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佳音虔心问卜 顶盛典奉命抡才
话说众姊妹别过夫人,来到花园,走过几层凉亭水榭,到了文杏阁。只见满园桃杏盛开,嫣红照眼。紫芝望著宝云道:“姐姐:我们今日莫到凝翠馆去,那边大觉辽阔冷清,此刻桂花又不开,虽说松阴可爱,须交四五月方好顽哩。我们就在这个阁子坐坐罢。”
宝云道:“愚姐也是这个意思。”一齐进了文杏阁。坐不多时,只见使女来报:“蒋府、董府、掌府、吕府四家小姐都到了。”众姊妹连忙迎出。
原来这蒋进乃河北道广平郡人氏,现任吏部考动员外郎。夫人赵氏,膝下一子四女:
子名蒋绩,尚在年幼,长女名唤蒋春辉、次蒋秋辉;三蒋星辉、四蒋月辉。还有寡嫂跟前两个侄女,一名蒋素辉、一名蒋丽辉。姊妹六人,都生得丽品疑仙,颖思入慧,去年郡试,俱在十名以内,试毕来京,静候部试。谁知武后因当年举子部试本归吏部考功,今虽特点礼部,仍将蒋进派为同考,又派了礼部主客员外郎董端、祠部员外郎掌仲、膳部员外郎吕良,共四位同考,以示慎重之意。蒋春辉等闻父亲派入同考,都要回避,好不扫兴;因同赵氏夫人说知,在家无事,要到姨父董端府上会会姨表姊妹,消遣消遣。
夫人随即命人伴送到了董府。
这董端乃江南道馀杭郡人氏,现任礼部主客员外郎。夫人赵氏,膝下无子,生有五位小姐,长名董宝钿、次董珠钿、三董翠钿、四董花钿、五董青钿。个个都是妖同艳雪,慧比灵珠。这日正因回避在家闷坐,听得蒋家表姐过来,姊妹五个连忙迎到上房,大家行礼。赵氏夫人正在让坐问话,只见董端从衙中回来,蒋春辉忙同五个妹子上前见礼。
董端道:“你们来的正好。我同你父亲才在卞府,那卞家伯伯恐你们不能赴试,在家烦闷,今日接你们过去同孟府、掌府、吕府几家姐妹大家聚聚。”言还未毕,蒋进也命人过来告知此话,就教六位小姐同这边五位小姐一同过去,众姊妹个个欢喜,登时乘车,行至中途,又遇见掌府、吕府小姐也是望卞府去的。
这掌仲乃河东道太原郡人氏,现任祠部员外郎。夫人朱氏,三胎生育二子四女:二子俱幼,大女名叫掌红珠、次掌乘珠、三掌骊珠、四掌浦珠。姊妹四个,都生得神凝镜水,光照琪花。这位掌老爷就是膳部员外郎吕良夫人掌氏之兄,同卞滨、孟谟、蒋进、董端,吕良都是同科进士。那吕良乃河东道平阳郡人氏。夫人掌氏,止生三女:长名日尧蓂、次吕祥蓂、三吕瑞蓂。妹妹三个,也是生得暖玉含春,静香依影。这日因卞府来请,约了掌家四个表妹一同前来。走至中途,恰恰遇见蒋、董两家小姐。
不多时,到了卞府。宝云等迎出,大家拜见,并与成氏夫人行礼,归坐。茶罢,成氏道:“诸位侄女这两年都是在家用功,相聚日子甚少,即或偶尔一会,我看你们都是匆匆忙忙就别过了,总因有个书本子放在心上。好在你们姐妹都立了‘淑女’匾额,也不托这几年苦功。去年冬天,我打听打听这家也中了,再问问那家也中了,你们姐妹三十三个,就没剩下一个!我那时得了这些喜音,足足欢喜好两月,只怕比你们自己喜的还加倍哩。如今就只可惜你们现现成成的‘才女’匾额却被你们父亲、伯伯、叔叔们耽搁了。”蒋春辉道:“这是侄女们‘才女星’还没现,所以有此一折。将来能彀托赖伯母福气,再遇才女部试,诸位伯伯同侄女父亲都不派入考试,那就好了。”
紫芝道:“春辉姐姐:你这话才叫‘望梅止渴’哩。你想:自古至今,天下考过儿回才女?还想将来再考,并且还要父兄叔伯不派考官,你想可难不难?太后诏内虽有下科殿试之说,也不知何年何月。况且即或他年再遇女试,只怕到了那时,你同宝钿、尧蓂、红珠几位姐姐都有姐夫了,就是这边宝云姐姐同我兰芝姐姐,到那时大约也有婆婆家了。”兰芝听了,脸上不觉红了一红,把紫芝瞅了一眼道:“你又乱说了!”吕尧蓂道:“紫芝妹妹如今念了几年书,怎样嘴里还是这样淘气?”掌红珠道:“姐姐:你还不知哩。我们今年正月来贺节,伯母留我们看灯,住了两日,谁知紫芝妹妹那张嘴近来减去零碎字,又加了许多文墨字,比从前还更狠哩。”董花钿道:“紫芝妹妹嘴虽利害,好在心口如一,直截了当,倒是一个极爽快的。”紫芝道:“刚才尧蓂姐姐因我说他有姐夫,他就说我淘气。难道有姐夫这句话也错了?如果说错,并不是我错的,那孟夫子曾说‘女子生而愿为之有家’,只好算他错的。谁知那乐正子听了不悦道:‘紫芝不要混说,我先生何尝说错;你去问问那些女子,他们可肯对天发誓,一生一世不愿有家么?”
成氏笑道:“你们听听,他忽然把个乐正子又请出来,说的话灵活现,倒也有个意思。”
蒋星辉道:“伯母莫要赞他,他得了意,更要乱说了。”紫艺道:“我也不想下次再考,我只盼明日部试,太后看了卷子说:‘去年郡考还有几家同姓的,怎么都不见了?快快教他都来殿试!’那就好了。”蒋春辉道:“妹妹:你这话虽不是望梅止渴,却有四字批语。”青钿道:“那四个字?”春辉道:“叫做‘画饼充饥’。”成氏笑道:“要这样说,一个是望梅止渴,一个是画饼充饥,那还好么?依我说,你们饭后无事,何不求个签儿决决疑?闻得六甥女起的课最灵,或者起个课也好。只顾说话,你们也该用饭了,都到晚芳园去罢。”紫芝道:“这里花园本名‘漱芳’,为何又改做‘晚芳’?”成氏道:“这是你舅舅因膝下无子,欲取晚年得子之兆,所以改做‘晚芳’了。”
众姊妹别过夫人,都到园中,进了文杏阁,照向日次序分宾主坐下。用了点心。蒋秋辉道:“可惜今年殿试都不能恭逢其盛。”愚姐妹向来并未用功,今年不去,倒是借此藏拙;诸位姐姐未免抱屈了。”宝云道:“当日伯伯大魁天下,谁人不知!所谓‘家学渊源’,六位姐姐如果与试,自然也是前列,怎么倒说藏拙的话。”董珠钿道:“若论藏拙,要算我们姐妹五个,莫讲别的,只这学问上,向来也不知叨宝云姐姐多少教,还算我们老师哩。”吕瑞蓂道:“若这样说,宝云姐姐要算我们太老师了。”紫云道:
“此话怎讲?”瑞蓂道:“向来我们常叨珠钿姐姐教,珠钿姐姐又叨宝云姐姐教,以此论起来,岂非太老师么。”掌红珠道:“宝云姐姐是珠钿姐姐的老师,又是瑞蓂姐姐的太老师,但我们素日又叨瑞蓂姐姐教,若论称呼,宝云姐姐该算我们甚的老师呢?”紫芝道:“据我看来:只好算个‘太太老师’了。”蒋丽辉道:“太太同老师本是两人,今忽变成一人,倒也别致。”
紫芝道:“我劝诸位姐姐暂把酸文收一收,我有句话说,今日之聚,原是舅舅惟恐大家不能应试,心中烦闷,接来一同玩耍消遣。我可不会说谎:我连日因回避在家,同我七个姐姐妹妹心里好不闷躁;今日听得舅舅来接,以为借此大家顽顽可以解解闷气。
谁知你们见了面,只说这些口是心非道学话,岂不闷上加闷么!”董宝钿道:“你看紫芝妹妹如今中了淑女,还这样好顽;他的脾气,倒同我家青钿妹妹一样。”芳芝道:
“紫芝妹妹平素在家总是如此,我们起他一个外号,教做‘乐不够’。”紫芝道:“莫说我中了淑女还要顽,就是太后准我们殿试,中了才女,也要顽哩。”锦云冷笑道:
“你们听听:好自在话儿,还想殿试哩!”蒋春辉道:“他这话也有四字批语。”香云道:“叫做甚么?”春辉道:“叫做‘一相情愿’。”掌浦珠道:“姐姐倒莫这样说。
妹子听得家父说:‘此番女试,乃自古未有旷典,非往年科场可比,原可无须回避:无如大家惧怕冒昧,不敢请旨,以致耽搁。如果联衔请旨,太后正恐考的人少,那有不准之理。’如今只盼他怎样能问一声,或在别的话上提起,也就好奏了。”
蒋素辉道:“我们与其疑疑惑惑,何不遵著伯母之命,公求一签,看是怎样。”宝云道:“如此甚好。”因命丫环摆了香案,著人借了签桶,登时齐备,一个个虔诚顶礼,望空祷告,求了一签。把签本展开,大家一看,却是“中平”签。后面有两名诗道:
“欲识生前君大数,前三三与后三三。’众人看了都不解何意。紫芝道:“这未句明明写著前三三,是我们三十三人;那后三三,是三月二十三日教我们去殿试。难道这还错么?”掌乘珠道:“妹妹解的虽有点意思,但殿试在四月,怎说三月就殿试呢?”紫芝道:“不错,我倒忘了。只怕三月二十三日教我们去补部试罢。”吕祥蓂道:“刚才伯母说芸芝姐姐会起课,我们何不再起一课?签课合参,岂不更妙。”彩云道:“闹了半日,倒把这件决疑的忘了。”
众人都围著孟芸芝,教他起课。芸芝道:“这也不必都起,只须公起一课,详详课体,再看看类神,就可略知一二了。”掌骊珠道:“既如此,求姐姐起罢。还是用钱播,还是要用蓍草呢?”瑶芝道:“那是‘《周易》课’用的;他这‘六壬课’要报时的,就请那位姐姐报个罢。”董青钿道:“等我来。”刚要想报,因忖了一忖,指著外面向众人道:“口报时辰,惟恐三心二意;我如今将那东首紧靠桥边那颗杏树,有个翠雀落的朝东那枝杏花折来,看看连花带朵共有多少,如在十二朵之外,就以十三为子时。以此为时,不知可好?”绿云不等说完,即拉了玉芝一同走出,随后琼芝、青钿也跟来。
刚到桥边,玉芝道:“你看那个雀儿见有人来,他就飞了。”绿云道:“幸亏他才飞,要早早飞开,还记不清那一枝哩。好在还不甚高。”即用手轻轻折了下来。琼芝道:
“难得齐齐全全,一个花瓣也不落。”只见蒋月辉迎来道:“芸芝姐姐教你们留神拿著,莫把花朵遗失,就不灵了。”一齐来到阁内。芸芝接过杏花,数了一数,却是初放朵儿,连大带小共三十三朵。华芝道:“你看这个花儿也合今日人数,莫不有些道理么?”香云摇手道:“姐姐且慢议论,让他静静好算。”芸芝掐著指头,沉思半晌,忽然满面喜色道:“今日是初九日,大约二十三日壬申,大家都要礼部走走哩!”紫芝道:“何如?
春辉姐姐还说‘一相情愿’哩!”
董翠钿道:“姐姐且把课中大略讲讲,是个甚么意思?”芸芝道:“凡占考试,以文书爻为主,次则再看朱雀。盖朱雀属火,主文明之象,是此课的类神。这两样是最要紧的。其次再将课体合参,即如今日是个戊午日,……”紫芝道:“他这课一定灵的,你们只听这个日子就晓得了。别人可记得今日是个戊午么?”宝云道:“芸芝妹妹刚讲的有点意思,你又从中添一段子。你看天已不早,等他说完,我们也好吃饭了。”紫芝道:“姐姐:你说加的这段不好?”蒋秋辉道:“好妹妹!你莫说,听他说。”芸芝道:
“杏花三十三朵,除去二十四,仍余九数,按十二时论之,是为申时;妙在三传四课七个字,除去旬空、陷空,暗暗透出巳、戌、卯三个字,恰合了‘铸印乘轩’之格,占试最吉。况巳为文书,朱雀又入传,兼之巳又暗遁丁马,主文书发动之象;二十三日交了壬申,巳申合动文书,丁壬合起丁马,看来一定补考的。”众人听了,无不喜笑颜开。
紫芝道:“你这课,莫象《西厢》那句才好哩。”秋辉道:“象句甚么?”紫芝道:
“莫是‘说来的话儿不应口’罢。”兰芝把紫芝瞅了一眼道:“据我看来:第一次部试是三月初三日,第二次复试又是三月十三日,那杏花又是三十三朵,我们又是三十三人;
如果二十三日补考,恰又合了签上‘前三三后三三’的话,这课一定灵的!”素云道:
“紫芝妹妹敢是看过《西厢》么?”兰芝道:“那里看过,不过听那唱戏说的,他就记在心里,随口乱说,妹妹何必同他讲究。”宝云道:“饭已摆在对面敞厅,请诸位姐姐那边坐罢。”大家于是过去。自此之后,众位小姐都在花园日日团聚。
那卞滨进朝伺候红旗捷报到京,忙了几日。十三日试毕,于二十二日放榜:阴若花中了第一名部元,唐闺臣中了第二名亚元。卞滨同孟谟带领司官,捧了各卷,进朝面呈,武后把超等卷子看了数本,道:“不意闺阁中竟有如此奇才,而且并有外邦才女,真可谓一时之盛了。”又将卷面名姓细细翻阅一遍,不觉叹道:“谁知这几家竟无一人取在超等,真真可惜!”一面又将特等名次清单前后看了一遍,因向卞滨道:“有件异事,卿可晓得?前者朕阅各处所进淑女试卷,内河南道有孟姓八女,淮南道有卞姓七女,其余同姓的亦复不少,朕亦不能记忆。但孟、卞几家,揆其命名,倒象姐妹一般,细看郡县所取名次,又都前列。朕意今年部试,倘这见家同姓之女俱能取中固妙;设或竟有一二不能中式,亦必加恩准其一同殿试,以成千古佳话,今将各卷看来看去,不但超等并无一人,就是特等也无其名,以此看来,竟是未曾来京赴试。其淮南一道,或者离京稍远,所以不来,至于河南距京既近,又是平坦陆路,何以亦不赴试,岂不是件异事?卿居淮南,其卞姓之女,可知其详么?”卞滨因叩首奏道:“圣上所言卞姓七女,皆臣妻妾所出;那孟家八女,俱臣甥女,即臣部侍朗孟谟之女,并孟谟之侄女。臣与孟谟因蒙钦派阅卷,故循科场旧例,臣等令其回避,未敢入试。”武后忙问道:“卿女并卿之甥女可在京么?”卞滨同孟谟一齐奏道:“臣等之女,自去岁郡试后都已来京。”武后喜道:“原来有这些缘故,我说郡考既都前列,安有部试名不中之理。若非问明,几乎埋没人才。其实此番考试,原无须回避,这是卿等过于谨慎之处。不知此外还有回避几人?”
下滨奏道:“还有同考官吏部考功员外郎蒋进六女、臣部主客员外郎董端五女、祠部员外郧掌仲四女、膳部员外郎吕良三女,连臣等之女,共回避三十三名。”
武后立命卞滨开单呈览,即刻发一谕旨道:
本日经朕查出回避之淑女孟兰芝等三十三人未赴部试,例应钦派试官另行考试。
检阅从前郡县所呈各卷,该淑女等或文理条畅,或字体端楷,均有可观;况每考俱经列,毋庸另行考试,即著一并钦赐才女,至期一体殿试。著先赴礼部,即照前次试题补诗赋一卷,仍发誊录。该部堂官会同同考各官公同取列名次呈览。
这旨刚才发下,礼部又奏进一本道:
前日臣部考场有淑女花再芳、毕全贞、闵兰荪三名,俱因污卷贴出。今该淑女等因孟兰芝等三十三名俱蒙钦赐殿试,求臣等转奏,欲乞皇恩一视同仁,准预殿试,等因。
臣等因其吁恳至再,不敢壅于上闻。再,该淑女即前次部试名列四等三名,合并声明,请旨定夺。
武后览奏,因将原呈并履历看了一遍道:“这都是少年要好的心胜。况迢迢数千里而来,别人都得才女匾额,独他三人白白辛苦一场,这也无怪其然。”因于本后批道:
据奏淑女花再芳等吁恳情切,姑念污卷素属无心之失,著加恩附入册末,准其一体殿试,以副朕拔取闺才之至意。将本发下,卞滨当即晓谕,并命人通知众位小姐明日五鼓齐至礼部补考。
这日宝云同兰芝众姊妹因已交了二十二日,部试业已放榜,仍无消息,正在花园,都说芸芝的课不灵,忽然得了这个信息,人人欢喜。次日赴部补过诗赋,大家商量仍要到红文馆原定房子居住,希图殿试近便。及至命人打听,原来那所大房已被部元阴若花并章、文两府小姐住了。内中虽有几处空房,院落甚小,不能容得多人。大家只好各自归家,静候殿试。
那红文馆闺臣众姊妹因若花中了部元,个个心欢;兼之同寓四十五人都得名列超等,真是无人不喜;闺臣因叔叔六个女学生也都得中,分外得意。这日正吃庆贺筵席,忽见多九公进来,众人连忙立起让坐。多九公道:“适才外面有一人要面见若花侄女,众苍头问他名姓,他又不说。老夫细细观看,倒象尊府国舅模样。他不远数万里忽然到此,不知何故。老夫特来告知。”若花听了,惊疑不止。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孔纬
鲁国公孔纬做丞相后,对他的外甥侄子说:“我不久前任兵部侍郎时,和晋公王铎,充当弘文馆学士,审理馆中事务。上任后,巡视办公厅。晋公说他从前任兵部侍郎时,和宰相邠公杜悰充当了弘文馆直学士,审理馆中事务。晚春,留他在这个大厅内观赏牡丹,说道:'这个办公厅等到让无逸住时,只要一间。现在如此壮丽,你很不知道,它不久将会化为灰烬',他听了这话,记在心里。他又告诉我说,'明公将来也会占据这个位置。或许还可以。从你以后的人,就会遭遇那种事'。从我今天的情况来看,邠公的话,已说中了现在的大致情况。”这时昭宗继承帝位,孔纬任宰相,朝廷各种体统,破坏无余,所以孔纬感于从前邠公的话而伤感时势。
李克助
李克助是大理寺正卿,昭宗帝在华州。郑州县令崔銮,有百姓告发他提高丝绸价格。刺史韩建命令登记按贪赃处理,上奏朝廷请让三司给他定罪。御史台刑部上奏:按罪应当绞死。大理寺几个月没有上奏,韩建问李尚书:“崔銮是你的亲戚吗?为什么不上奏?”李克助说:“是帮助您的办法呀。”韩建说:“崔县令贪赃,为什么说是我的过错呢?”李克助说:“听说你提高价格,数量将要达到上万了。”韩建说:“我是华州节度使,华州百姓是我的百姓。”李克助说:“华州百姓是天子的,不是你的。像你所说,那么郑县百姓就是崔县令的百姓了。”韩建佩服李克助的看法。于是免了崔銮的死罪,把他贬为颍阳尉。
京都儒士
近来京城里有几个读书人聚在一起饮酒,便说起来人有勇敢和怯懦的,都来自内心的胆气。胆气如果强盛,自己就无所恐惧,这样的人可谓是男子汉。在座的有一个儒士自我介绍说:“若说胆气啊,我是真有哇。”众人笑着说:“必须先试试,然后才可信你。”有个人说:“我的亲戚有座宅院,过去非常不吉祥,而今已经无人居住锁上门了。如果您能独自住宿在这个宅子里,一夜不害怕,我们几个人酬谢你一桌酒席。”这个人说:“就按你们说的办。”第二天便去了。其实并不是不吉祥的宅子,只是没人住罢了。就备置酒肉瓜果灯烛,送到宅院里。大家说:“你还要什么东西?”他说:“我有一把剑,可以自卫。请你们不要担忧。”于是大家都出了宅子,锁上门回去了。这个人实际是个怯懦的人。到了晚上,这人把驴拴到另一间屋子里,仆人也不许跟随。他就在卧室里住宿,一点也不敢睡,只是熄灭了灯,抱着剑坐着,惊恐不止。到了半夜,月亮升起来了,从窗缝中斜照进来。这人看见衣架上面有个东西像鸟在展翅,飘飘地动。他鼓起勇气勉强站了起来,把剑一挥,那东西随手落在墙根,发出了声音,后来就一点动静也没有了。因为特别害怕,所以也不敢找寻,只握着剑坐在那里。到了五更,突然有个东西,上台阶来推门,门没有推开,却从狗洞里伸进个头来,咻咻地喘气。这人害怕极了,握着剑向前砍去,不由自主自己却倒在了地上。剑也失手落在地上。此人又不敢去找剑,怕那东西进来。他钻到床下蜷伏着,一点也不敢动。突然困倦起来,睡着了,在不知不觉中天亮了。人们已来开门,到了内室,但见狗洞里鲜血淋漓杂乱。大家吃惊地大声呼喊,儒士才醒过来,开门时还在战栗。于是他详细地说了昨晚与怪物搏斗的情形,大家也异常害怕,就到墙壁下去找。只见到帽子破成两半散在地上,就是昨夜所砍的那个“鸟”。原来是那个旧帽子,已经破烂,被风一吹,像鸟在扇动翅膀。剑在狗洞旁边,大家又绕屋寻找血迹,原来是他骑的那驴,已被砍破了嘴,唇齿破损。原来是天快亮时挣脱了缰绳,头伸入狗洞里才遭了这么一剑。众人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大家搀着儒士回去,儒士惊恐心跳,十天才好。
孟乙
徐州萧县,有个打猎的百姓孟乙擅长用网网狐狸、貉子,网一百次也没有一次失误。偶而有一天趁着空闲,手持长矛走在旷野中。当太阳偏西时,看见道边数百步处,有高大的野坟;在草地中的小道上像是有人的脚印。于是他走了进去。孟乙用长矛在黑暗处乱搅,忽然觉得好像有人把长矛拽住,搅不动了,就问:“你是人是鬼?是妖怪还是鬼魅?为什么抓住我的长矛不放?”黑暗中回答说:“我是人哪。”就让孟乙把他救出来。他把实情如实地告诉了孟乙,说:“我姓李,从前是个小偷,被关押在兖州军候的监狱中,受到各种体罚,被棍子和荆条打的地方伤痕累累,便找了个机会越狱逃了出来。逃到这个地方,生死听天由命吧。”孟乙可怜他,把他带回了家,藏在夹壁中,后来遇大赦才从壁中出来。孟乙因为擅长打猎出了名,飞禽走兽之类没有能够逃脱的,却忽然在荒坟之中,把一个从狱中逃跑的囚犯带回家。听到这事的人都大笑起来。
振武角抵人
光启年间,左神策军四军军使王卞出朝镇守振武。举行宴会,奏乐舞蹈之后,就下令摔跤比赛。有一个男人特别魁梧高大,是从邻州来此地比力气的。,军中十几个人在体形外貌、体力方面,都比不过他。主帅也觉得他很健壮,就选了三个人,相继和他比试,魁梧的人都胜了。主帅和座上客人都称赞了他好久。当时有一个秀才坐在席上,突然站起来告诉主帅说:“我可以打倒这个人。”主帅对他说的话很吃惊,因为他坚决请求,于是就答应了他。秀才下了台阶,先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就出来了。把衣服系紧一些,握着左拳走上前去,魁梧的人微笑着说:“这人我一指就得倒下。”等到二人渐渐靠近时,秀才迅速展开左手让他看,魁梧的人不知不觉地倒在了地上。满座大笑。秀才慢慢走出圈外,洗洗手又登上了坐席。主帅问他:“是什么招术?”他回答说:“近年旅游,曾在途中遇到过这个人。当时此人刚近饭桌,就踉踉跄跄倒在地上。有个同伴说:'他怕大酱,见到就晕倒。'我听到后就记在心上。刚才去厨房,要了点大酱,握在手中,这个人见到后,果然倒了。姑且为宴会助兴取乐罢了。”有个叫边岫的判官,亲眼看到了这件事。
赵崇
赵崇这个人庄重、清高、耿直,家中没闲杂的客人,羡慕王濛、刘真长的风度。格调高洁,不写文章,号称“无字碑”。每次遇到调任他职,按惯例需推荐一人代替自己,可赵崇从未推荐过任何人。他说:“朝廷里没有能够代替我的。”世人因此看不起他。
韩偓
韩偓,天复初年进入翰林院。那年冬天,皇帝巡幸凤翔,韩偓有随从护驾的功劳,国家由乱而治之初,皇帝当面答应让韩偓做宰相。韩偓启奏道:“您运气符合中兴,用人当用有大德的人,以安定风俗。我当年的主考官右仆射赵崇,可以符合陛下这个选择。请收回成命改授赵崇,天下的百姓一定很幸运。”皇帝很赞叹。第二天,皇帝下令用赵崇和兵部侍郎王赞为宰相。当时梁太祖(朱温)在京城,一向听说赵崇很轻佻,他又与王赞有隔膜,就迅速骑马入宫请见皇帝。在皇帝面前,全面陈述了二人的优缺点。皇帝说:“赵崇是韩偓推荐的。”当时韩偓在场,梁太祖叱责他。韩偓启奏:“我不敢同大臣争辩。”皇帝说:“韩偓,你出去吧!”不久他被贬到福建做官。所以韩偓的诗中写道:“手风慵展八行书,眼病休看九局基。窗里日光飞野马,案前筠管长蒲卢。谋身拙为安蛇足,报国危曾捋虎须。满世可能无默识,未知谁拟试齐竽。”
薛昌绪
岐王李茂贞称霸秦陇一带。泾州书记官薛昌绪为人迂腐怪僻,天性如此。在快速写作方面,就谁也不能赶上了。与妻子见面也有时有刻,必有礼节法度:先命使女去通告一声,往来多次,允许了,然后才拿着蜡烛到室内,高谈阔论一番,喝杯茶,吃些水果就回去了。有时想到卧室去,那礼节也是这样。他曾经说:“我把传宗接代的事看得很重要,总想事先算好那恰当的聚会日子。”必须等候邀请才可以。等到跟着泾州大帅统领大兵到天水与蜀人对峙在青泥岭时,岐王将士因被用人拉车运东西所限制,又听说梁人也入了境,于是就偷偷地在夜里逃跑了。泾州大帅很害怕蜀人偷袭。泾州大帅临走时,刚要上马,忽然想到了薛昌绪,说:“传话给书记官,快请他上马。”连催几回,薛昌绪仍在草庵中藏身,说:“告诉太师,请他们先走,今天是我不高兴的日子。”军帅很生气,派人把薛昌绪提上马鞍,然后用棍子打那马赶它走。在这时薛昌绪仍用东西蒙住自己的脸说:“忌日按礼应当不见人。”这大概是人妖吧。秦陇人都知道这件事。
姜太师
蜀地有个姓姜的太师,弄不清叫什么名,是许田人,小的时候遭到黄巾军抢掠,失去了双亲。跟随先主刘备南征北战,屡立战功。后来接受了几个镇的军权,官至正一品。他手下有个管马圈的姜老头,从事喂牲口的活儿有数十年了。姜太师每次进牲口圈,看到姜老头有点儿过失,就一定用鞭子抽他。就这样好多年,计算一下,姜老被打将近几百次。后来姜老头实在受不了鞭打,便哭着告诉姜太师的夫人,乞求姜太师能让他回故乡。夫人说:“你是哪里人?”姜老头回答说:“是许田人。”又问:“你还有什么亲人?”回答说:“当初被抢掠的时候,有一个妻子和一个儿子,至今不知道下落。”又问他儿子的小名及妻子的姓氏,排行次第、家族分支、亲属和比较近的亲戚,姜老头都说了。等到姜太师回府,夫人告诉说:“姜老头要请假回乡,我问出了姜老头所失去的男女亲属姓名。”姜太师听后非常惊讶,疑心姜老头是他的父亲。便派人前去细问他儿子身上有什么记号。回答说:“我儿子脚心上有一个黑痣。剩下的都不记得了。”姜太师大哭起来,于是暗地里派人把姜老头送出剑门关外。然后奏明先主,说:“为臣的父亲最近从关东来。”于是用金帛、车马把姜老头迎入府中,恢复了当初的父子关系。姜太师为了弥补鞭打父亲的过错,把数万钱的斋食施舍僧人,并且一生中再也不打随从了。
康义诚
后唐长兴年间,侍卫使康义诚,曾经从军队中派人到他自己家中充当仆人,也曾经轻微地用板子荆条打过他。忽有一天,康义诚可怜这个仆人衰老了,就询问他的姓氏,说姓康。又问了他的故乡、亲属、家族、子女、后代,才知道这仆人是他父亲,于是两人拥抱痛哭。听到的人无不感到惊奇。
高季昌
后唐庄宗过了黄河。荆渚人高季昌对他的门客梁震说:“我在后梁太祖手下做事,得到的仅仅是自己没有被处罚。龙德初年以来,只求安稳地活着。我现在去朝见庄宗,试探试探。他若是想得天下,一定不会囚系我。要是进军别的地方,那可是子孙的福分。这次行动决定了。”从皇宫回来以后,他告诉梁震说:“新国主经历百战,才得到河南。对功臣自夸他亲手抄录《春秋》。又竖起指头说:'我从指头上得到天下。'这意思就是功劳在一个人身上。哪还有辅佐的大臣!而且去游玩打猎十天不回来,朝廷内外人们的心情怎么受得了?我现在高枕无忧了。”于是在西南加筑了罗城,又修造了用来阻挡敌人的用具。不到三年,庄宗果然没有守住。英雄预料的,一点没错,难怪要说留给子孙了。
沈尚书妻
有个沈尚书已弄不清叫什么名,曾经做过秦地主帅的亲近小吏。他的妻子性格贪暴凶残而且不谨慎,又生性嫉妒。沈尚书常常像生活在监牢里一样。后来因为闲散而辞了官,带着妻儿,寄住在凤州。自己却到东川游玩散心,想和自己的这位怨偶永不来往了。华洪镇守东蜀,和沈尚书在未当官时就有交情,称沈为兄。沈到达后,华到郊外迎接,拉着手叙述久别之情,待他像自己的亲哥哥。于是特地为他建了一所住宅,仆人、马匹、金银、绸缎、器具、玩物,没有什么缺的;送他小妾仆人十多个,坚决不让沈尚书回北方去。沈尚书也约略地告诉了他有关妻子的一些事情,表示没有心思再回家了。一年后,家信到了,说他的妻子己离开凤州,自己奔东川来了。沈尚书听了非常害怕,就告诉了华洪,并且派人去让她回去。他的妻子又送信来,重新立下誓言,说:“从此一定改掉以前的性格,愿意和你白头到老。”不几天他妻子就到了。她刚来到时,也很温柔和平,经过十天后,又旧病复发,小妾侍女仆人们被她鞭打得四散奔逃,丈夫的头和脸都被揪抓得伤痕累累。华洪听到这种情况,叫来沈尚书对他说:“我想替哥哥杀了她,怎么样?”沈尚书不让。就这样十天后沈妻又发作一次。沈尚书于是来到衙门,精神沮丧,华洪一看就明白了。于是偷偷地派两个人拿着剑,把沈妻拉出屋,在台阶下杀了,并把尸体扔进了潼江,然后告诉了沈尚书。沈尚书听了后,异常惊恐,以至于失去了正常的神态。沈妻的尸首在急流中停住了不走,就派人用竹竿拨动,随水漂走了。可是第二天,又停在原来的急流上了,这样反复了多次。华洪派人把石头捆在尸体上,才使尸体沉下去。沈尚书不到十天,就像掉了魂似的死去了。大概是那个不和睦的配偶报仇吧?可悲呀,沈尚书早先与她有仇吗?
杨蘧
王赞,是朝中有名的人士。有个弘农地方的杨蘧,曾经到过五岭山脉以南,看到阳朔荔浦的山山水水,心里非常喜欢,赞不绝口。杨蘧曾出入王赞门下,渐渐有些放松,就不自觉地问道:“您曾见过阳朔荔浦的山水吗?”王赞说:“不曾把人打得唇裂齿落,怎么能见到那里的山水呢?”于是大笑起来。这是说,五岭以南的地方,不是被贬的人是不去的。
袁继谦
晋将少作监袁继谦曾说过:“刚到东方土神庙,借了一间房住下,就听说这里多出现凶神恶怪,天一黑人们就不敢出门,一家人都很害怕,没有能睡安稳的。忽然有一晚,听到吼叫声,好像有什么在大瓮中呼叫,声音浑浊,全家人恐怖极了,认为一定是个大妖怪。就趴在窗缝窥视,看见一个苍黑色的东西,在庭院中来回走。这一夜月色阴暗,看了很长时间,觉得身子像狗,可是头不能抬起来。就用挝打它的头,突然'轰'的一声,家犬惊叫着跑了。原来那天村里人到这纳税,就在那地上做粥,锅里还有剩余,狗就把头伸到中空的器具里,却不能脱出来。全家人大笑后,安安稳稳睡下了。”
帝羓
后晋开运末年,契丹国王耶律德光从汴梁回国,死在赵地的栾城,契丹国人剖开他的腹腔,把五脏都拿了出来,用十斗左右的盐装进腹内,用车运回国,当时人把这叫做“帝羓”(帝王的干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