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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翻译 原文

  酒筵供盗状生死无辞 灯前焚捕批古今罕见

  诗曰:

  勇士不乞怜,侠士不乘危。相逢重义气,生死等一麾。
  虞卿弃相印,患难相追随。肯作轻薄儿,翻覆须臾时。

  豪杰之士,一死鸿毛,自作自受,岂肯害人?这也是他江湖伎俩。但在我手中,不能为他出九死于一生,以他的死,为我的功,这又是侠夫不为的事。却说叔宝出府门,收拾杖疮,只见个老者,叫:“秦旗牌!”叔宝抬头:“呀,张社长!”社长道:“秦旗牌受此无妄之灾,小儿在府前新开酒肆,老夫人替旗牌暖一壶释闷。”这是叔宝平昔施恩于人,故老者如此殷勤。叔宝道:“长者赐,少者不敢辞。”将叔宝邀进店来,竟往后走,却不是卖酒兴人吃的去处,内室书房。家下取了小菜,外面拿肴撰,暖一壶酒来,斟了一杯酒与叔宝。叔宝接酒,眼中落泪。张社长将好言劝慰:“秦旗牌不要悲伤,拿住响马,自有升赏之日;若是饮食伤感,易成疾病。”叔宝道:“太公,秦琼顽劣,也不为本官比较打这几板,疼痛难禁,眼中落泪。”社长道:“为什么?”叔宝道:“昔年公干河东,有个好友单雄信赠金数百两回乡,教我不要在公门当差,求荣不在朱门下。此言常记在心,只为功名心急,思量在来总管门下,一刀一枪,博个一官半职。不料被州官诸将下来,今日却将父母遗体,遭官刑戮辱,羞见故人,是以眼中落泪。”

  清泪落淫淫,含悲气不禁。无端遭戮辱,俯首愧知心。

  却不知雄信不远千里而来,已到齐州,来与他母亲拜寿,止有一程之隔。叔宝与社长正饮酒叙话之间,酒店外面喧将进来,问张公:“酒店里秦爷可在里面?”酒保认得樊老爷,应道:“秦爷在里面。”引将进来,却是樊虎。张社长接住道:“请坐。”叔宝道:“贤弟来得好,张社长高情,你也饮一杯。”樊虎道:“秦大哥,不是饮酒的事。”叔宝道:“有什么紧要的说话?”樊虎与叔宝附耳低言:“小弟方才西门朋友邀去吃酒,人都讲翻了,贾润甫家中到了十五骑大马,都是异言异服,有面生可疑之人,怕有陈达、牛金在内。”叔宝闻言大喜道:“社长也不瞒你,樊建威在西门来,贾柳店中到些异样的人,怕有劫夺皇扛的二寇在内;我却不敢进酒了。”张社长道:“老夫这酒是无益之酒,不过是与足下解闷。既有佳音,二位速去,擒了二寇,老夫当来贺喜。”

  叔宝与建威辞了张社长,离了店门,往西门来。那西门人都挤满了,吊桥上瓮城内,都是那街坊上没事的闲汉,也搭着些衙门中当差的,却不是捕盗行头的人;见贾润甫家中到些异样人,都是猜疑。有认得秦琼与樊虎的说:“列位,有这两个人来,只怕其中真有缘故了。”却与叔宝举手道:“秦旗牌,贾家那话儿,倘有什么风声,传个号头出来,我们领壮丁百姓,帮助秦旗牌下手。”叔宝举手答言:“多谢列位,看衙门面上,不要散了,帮助帮助。”下吊桥到贾润甫门首,都关了门,吊闼板都放将下来,招牌都收进去。叔宝用手一推,门还不曾拴,回头对樊虎道:“樊建威,我两个不要一齐进去。”樊虎道:“怎么说?”叔宝道:“一齐进去,就撞住了,没有救手。我们虽说当不过日逐比并,未必就死;他这班人,却是亡命之徒,常言道,双拳不敌四手。你在外面,我先进去。倘有风声,我口里打一个哨子,你就招呼吊桥和城门口那些人,拦住两头街道,把巷口栅栏栅住,帮扶我两个动手。”樊虎道:“小弟晓得。”叔宝捱二门三门进来。三门里面,却是一座大开井,那天井里的人,又挤满了。却是什么人?众朋友吃下马饭已久,安席饮酒,又有鼓手吹打,近筵前都是跟随众豪杰的手下,下面都是两边住的邻居的小人,看见这班齐整人,安席饮酒,就挤了许多。

  此时叔宝怕冒冒失失的进去,惊走了席上的响马;又且贾润甫是认得的,怕先被他见了,就不好做事;只得矮着身体,混在人丛中,向上窥探。都是一干熊腰虎体的好汉,高巾盛眼之人;止得一两个人,是小帽儿。待要看他面庞,安酒时,都向着上作揖打躬,又有一干从人围绕,急切看不出辨他是何等人。要听他那方言语时,鼓手又吹得响,不听见。直至点上了灯,影影里望将去,一个立出在众人前些的,好似单雄信。叔宝想一想:“此人好似单雄信,他若来访我,一定先到我家,怎在此间?”正踌躇要看个的实,却好席已安完,鼓手扎住吹打。主人叫:“单员外请坐罢。”雄信道:“僭越诸公。”巧又是王伯当向外与人说话,又为叔宝见了。叔宝心中说道:“不消说起,是伯当约他来与我母亲拜寿了,早是不被他看见。”转身往外就走。走到门外,樊虎已自把许多人都叫在门口,迎着叔宝问道:“秦大哥怎么样了?”叔宝把樊虎一啐:“你人也认不得,只管轻事重报!却是潞州单二哥,你前日在他庄上相会,送你潞州盘费的,你刚才到府前,还是对我讲,若是那些小人知道,来这门首吵吵闹闹,却怎么了?”樊虎道:“小弟不曾相见,不知是单二哥。听人言语,故此来请。这等,回去罢。”人挤得多了,樊虎就走开了。叔宝却恐里面朋友晓得没趣,分散外边这些人道:“列位都散了罢,没相干,不是歹人。潞州有名的单员外,同些相知的朋友,到这厢来,明日与家母做生日的。”人多得紧,一起问了,又是一起来问。

  却说雄信坐于首席。他却领了几个尴尬的朋友在内,未免留心,叫:“贾润甫,适才安席的时候,许多人在阶下,我看见一个大汉,躲躲藏藏,在那些人背后,看了我们一回,往外便走,这边人也纷纷的随他出去了。你去看看是什么人?”贾润甫因雄信之言,急出门观看,只见还有在那厢间问的,拦住叔宝不得走,已被润甫见了,忙道:“秦大哥,单二哥为令堂称寿,不远千里而来,一到舍下就叫小弟来请兄。小弟知兄今日府中有公干,不敢来混乱,怎么来了,反要缩将转去?单二哥看见了,怎好回去?”叔宝却不好讲樊建威那些话,将机就计,说:“贤弟你晓得,我今日进府比较,偶然听得雄信到此,惟恐不的,亲自来看看,果然是他。我穿比较的衣服在此,不好相见。当年在潞州少饭钱卖马。今日在家中又是这等样一个形状,羞见故人,回家去换了衣服,就来见他。”贾润甫道:“路途又远,家去更衣不便。小弟适才成衣店内做的两件新衣,明日到贵府与令堂拜寿壮观的;贱躯与贵躯差不多长。”叫手下打后门去,把方才取回的两件新衣服,拿来与秦老爷穿,那些众人都散了。

  叔宝换了衣服,同贾润甫笑将进来。贾润甫补前头的诳话叫道:“单二哥,小弟着人把秦大哥请来了。”都欢呼下去,铺拜毡。叔宝先拜谢昔年周全性命之恩,伯当、嗣昌这一班故友,都是对拜八拜;不曾相会的,因亲而及亲,道达名字,都拜过了。贾润有举钟著,定叔宝的坐席。义桑村是十三个人来,连贾润甫宾主十五个,倒摆下八桌酒,两人一席,雄信独坐首席。主人的意思取便:“秦大哥就与单员外同坐了罢。”叔宝道:“君子爱人以德,不可徇情废礼。单二哥敝地来,贾兄吞有一拜,小弟今日也叨为半主,只好僭主人一坐;诸兄内让一位,上去与单二哥同席为是。”雄信道:“叔宝,我们适才定席时,相宜者同坐,若叙上一位,席席都要举动。莫若权从主人之情,倒与小弟同坐,就叙叙间阔之情。”叔宝却只管推辞,又恐负雄信叙旧之意,公然坐下,有许多远路贵客在内,却也有一段才思。叫贾润甫命手下人:“把单二哥的尊席前这些高照果顶,连桌围都摄去了。我们相厚朋友,不以虚礼为尚,拿一张机坐儿,放在单二哥的席前,我与单二哥对坐,好叙说话。”众朋友道好坐下。灯烛辉煌,群雄相坐,烈烈轰轰,飞酒往来,传递不绝。有一首减字唐诗道:

  美酒郁金香,盛来琥珀光。主人能醉客,何处是他乡?

  先是贾润甫拿着大银杯,每席都去敬上两杯。次后秦叔宝道:“承诸兄远来,为着小弟,今日未及奉款,且借花献佛,也敬一杯。”席席去敬,都是旧相与,都有说有道的。到了左手第三席,是尤俊达、程咬金。他两个都没有文,况夹在这干人内。王伯当、柴嗣昌、李玄邃都温雅,有大家举止;单雄信、尉迟兄弟、张公谨、白显道、史大奈,虽粗却有豪气;童佩之、金国俊公门中人,也会修饰。独有程咬金一片粗鲁,故相待甚是薄薄的。不知程咬金自信是个旧交,尤俊达初时也听程咬金说道是旧交,见叔宝相待冷淡,吃了几杯酒,有了些酒意了,就说起程咬金来道:“贤弟,你一向是老成人,不意你会说诳。”咬金道:“小弟再不会说谎。”尤员外道:“前日单二哥,拿令箭知会与秦老伯母上寿,我说:‘贤弟你不去罢。”你勉强说:“秦大哥与我髫年有一拜,童稚之交。若是与你有一拜,他就晓得你会饮了,初见时恰似不相认一般。如今来敬酒,并不见叙一句寒温,不多劝你一杯酒,是甚缘故?”咬金急得暴躁道:“兄不信,等我叫他就是。”尤俊达道:“你叫。”咬金厉声高叫:“太平郎,你今日怎么就倨傲到这等田地!”就是春雷一般,满座皆惊。连叔宝也不知是那一个叫,慌得站起身来:“那位仁兄错爱秦琼,叫我乳名?”王伯当这一班好耍的朋友鼓掌大笑道:“秦大哥的乳名原来叫做太平郎,我们都知道了。”贾润甫替程咬金分剖道:“就是尤员外的厚友,程知节兄,呼大哥乳名。”叔宝惊讶其声,走到咬金膝前,扯住衣服,定睛一看,问道:“贤弟,尊府住于何所?”咬金落下泪来,出席跪倒,自说乳名:“小弟就是斑鸠店的程一郎。”叔宝也跪下道:“原来是一郎贤弟。”

  垂髫叹分袂,一别不知春。莫怪不相识,及此皆成人。

  当初叔宝咬金相与,是朝夕顽耍弟兄,怎再认不出?只因当日咬金面貌,还不曾这般丑陋,后因遇异人服了些丹药,长得这等青面獠牙,红发黄须。二人重拜。叔宝道:“垂髫相与,时常怀念。就是家母常常思念令堂,别久不知安否?何如今日相逢,都这等峥嵘了。”坐间朋友,一个个都点头嗟叹。叔宝起来,命手下将单员外席前坐机,移在咬金席旁,叙垂髫之交,更胜似雄信邂逅相逢。却只是叔宝有些坐得不安,才与雄信对坐时,隔着酒席,端端正正接怀举盏,坐得舒畅。如今尤员外正席,左首下首一席,是咬金坐了,叔宝却坐在桌子横头,坐得不安也罢了,咬金却又是个粗人,斟杯酒在面前,叔宝饮得迟些,咬金动手一挟一扯的,叔宝又因比较,打破了皮,也有些疼痛,眉头略皱了一皱。咬金心中就不欢喜起来,对叔宝道:“兄还与单二哥吃酒去罢!”叔宝道:“贤弟为何?”咬金道:“兄不比当年,如今眼界宽了,人些嫌贫爱富了。似才与单二哥饮酒,何等欢畅,怀小弟吃两杯酒,就攒眉皱起脸起来。”叔宝却不好说腿疼,答道:“贤弟不要多心,我不是这等轻薄人的。”贾润甫又替叔宝分辨道:“知节兄不要错怪了秦大哥。秦兄的贵体,却有些不方便。”咬金是个粗人,也不解不方便之言,就罢了。

  雄信却与叔宝相厚,席上问贾润甫:“叔宝兄身上有什么不方便处?”贾润甫道:“一言难尽。”雄信道:“都是相厚朋友,有甚说不得的话?”贾润甫叫手下问道:“站着些人,都是什么人?”手下回覆道:“都是跟随众爷的管家。”贾润甫又向自己手下人说:“你们好没分晓,在家不会迎宾客,出外方知少主人。这些众管家在此,你们怎不支值茶饭?”又向管家道:“列位不要在此站列,请外边小房中用晚饭,舍下却自有人服事。”贾润甫将众人都送出三门,自己把门都挂了,方才入席。众朋友见贾润甫这样个行藏动静,都有个猜疑之意,不知何故。雄信待贾润甫入席,才问道:“贤弟,叔宝不方便为何?请教罢!”贾润甫道:“异见异闻之事。新君即位,起造东都宫殿,山东各州,俱要协济银三千两。青州着解官解三千两银子上京,到长叶林地方,被两个没天理的朋友,取了这银子,又杀了官。杀官劫财的事,还是平常,却又临阵通名,报两个名,叫做什么陈达、牛金。系是齐州地方,青州申文东都,行齐州,州官赔补,并要缉获这两个贼人。秦大哥在来总管府中,明晃晃金带前程,好不兴头。为这件事,扳扯将来,如今着落在他身上,要捕此二人。先前比较,看衙门分上,还不打,如今连秦大哥都打坏了。这九月二十四日,就限满了。刘刺史声口,要在他们十余人身上。赔这项银子,不然要解到东都宇文司空处去还。不知怎么了!”

  坐间朋友,一个个吐舌惊张。事不关心,关心者乱。尤俊达在桌子下面,捏咬金的腿,知会此事。咬金却就叫将起来道:“尤大哥,你不要捏我,就捏我也少不得要说出来。”尤员外吓了一身冷汗,动也不敢动。叔宝问题:“贤弟说什么?”咬金斟一大杯酒道:“叔宝兄,请这一杯酒,明日与令堂拜寿之后,就有陈达、牛金兄长请功受赏。”叔宝大喜,将大杯酒一吸而干道:“贤弟,此二人在何方?”咬金道:“当初那解官错记了名姓,就是程咬金、尤俊达,是我与尤大哥干的事。”众人听见此言,连叔宝的脸都黄了,离坐而立。贾润甫将左右小门都关了,众友都围住了叔宝三人的桌子。雄信开言:“叔宝兄此事怎么了得?”叔宝道:“兄长不必着惊,没有此事。程知节与我自幼之交,他浑名叫做程抢挣。才听见贾润甫说,我有这些心事,他说这句呆话,开我怀抱,好陪诸兄饮酒。流言止于智者,诸兄都是高人,怎么以戏言当真?”程咬金急得暴躁起来,一声如雷道:“秦大哥,你小觑我!这是什么事,好说戏话?若说谎就是畜生了!”一边口里嚷,一边用手在腰囊里,摸出十两一锭银来,放在桌上,指着道:“这就是兖州官银,小弟带来做寿礼的,齐州却有样银。”

  叔宝见是真事,把那锭银子转拿来纳在自己衣袖里。许多豪杰,个个如痴,并无一言。惟雄信却还有些胆当道:“叔宝兄,这件事在兄与尤员外、程知节三位身上,都还好处,独叫我单雄信两下做人难。”叔宝开口道:“怎么在兄身上转不便?”雄信道:“当年寒舍,曾与仁兄有一拜之交,誓同生死患难,真莫逆之交。如今求足下不要难为他二人,兄毕竟也就依了;只是把兄解到京,却有些差池,到为那一拜,断送了兄的性命。如今要把尤俊达与程咬金交付与兄受赏,却又是我前日邀到齐州来,与令堂拜寿的。害他性命,于心何安。却不是两下做人难?”叔宝道:“但凭兄长吩咐。”雄信低头思想了一会说:“我如今在难处之时,只是告半日宽限罢。”叔宝道:“怎么半日宽限?”雄信道:“我们只当今日不知此事,众朋友不要有辜来意,明日还到尊府,与令堂拜寿,携来的薄礼献上。酒是不敢领了,这等个怀抱,还吃甚酒?告辞各散。兄只说打听,知道是他二人,领官兵团住武南庄。他两个人,也不是呆汉子,决不肯束身受缚,或者出来也敌斗一会,那个胜负的事,我们也管不得了。这也是出于无奈,在叔宝兄可允么?”

  且袖渔人手,由他鹬蚌争。

  叔宝道:“兄长你知自己是豪杰,却貌视天下再无人物。”雄信道:“兄是怪我的言语了。”叔宝道:“小弟怎么敢怪兄?昔年在潞州颠沛险难,感兄活命之恩,图报无能,不要说尤俊达、程咬金是兄请往齐州来,替我家母做生日。就是他弟兄两个,自己来的,咬金又与我髫年之交,适才闻了此事,就慷慨说将出来,小弟却没有拿他二人之理。如今口说,诸兄心不自安,却有个不语的中人,取出来与列位看一看,方才放心。”雄信道:“请教。”叔宝在招文袋内,取出应捕批来,与雄信。雄信与众目同看,上面止有陈达、牛金两个名字,并无他人。咬金道:“刚刚是我两人,一些也不差,拜寿之后,同兄见刺史便了。”雄信把捕批交与叔宝。叔宝接来豁的一声,双手扯得粉碎。其时李玄邃与柴嗣昌两个来夺时,早就在灯上烧了。

  自从烛焰烧批后,慷慨声名天下闻。

  毕竟不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孔纬  

  鲁国公孔纬做丞相后,对他的外甥侄子说:“我不久前任兵部侍郎时,和晋公王铎,充当弘文馆学士,审理馆中事务。上任后,巡视办公厅。晋公说他从前任兵部侍郎时,和宰相邠公杜悰充当了弘文馆直学士,审理馆中事务。晚春,留他在这个大厅内观赏牡丹,说道:'这个办公厅等到让无逸住时,只要一间。现在如此壮丽,你很不知道,它不久将会化为灰烬',他听了这话,记在心里。他又告诉我说,'明公将来也会占据这个位置。或许还可以。从你以后的人,就会遭遇那种事'。从我今天的情况来看,邠公的话,已说中了现在的大致情况。”这时昭宗继承帝位,孔纬任宰相,朝廷各种体统,破坏无余,所以孔纬感于从前邠公的话而伤感时势。

  李克助  

  李克助是大理寺正卿,昭宗帝在华州。郑州县令崔銮,有百姓告发他提高丝绸价格。刺史韩建命令登记按贪赃处理,上奏朝廷请让三司给他定罪。御史台刑部上奏:按罪应当绞死。大理寺几个月没有上奏,韩建问李尚书:“崔銮是你的亲戚吗?为什么不上奏?”李克助说:“是帮助您的办法呀。”韩建说:“崔县令贪赃,为什么说是我的过错呢?”李克助说:“听说你提高价格,数量将要达到上万了。”韩建说:“我是华州节度使,华州百姓是我的百姓。”李克助说:“华州百姓是天子的,不是你的。像你所说,那么郑县百姓就是崔县令的百姓了。”韩建佩服李克助的看法。于是免了崔銮的死罪,把他贬为颍阳尉。

  京都儒士  

  近来京城里有几个读书人聚在一起饮酒,便说起来人有勇敢和怯懦的,都来自内心的胆气。胆气如果强盛,自己就无所恐惧,这样的人可谓是男子汉。在座的有一个儒士自我介绍说:“若说胆气啊,我是真有哇。”众人笑着说:“必须先试试,然后才可信你。”有个人说:“我的亲戚有座宅院,过去非常不吉祥,而今已经无人居住锁上门了。如果您能独自住宿在这个宅子里,一夜不害怕,我们几个人酬谢你一桌酒席。”这个人说:“就按你们说的办。”第二天便去了。其实并不是不吉祥的宅子,只是没人住罢了。就备置酒肉瓜果灯烛,送到宅院里。大家说:“你还要什么东西?”他说:“我有一把剑,可以自卫。请你们不要担忧。”于是大家都出了宅子,锁上门回去了。这个人实际是个怯懦的人。到了晚上,这人把驴拴到另一间屋子里,仆人也不许跟随。他就在卧室里住宿,一点也不敢睡,只是熄灭了灯,抱着剑坐着,惊恐不止。到了半夜,月亮升起来了,从窗缝中斜照进来。这人看见衣架上面有个东西像鸟在展翅,飘飘地动。他鼓起勇气勉强站了起来,把剑一挥,那东西随手落在墙根,发出了声音,后来就一点动静也没有了。因为特别害怕,所以也不敢找寻,只握着剑坐在那里。到了五更,突然有个东西,上台阶来推门,门没有推开,却从狗洞里伸进个头来,咻咻地喘气。这人害怕极了,握着剑向前砍去,不由自主自己却倒在了地上。剑也失手落在地上。此人又不敢去找剑,怕那东西进来。他钻到床下蜷伏着,一点也不敢动。突然困倦起来,睡着了,在不知不觉中天亮了。人们已来开门,到了内室,但见狗洞里鲜血淋漓杂乱。大家吃惊地大声呼喊,儒士才醒过来,开门时还在战栗。于是他详细地说了昨晚与怪物搏斗的情形,大家也异常害怕,就到墙壁下去找。只见到帽子破成两半散在地上,就是昨夜所砍的那个“鸟”。原来是那个旧帽子,已经破烂,被风一吹,像鸟在扇动翅膀。剑在狗洞旁边,大家又绕屋寻找血迹,原来是他骑的那驴,已被砍破了嘴,唇齿破损。原来是天快亮时挣脱了缰绳,头伸入狗洞里才遭了这么一剑。众人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大家搀着儒士回去,儒士惊恐心跳,十天才好。

  孟乙  

  徐州萧县,有个打猎的百姓孟乙擅长用网网狐狸、貉子,网一百次也没有一次失误。偶而有一天趁着空闲,手持长矛走在旷野中。当太阳偏西时,看见道边数百步处,有高大的野坟;在草地中的小道上像是有人的脚印。于是他走了进去。孟乙用长矛在黑暗处乱搅,忽然觉得好像有人把长矛拽住,搅不动了,就问:“你是人是鬼?是妖怪还是鬼魅?为什么抓住我的长矛不放?”黑暗中回答说:“我是人哪。”就让孟乙把他救出来。他把实情如实地告诉了孟乙,说:“我姓李,从前是个小偷,被关押在兖州军候的监狱中,受到各种体罚,被棍子和荆条打的地方伤痕累累,便找了个机会越狱逃了出来。逃到这个地方,生死听天由命吧。”孟乙可怜他,把他带回了家,藏在夹壁中,后来遇大赦才从壁中出来。孟乙因为擅长打猎出了名,飞禽走兽之类没有能够逃脱的,却忽然在荒坟之中,把一个从狱中逃跑的囚犯带回家。听到这事的人都大笑起来。

  振武角抵人  

  光启年间,左神策军四军军使王卞出朝镇守振武。举行宴会,奏乐舞蹈之后,就下令摔跤比赛。有一个男人特别魁梧高大,是从邻州来此地比力气的。,军中十几个人在体形外貌、体力方面,都比不过他。主帅也觉得他很健壮,就选了三个人,相继和他比试,魁梧的人都胜了。主帅和座上客人都称赞了他好久。当时有一个秀才坐在席上,突然站起来告诉主帅说:“我可以打倒这个人。”主帅对他说的话很吃惊,因为他坚决请求,于是就答应了他。秀才下了台阶,先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就出来了。把衣服系紧一些,握着左拳走上前去,魁梧的人微笑着说:“这人我一指就得倒下。”等到二人渐渐靠近时,秀才迅速展开左手让他看,魁梧的人不知不觉地倒在了地上。满座大笑。秀才慢慢走出圈外,洗洗手又登上了坐席。主帅问他:“是什么招术?”他回答说:“近年旅游,曾在途中遇到过这个人。当时此人刚近饭桌,就踉踉跄跄倒在地上。有个同伴说:'他怕大酱,见到就晕倒。'我听到后就记在心上。刚才去厨房,要了点大酱,握在手中,这个人见到后,果然倒了。姑且为宴会助兴取乐罢了。”有个叫边岫的判官,亲眼看到了这件事。

  赵崇  

  赵崇这个人庄重、清高、耿直,家中没闲杂的客人,羡慕王濛、刘真长的风度。格调高洁,不写文章,号称“无字碑”。每次遇到调任他职,按惯例需推荐一人代替自己,可赵崇从未推荐过任何人。他说:“朝廷里没有能够代替我的。”世人因此看不起他。

  韩偓  

  韩偓,天复初年进入翰林院。那年冬天,皇帝巡幸凤翔,韩偓有随从护驾的功劳,国家由乱而治之初,皇帝当面答应让韩偓做宰相。韩偓启奏道:“您运气符合中兴,用人当用有大德的人,以安定风俗。我当年的主考官右仆射赵崇,可以符合陛下这个选择。请收回成命改授赵崇,天下的百姓一定很幸运。”皇帝很赞叹。第二天,皇帝下令用赵崇和兵部侍郎王赞为宰相。当时梁太祖(朱温)在京城,一向听说赵崇很轻佻,他又与王赞有隔膜,就迅速骑马入宫请见皇帝。在皇帝面前,全面陈述了二人的优缺点。皇帝说:“赵崇是韩偓推荐的。”当时韩偓在场,梁太祖叱责他。韩偓启奏:“我不敢同大臣争辩。”皇帝说:“韩偓,你出去吧!”不久他被贬到福建做官。所以韩偓的诗中写道:“手风慵展八行书,眼病休看九局基。窗里日光飞野马,案前筠管长蒲卢。谋身拙为安蛇足,报国危曾捋虎须。满世可能无默识,未知谁拟试齐竽。”

  薛昌绪  

  岐王李茂贞称霸秦陇一带。泾州书记官薛昌绪为人迂腐怪僻,天性如此。在快速写作方面,就谁也不能赶上了。与妻子见面也有时有刻,必有礼节法度:先命使女去通告一声,往来多次,允许了,然后才拿着蜡烛到室内,高谈阔论一番,喝杯茶,吃些水果就回去了。有时想到卧室去,那礼节也是这样。他曾经说:“我把传宗接代的事看得很重要,总想事先算好那恰当的聚会日子。”必须等候邀请才可以。等到跟着泾州大帅统领大兵到天水与蜀人对峙在青泥岭时,岐王将士因被用人拉车运东西所限制,又听说梁人也入了境,于是就偷偷地在夜里逃跑了。泾州大帅很害怕蜀人偷袭。泾州大帅临走时,刚要上马,忽然想到了薛昌绪,说:“传话给书记官,快请他上马。”连催几回,薛昌绪仍在草庵中藏身,说:“告诉太师,请他们先走,今天是我不高兴的日子。”军帅很生气,派人把薛昌绪提上马鞍,然后用棍子打那马赶它走。在这时薛昌绪仍用东西蒙住自己的脸说:“忌日按礼应当不见人。”这大概是人妖吧。秦陇人都知道这件事。

  姜太师

  蜀地有个姓姜的太师,弄不清叫什么名,是许田人,小的时候遭到黄巾军抢掠,失去了双亲。跟随先主刘备南征北战,屡立战功。后来接受了几个镇的军权,官至正一品。他手下有个管马圈的姜老头,从事喂牲口的活儿有数十年了。姜太师每次进牲口圈,看到姜老头有点儿过失,就一定用鞭子抽他。就这样好多年,计算一下,姜老被打将近几百次。后来姜老头实在受不了鞭打,便哭着告诉姜太师的夫人,乞求姜太师能让他回故乡。夫人说:“你是哪里人?”姜老头回答说:“是许田人。”又问:“你还有什么亲人?”回答说:“当初被抢掠的时候,有一个妻子和一个儿子,至今不知道下落。”又问他儿子的小名及妻子的姓氏,排行次第、家族分支、亲属和比较近的亲戚,姜老头都说了。等到姜太师回府,夫人告诉说:“姜老头要请假回乡,我问出了姜老头所失去的男女亲属姓名。”姜太师听后非常惊讶,疑心姜老头是他的父亲。便派人前去细问他儿子身上有什么记号。回答说:“我儿子脚心上有一个黑痣。剩下的都不记得了。”姜太师大哭起来,于是暗地里派人把姜老头送出剑门关外。然后奏明先主,说:“为臣的父亲最近从关东来。”于是用金帛、车马把姜老头迎入府中,恢复了当初的父子关系。姜太师为了弥补鞭打父亲的过错,把数万钱的斋食施舍僧人,并且一生中再也不打随从了。

  康义诚  

  后唐长兴年间,侍卫使康义诚,曾经从军队中派人到他自己家中充当仆人,也曾经轻微地用板子荆条打过他。忽有一天,康义诚可怜这个仆人衰老了,就询问他的姓氏,说姓康。又问了他的故乡、亲属、家族、子女、后代,才知道这仆人是他父亲,于是两人拥抱痛哭。听到的人无不感到惊奇。

  高季昌  

  后唐庄宗过了黄河。荆渚人高季昌对他的门客梁震说:“我在后梁太祖手下做事,得到的仅仅是自己没有被处罚。龙德初年以来,只求安稳地活着。我现在去朝见庄宗,试探试探。他若是想得天下,一定不会囚系我。要是进军别的地方,那可是子孙的福分。这次行动决定了。”从皇宫回来以后,他告诉梁震说:“新国主经历百战,才得到河南。对功臣自夸他亲手抄录《春秋》。又竖起指头说:'我从指头上得到天下。'这意思就是功劳在一个人身上。哪还有辅佐的大臣!而且去游玩打猎十天不回来,朝廷内外人们的心情怎么受得了?我现在高枕无忧了。”于是在西南加筑了罗城,又修造了用来阻挡敌人的用具。不到三年,庄宗果然没有守住。英雄预料的,一点没错,难怪要说留给子孙了。

  沈尚书妻  

  有个沈尚书已弄不清叫什么名,曾经做过秦地主帅的亲近小吏。他的妻子性格贪暴凶残而且不谨慎,又生性嫉妒。沈尚书常常像生活在监牢里一样。后来因为闲散而辞了官,带着妻儿,寄住在凤州。自己却到东川游玩散心,想和自己的这位怨偶永不来往了。华洪镇守东蜀,和沈尚书在未当官时就有交情,称沈为兄。沈到达后,华到郊外迎接,拉着手叙述久别之情,待他像自己的亲哥哥。于是特地为他建了一所住宅,仆人、马匹、金银、绸缎、器具、玩物,没有什么缺的;送他小妾仆人十多个,坚决不让沈尚书回北方去。沈尚书也约略地告诉了他有关妻子的一些事情,表示没有心思再回家了。一年后,家信到了,说他的妻子己离开凤州,自己奔东川来了。沈尚书听了非常害怕,就告诉了华洪,并且派人去让她回去。他的妻子又送信来,重新立下誓言,说:“从此一定改掉以前的性格,愿意和你白头到老。”不几天他妻子就到了。她刚来到时,也很温柔和平,经过十天后,又旧病复发,小妾侍女仆人们被她鞭打得四散奔逃,丈夫的头和脸都被揪抓得伤痕累累。华洪听到这种情况,叫来沈尚书对他说:“我想替哥哥杀了她,怎么样?”沈尚书不让。就这样十天后沈妻又发作一次。沈尚书于是来到衙门,精神沮丧,华洪一看就明白了。于是偷偷地派两个人拿着剑,把沈妻拉出屋,在台阶下杀了,并把尸体扔进了潼江,然后告诉了沈尚书。沈尚书听了后,异常惊恐,以至于失去了正常的神态。沈妻的尸首在急流中停住了不走,就派人用竹竿拨动,随水漂走了。可是第二天,又停在原来的急流上了,这样反复了多次。华洪派人把石头捆在尸体上,才使尸体沉下去。沈尚书不到十天,就像掉了魂似的死去了。大概是那个不和睦的配偶报仇吧?可悲呀,沈尚书早先与她有仇吗?

  杨蘧  

  王赞,是朝中有名的人士。有个弘农地方的杨蘧,曾经到过五岭山脉以南,看到阳朔荔浦的山山水水,心里非常喜欢,赞不绝口。杨蘧曾出入王赞门下,渐渐有些放松,就不自觉地问道:“您曾见过阳朔荔浦的山水吗?”王赞说:“不曾把人打得唇裂齿落,怎么能见到那里的山水呢?”于是大笑起来。这是说,五岭以南的地方,不是被贬的人是不去的。

  袁继谦

  晋将少作监袁继谦曾说过:“刚到东方土神庙,借了一间房住下,就听说这里多出现凶神恶怪,天一黑人们就不敢出门,一家人都很害怕,没有能睡安稳的。忽然有一晚,听到吼叫声,好像有什么在大瓮中呼叫,声音浑浊,全家人恐怖极了,认为一定是个大妖怪。就趴在窗缝窥视,看见一个苍黑色的东西,在庭院中来回走。这一夜月色阴暗,看了很长时间,觉得身子像狗,可是头不能抬起来。就用挝打它的头,突然'轰'的一声,家犬惊叫着跑了。原来那天村里人到这纳税,就在那地上做粥,锅里还有剩余,狗就把头伸到中空的器具里,却不能脱出来。全家人大笑后,安安稳稳睡下了。”

  帝羓  

  后晋开运末年,契丹国王耶律德光从汴梁回国,死在赵地的栾城,契丹国人剖开他的腹腔,把五脏都拿了出来,用十斗左右的盐装进腹内,用车运回国,当时人把这叫做“帝羓”(帝王的干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