:大王爷怎么样待我们好。那几个道大王爷如何怎样厚典。又有个人道就是二王爷,也甚慷慨多恩。正说得高兴,只见二人走进来说道:‘叫咱各处找寻,你们却在这里用面饭。王爷起身了,快些去罢。’众人留他吃面,那人面也不要吃,大家一哄出门。小厮认得那人,是世子府中买办的王克杀,归家与臣说知。臣看此行径,火延旦夕,岂容稍缓。”徐义扶道:“二王平昔寻故,贻害殿下,已非一次。只看他将金银一车,赠与护军尉迟,尉迟幸赖不从。又以金帛赐段志元,志元却之。又谮总管程知节出为康州刺史,幸知节抵死不去。这几个人都是殿下股肱翼羽,至死不易,倘有不测,其何以堪?”说了,禁不住涕泗交流,秦王道:“既如此说,你同知节火速到徐勣处,长孙无忌与杜如晦到李靖那里去,把那些话,备细述与他们听,看他两个的议论何如。”众人听了,即便起身。

  且不说徐义扶同程知节到徐懋功处。且说长孙无忌与杜如晦,都是书生打扮,跟了两个能干家人,星夜来到安州大都督李药师处。药师见了,一则以喜,一则以惧,喜的是自己相聚,惧的是二公易服而至。忙留他们到书房中去,杯酒促膝谈心,杜如晦忙把朝里头的事体,细细述与药师听了。药师道:“军国重务,我们外延之臣,尚好少参末议;况有明主在上,臣等亦不敢措词。至于家庭之事,秦王功盖天下,勋满山河,将来富贵,正未可量,今值阋墙小衅,自能权衡从事,何必要问外臣?烦二兄为弟婉言覆之。”无忌、如晦再三恳求,李但微笑谢罪而已。如晦没奈何,只得住了一宵,将近五更,恐怕朝中有变,写一字留于案上,同无忌悄悄出门。

  走了四五十里,绝好一个天气,只见山脚底下推起一阵乌云上山,一霎时四面狂风骤起。无忌道:“天光变了,我们寻一个人家去歇息一回方好。”如晦的家人杜增说道:“二位老爷紧赶一步,不上二三里转进去,就是徐老爷的住居了。”如晦道:“正是,我们快赶快一步。”无忌问:“那个徐老爷?”如晦道:“就是徐德言,他的妻子就是我家表姊乐昌公主。”无忌道:“哦,原来就是破镜重圆的,这人为什么不做官,住在这里?”如晦道:“他不乐于仕宦,愿甘林泉自隐。”无忌道:“这夫妇两个,是有意思的人,我们正好去拜望他。”大家加鞭纵马,赶到村前,只见一湾绿水浔浔,声拂清流。几带垂杨袅袅,风回桥畔。远望去好一座大庄房,共有四五百人家,在田畴间耕耘不止。一行人过桥来,到了门首便下了牲口,门上人就出来问道:“爷们是那里?”杜增应道:“我们是长安社老爷,因到安州在此经过,故来拜望老爷。”那门上人道:“我家老爷,今早前村人家来接去了。”杜如晦道:“你同我家人进去禀知公主,说我杜如晦在此,公主自然明白。”就对杜增道:“你进去看见公主,说我要进来拜见。”门上人应声,同杜增进去了一回,只见开了一二重门出来,请如晦、无忌到中堂坐下。少顷,见两个垂髫女子,请如晦进内室中去,只见公主:

  雅耽铅椠,酷嗜缥细。妆成下蔡,纱偏泥泥似阳和;人如初日,容映纷纷似流影。好个天装艳色,皱成双阙之红;岫抹云蓝,滴作万家之翠。真是画眉楼畔即是书林,傅粉房中便为家塾。

  如晦见了,要拜将下去。乐昌公主曰:“天气炎热,表弟请常礼罢。”如晦揖毕,坐了问道:“姊姊,姊夫往那里去了?”公主道:“这里村巷,每三七之期,有许多躬耕子弟,邀请当家的去讲学,申明孝梯忠信之义,因此同我宁儿前去。我已差人去请了,想必也就回来。”两个又问了些家事,公主便道:“闻得表弟在秦王府中做官,为何事出来奔走,莫非朝中又有什么缘故么?”如晦道:“姊姊真神仙中人也。”遂将秦王与建成、元吉之事,细细述了一遍。公主道:“这事我已略知一二,今表弟又欲何往?”如晦皱眉道:“秦王叫我二臣,往安州都督李药师处,问他以决行止,不意他却一言不发,你道可恨否?”公主道:“依愚姊看来,此是药师深得大臣之体,何恨之有?况药师的张夫人,前日曾差人来问候,因说药师惟以国事为忧,亦言早晚朝中必有举动。”如晦道:“姊姊识见高敏,何如药师深得大臣之体?为甚先已略知一二?”公主道:“当初我在杨府中,张、尹二夫人曾慕我之名,与我礼尚往来,今稍希疏。其嫔妃中尚有昔年与我结为姊妹,一个是徐王元礼之母郭婕妤;一个是道王元霸之母刘婕妤,他两个与我甚是情密。刘夫人前日差人来送东西与我,我曾问他朝政,他说张、尹二夫人与英、齐二王,如何要害秦王,把金银买嘱了有儿子的夫人,在朝廷面前撺唆。我家郭、刘二妹还好些,那张、尹与这班都紧趁着帮衬他,晓得秦府智略之士,心腹可惮者,如李靖、徐勣之俦,皆置之外地。房元龄与弟长孙无忌等,今皆日夕谮之于上而思逐之。倘一朝尽去,独剩一秦王在彼,如摧枯拉朽,诚何所用。况吾弟朝夕居其第,食其禄,不思尽忠,代为筹画,以尽臣职,反东奔西走,难道徐、李真有田光之智么?”如晦尚有分辩,只见家人报道:“老爷回来了。”徐德言忙进来见了礼,便问道:“老舅久违了,外面何人?”如晦道:“是长孙无忌。”徐德言道:“他从没有到我这里,岂可让他独坐在外,弟同老舅到厅上去。”便对公主道:“快收拾便饭来。”

  大家到厅上来,徐德言与无忌相见了,真是英雄欢聚,非比泛常。一霎儿摆出酒饭来,大家入席。无忌将二王之事,述与徐德言听。德言道:“这是家事,不比国政。常人尚有经纬从权处之,何况天挺雄豪,又有许多名贤辅佐,何患不能成事。不知令姊如何教兄?”如晦将公主之言,述了一遍。德言道:“此言不差,但我前日看见报上说,突厥郁射设将数万骑屯河北,此事只怕早晚就要出兵,更变你们了。”无忌听了,心上觉得要紧,忙吃完了饭,见雨阵已过,如飞催促如晦起身。德言道:“本该留二公在此宽待几天,只是此时非闲聚之日,二兄返长安,每事还当着紧,迟则有变矣!”如晦进房去谢了公主,即同无忌等出门,跨马而行。

  不到一日,来到长安,进见秦王,无忌将李靖之言说了,又说起遇见了如晦姊丈徐德言。秦王道:“乐昌公主与徐德言,也是个不凡的人,他夫妇怎么说?”如晦遂将公主之言,及德言之话说了。秦王道:“正是,燕王罗艺因突厥郁射凶勇。在此请兵,英、齐二王特将我西府士臣要荐一半去。前日义扶与知节回来,述徐勣之言,亦与李靖无二。但甚称张公谨龟卜如神,孤叫敬德去召他,想此刻就来。”正说时,只见张公谨到来,见了秦王,便问道:“殿下召臣何事?”秦王即将建成、元吉淫乱宫中之言,说了一遍。又将众臣欲靖宫秽之愆也说完了,便指着香案上道:“灵龟在此,望卿一卜以决之。”张公谨大笑,以龟投地道:“卜以决疑,今事在不疑,尚何卜乎!倘卜而不吉,庸得已乎?况此事外臣已知,如转静养官秽,成何体统!”李淳风等亦极言相劝。秦王道:“既如此,孤意已决,明日朝参时,即当帅兵去问二人之罪矣!”时张公谨已为都捕,守玄武门,对秦王道:“殿下,臣等虽系腹心,每事须当谨密。明日早朝时,臣自有方略应候。”说了便出府而去。

  却说李如珪,奉了柴绍的将令,行了月余,已到长安;将柴郡马本章,传进唐帝看了,即宣如珪进去,朝拜了。唐帝问了些战阵军旅并萧后回南之事,如珪一一对答了,唐帝道:“你助战有功,就在此补一缺罢!”如珪谢恩出朝。

  时当己未,太白复又经天,傅奕密奏太白见秦分,秦王当有天下。唐帝以其状密授秦王。秦王便奏建成、元吉,淫乱宫闱,且言臣子兄弟,无丝毫有负,今欲杀臣,以为李密、世充报仇,臣今枉死,永违君亲,魂归地下,实耻见诸贼,亦密奏上。唐帝览之愕然,批道:“明当鞫问,汝宜早参。”秦王便将柬帖几封,叫人驰付西府僚属,打点明早行事。张、尹二夫人窃知秦王表章之意,忙遣人与建成、元吉说知。建成速召元吉计议,元吉以为宜勒宫府精兵,托疾不朝,以观动静。建成道:“我们兵备已严,怕他什么,明早当与弟入朝面质。”

  时已庚申,将到四更时候,秦王内甲外袍,同尉迟敬德、长孙无忌。房元龄、杜如晦内皆裹甲,带了兵器,将要出门。秦王道:“且慢,有个信符在此,叫家将快些放起三个炮来。”那个花炮,是征外国带来的,大有五六寸,响彻云泥,一连放了三个信炮。只听见四下里,就有三四个照应放起来。走过了两三条街,远远望见一队人马将近,杜如晦叫把号炮放起一个来,那边也放一个来接应,原来是程知节、尤俊达、连巨真等几个。斜刺里又有一队人马,放一个炮出来,却是于志宁、白显道、史大奈、陆德明一行人。只听见又有一个信炮放将起来,竟不见有人,未知何故,众人都静悄悄集在天策门楼停住。只见西府两个小卒来报,东府也有四五百人来了,秦王急把袍服卸下,单穿锦甲,执剑先向前迎。敬德纵马说道:“不须主公动手。”便带十来骑杀向前去,与这班敢死之士,大斗起来。那些死士,怎斗得这些虎将过,被敬德先搠翻了三四个,就都败将下去。刚到临湖殿,秦王一骑马赶上建成,建成连发三矢,射秦王不中。秦王亦发一矢,却中建成后心,翻身落将下来。长孙无忌如飞抢上前来,一刀斩讫。元吉着了忙,骑着马往后乱跑,秦王紧赶。只听见一声信炮,趱出一个小将军,喝道:“逆贼到那里去?”一枪刺着,元吉把马一侧,掀将下来。秦王如飞赶上斩了。秦王看那小将,却是秦怀玉,把元吉的头与怀玉拿了,便道:“刚才听见信炮之声,隐隐相近,又不见来汇齐,我正不解。只是你家父亲又不在家,你那里晓得我行事,在这里相候?”秦怀玉道:“这是昨夜程知节老伯来与小臣说的。”秦王听了,带转马头,对敬德、知节说道:“二贼已诛,诸公无妄杀戮。”因此众人让东府兵刃退了下去。

  时诩卫军骑将军冯翊、冯立,闻建成死信,叹曰:“岂有生受其思,而死逃其离乎?”乃与副护军薛万彻、屈晊,直府左车骑万年、谢方叔帅东宫齐府精兵一千,驰骤玄武门,正值张公谨与云麾将军敬君弘、中郎将吕世衡,相持厮杀。张公谨把吕世衡搠死,又值冯立军来时,公谨又把冯立射亡,独闭关拒绝,彼军虽众则不得入。时唐帝方泛舟海地,闻窗外人乱,正召裴寂、萧瑀议事,恰好秦王使尉迟敬德人宿卫侍,持矛囗甲,直至天子面前。唐帝大惊问道:“今日乱者是谁,卿来此何为?”敬德道:“秦王以太子与齐王作乱,举兵诛之,恐惊动陛下,遣臣宿卫。”唐帝道:“英、齐二于安在?”敬德道:“俱被秦王珍灭矣!”唐帝拍案大哭,对裴寂等道:“不图今日乃见此事。”裴寂、萧瑀道:“英、齐二王本不豫义谋,又无功于天下,疾秦王功高望重,共为奸谋,今秦王已讨而诛之,陛下不必伤悲。秦王功盖宇宙,率士归心,若处以元良,委之国事,无复虑矣。”唐帝道:“这原是朕的本心。”敬德请降手敕,合诸军并受秦王处分。唐帝即使裴寂同敬德出去晓谕诸将。时秦兵尚与东府乱杀,裴寂、敬德竟到玄武门来,晓谕了薛万彻等,即解兵逃遁。秦府诸将,欲尽诛余党,敬德固争道:“罪在二凶,既伏其辜,可以休矣。若滥及羽党,非所以求安也。”乃止。唐帝下诏,赦天下凶逆之罪,止于建成、元吉,其余党众,一无所问。立秦王为皇太子,诏以军国庶事,无论事之大小,悉委太子处分,然后奏闻。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孔纬  

  鲁国公孔纬做丞相后,对他的外甥侄子说:“我不久前任兵部侍郎时,和晋公王铎,充当弘文馆学士,审理馆中事务。上任后,巡视办公厅。晋公说他从前任兵部侍郎时,和宰相邠公杜悰充当了弘文馆直学士,审理馆中事务。晚春,留他在这个大厅内观赏牡丹,说道:'这个办公厅等到让无逸住时,只要一间。现在如此壮丽,你很不知道,它不久将会化为灰烬',他听了这话,记在心里。他又告诉我说,'明公将来也会占据这个位置。或许还可以。从你以后的人,就会遭遇那种事'。从我今天的情况来看,邠公的话,已说中了现在的大致情况。”这时昭宗继承帝位,孔纬任宰相,朝廷各种体统,破坏无余,所以孔纬感于从前邠公的话而伤感时势。

  李克助  

  李克助是大理寺正卿,昭宗帝在华州。郑州县令崔銮,有百姓告发他提高丝绸价格。刺史韩建命令登记按贪赃处理,上奏朝廷请让三司给他定罪。御史台刑部上奏:按罪应当绞死。大理寺几个月没有上奏,韩建问李尚书:“崔銮是你的亲戚吗?为什么不上奏?”李克助说:“是帮助您的办法呀。”韩建说:“崔县令贪赃,为什么说是我的过错呢?”李克助说:“听说你提高价格,数量将要达到上万了。”韩建说:“我是华州节度使,华州百姓是我的百姓。”李克助说:“华州百姓是天子的,不是你的。像你所说,那么郑县百姓就是崔县令的百姓了。”韩建佩服李克助的看法。于是免了崔銮的死罪,把他贬为颍阳尉。

  京都儒士  

  近来京城里有几个读书人聚在一起饮酒,便说起来人有勇敢和怯懦的,都来自内心的胆气。胆气如果强盛,自己就无所恐惧,这样的人可谓是男子汉。在座的有一个儒士自我介绍说:“若说胆气啊,我是真有哇。”众人笑着说:“必须先试试,然后才可信你。”有个人说:“我的亲戚有座宅院,过去非常不吉祥,而今已经无人居住锁上门了。如果您能独自住宿在这个宅子里,一夜不害怕,我们几个人酬谢你一桌酒席。”这个人说:“就按你们说的办。”第二天便去了。其实并不是不吉祥的宅子,只是没人住罢了。就备置酒肉瓜果灯烛,送到宅院里。大家说:“你还要什么东西?”他说:“我有一把剑,可以自卫。请你们不要担忧。”于是大家都出了宅子,锁上门回去了。这个人实际是个怯懦的人。到了晚上,这人把驴拴到另一间屋子里,仆人也不许跟随。他就在卧室里住宿,一点也不敢睡,只是熄灭了灯,抱着剑坐着,惊恐不止。到了半夜,月亮升起来了,从窗缝中斜照进来。这人看见衣架上面有个东西像鸟在展翅,飘飘地动。他鼓起勇气勉强站了起来,把剑一挥,那东西随手落在墙根,发出了声音,后来就一点动静也没有了。因为特别害怕,所以也不敢找寻,只握着剑坐在那里。到了五更,突然有个东西,上台阶来推门,门没有推开,却从狗洞里伸进个头来,咻咻地喘气。这人害怕极了,握着剑向前砍去,不由自主自己却倒在了地上。剑也失手落在地上。此人又不敢去找剑,怕那东西进来。他钻到床下蜷伏着,一点也不敢动。突然困倦起来,睡着了,在不知不觉中天亮了。人们已来开门,到了内室,但见狗洞里鲜血淋漓杂乱。大家吃惊地大声呼喊,儒士才醒过来,开门时还在战栗。于是他详细地说了昨晚与怪物搏斗的情形,大家也异常害怕,就到墙壁下去找。只见到帽子破成两半散在地上,就是昨夜所砍的那个“鸟”。原来是那个旧帽子,已经破烂,被风一吹,像鸟在扇动翅膀。剑在狗洞旁边,大家又绕屋寻找血迹,原来是他骑的那驴,已被砍破了嘴,唇齿破损。原来是天快亮时挣脱了缰绳,头伸入狗洞里才遭了这么一剑。众人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大家搀着儒士回去,儒士惊恐心跳,十天才好。

  孟乙  

  徐州萧县,有个打猎的百姓孟乙擅长用网网狐狸、貉子,网一百次也没有一次失误。偶而有一天趁着空闲,手持长矛走在旷野中。当太阳偏西时,看见道边数百步处,有高大的野坟;在草地中的小道上像是有人的脚印。于是他走了进去。孟乙用长矛在黑暗处乱搅,忽然觉得好像有人把长矛拽住,搅不动了,就问:“你是人是鬼?是妖怪还是鬼魅?为什么抓住我的长矛不放?”黑暗中回答说:“我是人哪。”就让孟乙把他救出来。他把实情如实地告诉了孟乙,说:“我姓李,从前是个小偷,被关押在兖州军候的监狱中,受到各种体罚,被棍子和荆条打的地方伤痕累累,便找了个机会越狱逃了出来。逃到这个地方,生死听天由命吧。”孟乙可怜他,把他带回了家,藏在夹壁中,后来遇大赦才从壁中出来。孟乙因为擅长打猎出了名,飞禽走兽之类没有能够逃脱的,却忽然在荒坟之中,把一个从狱中逃跑的囚犯带回家。听到这事的人都大笑起来。

  振武角抵人  

  光启年间,左神策军四军军使王卞出朝镇守振武。举行宴会,奏乐舞蹈之后,就下令摔跤比赛。有一个男人特别魁梧高大,是从邻州来此地比力气的。,军中十几个人在体形外貌、体力方面,都比不过他。主帅也觉得他很健壮,就选了三个人,相继和他比试,魁梧的人都胜了。主帅和座上客人都称赞了他好久。当时有一个秀才坐在席上,突然站起来告诉主帅说:“我可以打倒这个人。”主帅对他说的话很吃惊,因为他坚决请求,于是就答应了他。秀才下了台阶,先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就出来了。把衣服系紧一些,握着左拳走上前去,魁梧的人微笑着说:“这人我一指就得倒下。”等到二人渐渐靠近时,秀才迅速展开左手让他看,魁梧的人不知不觉地倒在了地上。满座大笑。秀才慢慢走出圈外,洗洗手又登上了坐席。主帅问他:“是什么招术?”他回答说:“近年旅游,曾在途中遇到过这个人。当时此人刚近饭桌,就踉踉跄跄倒在地上。有个同伴说:'他怕大酱,见到就晕倒。'我听到后就记在心上。刚才去厨房,要了点大酱,握在手中,这个人见到后,果然倒了。姑且为宴会助兴取乐罢了。”有个叫边岫的判官,亲眼看到了这件事。

  赵崇  

  赵崇这个人庄重、清高、耿直,家中没闲杂的客人,羡慕王濛、刘真长的风度。格调高洁,不写文章,号称“无字碑”。每次遇到调任他职,按惯例需推荐一人代替自己,可赵崇从未推荐过任何人。他说:“朝廷里没有能够代替我的。”世人因此看不起他。

  韩偓  

  韩偓,天复初年进入翰林院。那年冬天,皇帝巡幸凤翔,韩偓有随从护驾的功劳,国家由乱而治之初,皇帝当面答应让韩偓做宰相。韩偓启奏道:“您运气符合中兴,用人当用有大德的人,以安定风俗。我当年的主考官右仆射赵崇,可以符合陛下这个选择。请收回成命改授赵崇,天下的百姓一定很幸运。”皇帝很赞叹。第二天,皇帝下令用赵崇和兵部侍郎王赞为宰相。当时梁太祖(朱温)在京城,一向听说赵崇很轻佻,他又与王赞有隔膜,就迅速骑马入宫请见皇帝。在皇帝面前,全面陈述了二人的优缺点。皇帝说:“赵崇是韩偓推荐的。”当时韩偓在场,梁太祖叱责他。韩偓启奏:“我不敢同大臣争辩。”皇帝说:“韩偓,你出去吧!”不久他被贬到福建做官。所以韩偓的诗中写道:“手风慵展八行书,眼病休看九局基。窗里日光飞野马,案前筠管长蒲卢。谋身拙为安蛇足,报国危曾捋虎须。满世可能无默识,未知谁拟试齐竽。”

  薛昌绪  

  岐王李茂贞称霸秦陇一带。泾州书记官薛昌绪为人迂腐怪僻,天性如此。在快速写作方面,就谁也不能赶上了。与妻子见面也有时有刻,必有礼节法度:先命使女去通告一声,往来多次,允许了,然后才拿着蜡烛到室内,高谈阔论一番,喝杯茶,吃些水果就回去了。有时想到卧室去,那礼节也是这样。他曾经说:“我把传宗接代的事看得很重要,总想事先算好那恰当的聚会日子。”必须等候邀请才可以。等到跟着泾州大帅统领大兵到天水与蜀人对峙在青泥岭时,岐王将士因被用人拉车运东西所限制,又听说梁人也入了境,于是就偷偷地在夜里逃跑了。泾州大帅很害怕蜀人偷袭。泾州大帅临走时,刚要上马,忽然想到了薛昌绪,说:“传话给书记官,快请他上马。”连催几回,薛昌绪仍在草庵中藏身,说:“告诉太师,请他们先走,今天是我不高兴的日子。”军帅很生气,派人把薛昌绪提上马鞍,然后用棍子打那马赶它走。在这时薛昌绪仍用东西蒙住自己的脸说:“忌日按礼应当不见人。”这大概是人妖吧。秦陇人都知道这件事。

  姜太师

  蜀地有个姓姜的太师,弄不清叫什么名,是许田人,小的时候遭到黄巾军抢掠,失去了双亲。跟随先主刘备南征北战,屡立战功。后来接受了几个镇的军权,官至正一品。他手下有个管马圈的姜老头,从事喂牲口的活儿有数十年了。姜太师每次进牲口圈,看到姜老头有点儿过失,就一定用鞭子抽他。就这样好多年,计算一下,姜老被打将近几百次。后来姜老头实在受不了鞭打,便哭着告诉姜太师的夫人,乞求姜太师能让他回故乡。夫人说:“你是哪里人?”姜老头回答说:“是许田人。”又问:“你还有什么亲人?”回答说:“当初被抢掠的时候,有一个妻子和一个儿子,至今不知道下落。”又问他儿子的小名及妻子的姓氏,排行次第、家族分支、亲属和比较近的亲戚,姜老头都说了。等到姜太师回府,夫人告诉说:“姜老头要请假回乡,我问出了姜老头所失去的男女亲属姓名。”姜太师听后非常惊讶,疑心姜老头是他的父亲。便派人前去细问他儿子身上有什么记号。回答说:“我儿子脚心上有一个黑痣。剩下的都不记得了。”姜太师大哭起来,于是暗地里派人把姜老头送出剑门关外。然后奏明先主,说:“为臣的父亲最近从关东来。”于是用金帛、车马把姜老头迎入府中,恢复了当初的父子关系。姜太师为了弥补鞭打父亲的过错,把数万钱的斋食施舍僧人,并且一生中再也不打随从了。

  康义诚  

  后唐长兴年间,侍卫使康义诚,曾经从军队中派人到他自己家中充当仆人,也曾经轻微地用板子荆条打过他。忽有一天,康义诚可怜这个仆人衰老了,就询问他的姓氏,说姓康。又问了他的故乡、亲属、家族、子女、后代,才知道这仆人是他父亲,于是两人拥抱痛哭。听到的人无不感到惊奇。

  高季昌  

  后唐庄宗过了黄河。荆渚人高季昌对他的门客梁震说:“我在后梁太祖手下做事,得到的仅仅是自己没有被处罚。龙德初年以来,只求安稳地活着。我现在去朝见庄宗,试探试探。他若是想得天下,一定不会囚系我。要是进军别的地方,那可是子孙的福分。这次行动决定了。”从皇宫回来以后,他告诉梁震说:“新国主经历百战,才得到河南。对功臣自夸他亲手抄录《春秋》。又竖起指头说:'我从指头上得到天下。'这意思就是功劳在一个人身上。哪还有辅佐的大臣!而且去游玩打猎十天不回来,朝廷内外人们的心情怎么受得了?我现在高枕无忧了。”于是在西南加筑了罗城,又修造了用来阻挡敌人的用具。不到三年,庄宗果然没有守住。英雄预料的,一点没错,难怪要说留给子孙了。

  沈尚书妻  

  有个沈尚书已弄不清叫什么名,曾经做过秦地主帅的亲近小吏。他的妻子性格贪暴凶残而且不谨慎,又生性嫉妒。沈尚书常常像生活在监牢里一样。后来因为闲散而辞了官,带着妻儿,寄住在凤州。自己却到东川游玩散心,想和自己的这位怨偶永不来往了。华洪镇守东蜀,和沈尚书在未当官时就有交情,称沈为兄。沈到达后,华到郊外迎接,拉着手叙述久别之情,待他像自己的亲哥哥。于是特地为他建了一所住宅,仆人、马匹、金银、绸缎、器具、玩物,没有什么缺的;送他小妾仆人十多个,坚决不让沈尚书回北方去。沈尚书也约略地告诉了他有关妻子的一些事情,表示没有心思再回家了。一年后,家信到了,说他的妻子己离开凤州,自己奔东川来了。沈尚书听了非常害怕,就告诉了华洪,并且派人去让她回去。他的妻子又送信来,重新立下誓言,说:“从此一定改掉以前的性格,愿意和你白头到老。”不几天他妻子就到了。她刚来到时,也很温柔和平,经过十天后,又旧病复发,小妾侍女仆人们被她鞭打得四散奔逃,丈夫的头和脸都被揪抓得伤痕累累。华洪听到这种情况,叫来沈尚书对他说:“我想替哥哥杀了她,怎么样?”沈尚书不让。就这样十天后沈妻又发作一次。沈尚书于是来到衙门,精神沮丧,华洪一看就明白了。于是偷偷地派两个人拿着剑,把沈妻拉出屋,在台阶下杀了,并把尸体扔进了潼江,然后告诉了沈尚书。沈尚书听了后,异常惊恐,以至于失去了正常的神态。沈妻的尸首在急流中停住了不走,就派人用竹竿拨动,随水漂走了。可是第二天,又停在原来的急流上了,这样反复了多次。华洪派人把石头捆在尸体上,才使尸体沉下去。沈尚书不到十天,就像掉了魂似的死去了。大概是那个不和睦的配偶报仇吧?可悲呀,沈尚书早先与她有仇吗?

  杨蘧  

  王赞,是朝中有名的人士。有个弘农地方的杨蘧,曾经到过五岭山脉以南,看到阳朔荔浦的山山水水,心里非常喜欢,赞不绝口。杨蘧曾出入王赞门下,渐渐有些放松,就不自觉地问道:“您曾见过阳朔荔浦的山水吗?”王赞说:“不曾把人打得唇裂齿落,怎么能见到那里的山水呢?”于是大笑起来。这是说,五岭以南的地方,不是被贬的人是不去的。

  袁继谦

  晋将少作监袁继谦曾说过:“刚到东方土神庙,借了一间房住下,就听说这里多出现凶神恶怪,天一黑人们就不敢出门,一家人都很害怕,没有能睡安稳的。忽然有一晚,听到吼叫声,好像有什么在大瓮中呼叫,声音浑浊,全家人恐怖极了,认为一定是个大妖怪。就趴在窗缝窥视,看见一个苍黑色的东西,在庭院中来回走。这一夜月色阴暗,看了很长时间,觉得身子像狗,可是头不能抬起来。就用挝打它的头,突然'轰'的一声,家犬惊叫着跑了。原来那天村里人到这纳税,就在那地上做粥,锅里还有剩余,狗就把头伸到中空的器具里,却不能脱出来。全家人大笑后,安安稳稳睡下了。”

  帝羓  

  后晋开运末年,契丹国王耶律德光从汴梁回国,死在赵地的栾城,契丹国人剖开他的腹腔,把五脏都拿了出来,用十斗左右的盐装进腹内,用车运回国,当时人把这叫做“帝羓”(帝王的干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