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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回

翻译 原文

  熊大郎途中失要犯 燕小姐堂上宴嘉宾

  话说颜紫绡向宋良箴道:“这位姐姐,你道是谁?原来却是令亲。姐姐莫慌,咱们忙了多时,身子乏倦,且请坐了再讲。”大家序了坐。紫绡又接著说道:“刚才咱从此间出去,到了中途,忽然遇见这位姐姐。问起名姓,原来姓燕名紫琼,河东人氏,自幼跟著哥哥学得剑术;今因丈夫有难,特奉母命前去相救。他也问咱名姓,咱将来意说了。谁知他丈夫正是宋公子。因此同至前途:咱妹子迎头把熊大郎拦住,与他战斗;紫琼姐姐趁空即将公子劫去。咱斗了几合,撇了熊大郎,赶上紫琼姐姐,把公子送到燕家村交与太公、夫人。只因闻得彼处官兵现在搜捕余党,家家不宁,所以咱同紫琼姐姐赶来,特与诸位姐姐商议长久之计。”三人听了,这才明白。紫琼问了众人名姓,重复行礼,各道巧遇。

  红蕖道:“公子向在宋府居住,今藏燕府,岂不甚妥,为何欲议长久之计?”

  紫绡道:“现在宋、燕两村纷纷访拿余党,那熊大郎今日失了公子,岂肯干休,势必仍到原处搜捕。一经访知公子是燕府之婿,岂有不去严查?况是钦命要犯,纵进内室,有谁敢拦?没有不妥,所关非轻,所以不能不预为筹画。为今之计,除远遁之外,别无良策。不知良箴姐姐可有安顿令兄之处?”燕紫琼道:“良箴姐姐历来藏身既无人知,可见所居定是僻乡,伺不请公子且到尊府暂避几时,岂不放心?”良箴听了,不觉滴下泪来道:“姐姐那知妹子苦处!自从先父遇难,妹子逃避他乡,虽得脱离虎口,已是九死一生。后来逃入尼庵,所处之地,不瞒嫂嫂说,方圆不及一丈,起走坐卧以及饮食一切俱在其内,终年惟睹星月之光,不见太阳之面。盖因庵近闹市,日间每多游人,故将其门牢牢反锁;惟俟夜静无人,始敢潜出庭院,及至自昼,又复锁在其内。日日如此。八年之久,几忘太阳是何形象。去年若非闺臣姐姐提携,无非终于斗室,囚死而已。今虽略有生机,但自顾不暇,何能另有安顿哥哥之处。”闺臣道:“紫琼姐姐府上既难存身,莫若且到岭南,权在我家暂避几时,又有我家兄弟可以照应;俟风头过去,再回燕家村,亦是救急之法。”红蕖道:“此说断断不可!昨日九公探得太后曾有特命天下大臣访拿之所,既命天下访拿,岭南岂有不搜捕之理?况今日被劫,明日广捕又行天下,势必更加严紧,姐姐府上岂能藏身。设有败露,不独公子在送性命,并恐种种牵连。若据愚见:莫若妹子修书一封,即去投奔小瀛洲与我哥哥相处,岂不是好?”

  紫绡道:“姐姐所见极是。他们郎舅至亲,同在一处,彼此亦有照应。事不宜迟,就请修书,以便紫绡姐姐趁早伴送郎君上山。”紫琼不觉含羞道:“诸位姐姐计议虽善,但宋公子患病已深,现在人事不知;况离小瀛洲甚远,妹子一人何能办此大事?必须仍烦紫绡姐姐帮同照应,庶免疏虞。”紫绡道:“此去小瀛洲尚有数百里,咱们往返虽如风云,此时天已发晓,安能顷刻即回。姐姐既要咱同去,闺臣姐姐这里只管收拾起身,明日咱在前途客店相会便了。”闺臣道:“与其如此,莫若我们在此耽搁一日,等姐姐回来一同起身,也不为迟。”当时红蕖把信写了,交付燕紫琼;紫琼即携了紫绡,别了三人,腾空而去。

  少时天明,闺臣假推有病,不能动身,在店住了一日。到晚仍同红蕖、良箴守候。天交三鼓,紫绡方才回来,良箴道:“连日姐姐为我哥哥之事,屡次劳动,实觉不安。可送到小瀛洲么?”紫绡道:“今早同紫琼姐姐到了他家,见了叶氏夫人,把上项话说了。夫人与太公再再商酌,虽放心不下,因事在危急,无可奈何,只得勉强应允,等到夜晚,咱同紫琼姐姐将公子送到小瀛洲山寨之内,把书放下,随即回来。”闺臣道:“那燕家姐姐呢?”紫绡道:“紫琼姐姐也要上京应试,得知诸位姐姐赴试之情,心中甚喜,意欲携伴同行。他家就在前面燕家村,咱们此去,必由村前路过,因此紫琼姐姐先赶回家预备酒饭,以便接待诸位,嘱妹子回来代达其意,姐姐意下如何?”闺臣道:“妹子巴不能多几个姊妹,路上才有照应。今紫琼姐姐既有此意,明日路过燕家村,自然前去约他。”

  次日收拾起身,走了五十里,到了燕家村;早有燕家仆婢前来迎接。众姊妹进了燕府,见了紫琼,彼此见礼,并拜见叶氏夫人。原来紫琼父亲名燕义。曾任总兵之职,如今年近七旬,致仕在家。妻子叶氏。跟前一儿一女:女即紫琼,儿名燕勇,自幼习武,赴试未归。燕义家资巨富。虽致仕在家,因主上久不复位,时刻在念,所以家中养著许多教师,广交天下好汉,等待天下起了义兵,好助一臂之力,共力勤王,昨闻女儿要同闺臣结伴赴试,知道闺臣是探花唐敖之女,又有骆宾王之女同行,都是忠良之后,心中甚喜,即命家人备筵款待。

  登时各村都知燕小姐就要起身,因而燕义甥女姜丽楼,表侄女张凤雏,都来面求要同去赴试。紫琼与唐闺臣商议,闺臣甚为乐从。燕义即通知各家。当时张凤雏、姜丽楼都过来与众人相见。燕紫琼向丫环摆了五桌酒席,唐闺臣、林婉如、洛红蕖、廉锦枫、田凤翾、秦小春、宋良箴、黎红红、卢亭亭、枝兰音、阴若花、颜紫绡、余丽蓉、司徒妩儿、林书香,阳墨香,崔小莺、蔡兰芳、谭蕙芳、叶琼芳、褚月芳、张凤雏、姜丽楼、燕紫琼。共二十四位小姐,各按年齿归坐,饮酒畅谈。原来紫琼谈风甚好,席上颇不寂寞。婉如道:“我们与紫琼姐姐今日虽是初会,听他言谈,莫不情投意合,真令人恨相见之晚;就是别位姐姐,一经会面,也都是一见如故,倒象素日见过一般。莫非前世我们都曾会过么?”小春道:“如何不曾会过!妹子闻得凡人死后投胎,都要归到转轮王殿上发放,大约我们前世曾在那里一会罢。”说的众人不觉好笑。

  饭罢,掌灯。正在闲谈,忽见一个女子飞进堂中,身穿桃红袖短袄,下穿桃红棉裤,头上束著桃红渔婆巾,脚下穿著三寸桃红鞋。腰系一条桃红丝绦;手执宝剑;生得十分艳丽。众姊妹一见,吓的惊疑不止。只听那女子厉声问道:“昨日那个劫去宋素?姓甚名谁?请来一见!”紫绡闻言,即从身旁掣出宝剑,挺身上前道:“是咱颜紫绡!”紫琼也执剑上前道:“是俺燕紫琼!你是何人?问他怎么?”女子把二人上下看一看,道:“俺只当三头六臂,原来不过如此!但你二人既以宝剑随身,自然都是深通剑术之人。俺闻剑客行为莫不至公无私,倘心存偏袒,未有不遭恶报;至除暴安良,尤为切要。今宋素乃钦命要犯,特奉密旨擒拿,你们竟敢抗拒官兵,中途行劫!俺表兄熊训偶尔疏忽,致将要犯被窃,特托俺前来。快将宋素早早献出,免得大祸临身!俺姓易,名紫菱!父亲在日,曾任大唐都招讨之职,祖父当年亦曾执掌兵权;我家世受国恩,所以特来擒此叛逆!”

  紫琼含笑道:“尊驾此话固非强词夺理。但你可知宋素是何等样人?俺们救他,岂是无因?”易紫菱道:“他何尝姓宋!乃叛迹九王之子,俺如何不知!”

  紫琼笑道:“尊驾既知,更好说了。俺且请教:你说你家世受国恩,这个‘国恩’自然是大唐之恩了?”易紫菱道:“如何不是!”紫琼道:“府上既受大唐之恩,要知九王爷不独是大唐堂堂嫡派,并是大唐为国忠良,他因大唐天子被废,每念皇恩,欲图报效,所以特起义兵,迎主还朝,那知寡不敌众,为国捐躯,上天不绝忠良之后,故留一脉。不意尊府乃世受唐恩之人,不思所以图报,反欲荼毒唐家子孙,希冀献媚求荣。不独恩将仇报,遗臭万年;且剑侠之义何在?公道之心何存?今趁诸位姐姐在此,尊驾不妨把这缘故说明。如宋素果有大罪,俺们自当献出,决不食言。”易紫菱听了,立在堂中,如同木偶,半晌无言。

  红蕖见这光景,连忙携了闺臣上前万福道:“姐姐有话,何不请坐慢慢再谈。”

  易紫菱一面把剑入鞘,一面还礼道:“姐姐请坐。”于是人家一齐归坐,紫绡、紫琼也将宝剑入鞘归位。易紫菱问了众人名姓,闺臣把上京赴试,路过此处话说了。红蕖望著燕紫琼道:“我看紫菱姐姐举止大雅,器度非凡,真不愧名将之后,令人惟恨相见之晚。但他府上既世受国恩,断无恩将仇报之理。这是上天不绝良善之后,所以幸遇这位姐姐;若是遇了那些负义忘恩之人,……”紫菱不等话完,即接著说道:“宋素究是唐家子孙。妹子此时若食周朝之俸,自然惟知忠君之事,替主分忧,何暇计及别的。好在俺非有职食禄之人,此来系为表兄所托;诸位姐姐既仗义相救,俺妹子岂敢另有他意。就此告别,他日再于京中相会。”正要拜辞,燕紫琼那里肯放,务要攀留少饮数杯,略尽主谊。闺臣、红蕖众妹妹也再再相留,紫菱情不可却,只得应允。燕义躲在后堂,探知这些情节,久已命人预备筵席。

  登时重整杯盘,众姊妹又复叙坐。闺臣、红蕖、紫绡、紫琼与易紫菱同坐一席。酒过数巡,红蕖道:“适才姐姐有‘他日京中相会’之话,莫非也有京师之行么?”紫菱道:“不瞒姐姐说:妹子幼年亦曾略知诗书;前应郡试,虽得侥幸,但恨尚无伴侣,所以未及登程;大约迟早亦拟就道。”闺臣道:“姐姐既无伴侣,如府上无事,何不与妹子同行,岂不甚便?”紫菱道:“妹子适才亦有此意,因初次见面,不敢唐突,既承厚爱,足慰下怀,俟回去禀知老母,自当附骥同行。

  诸位姐姐倘能在此少为耽搁,妹子回去略为收拾,不过两日即可赶回。”燕紫琼道:“家母正要攀留众位在此盘桓数日,姐姐只管回去慢慢收拾,我们自当在此静候。”闺臣道:“虽承伯母盛意,但人口大多,过于搅扰,实觉不安,姐姐千万早些赶来,以便作速起身。”紫菱连连点头。紫绡道:“姐姐回去,作何回复你家表兄,也须预为筹画,省得临期又有纠缠。”紫菱道:“俺只说无从寻找,他又何能再为纠缠。”席散后,别了众人,将身一跃,登时去了。坐中如林书香、蔡兰芳、司徒妩儿之类,从未见过飞来飞去之人,今见紫菱这般举动,莫不出神叫奇,都道:“不意世同竟有如此奇人!”若花因又谈起去年紫绡寄情,婉如赤脚乱钻光景,引的众人不觉好笑。小春道:“我看婉如姐姐日后定要成仙。”兰音道:“何以见得?”小春道:“世上既有‘缠足大仙’,自然该有‘赤足小仙’,这是衣钵相传,亦非偶然。所以妹子知他必要成仙。”众人听了,虽觉好笑,却不知“缠足大仙”是谁。婉如道:“‘缠足大仙’四字,只有闺臣、若花两位姐姐心内明白,除此之外,再无第三人。何以传到小春姐姐耳内?令人不解。”田凤翾道:“你们海外各事,我家九公舅舅到了无事与我们闲谈,那样不说;并嘱我们日后如到海外,遇见仙果,切莫嘴馋,惟恐捉去要酿‘倮儿酒’,那才苦哩。”婉如听了,回想当日吃果身软以及男妖搽胭抹粉光景,倒也好笑。廉锦枫见他们说的藏头露尾,走到小春眼前,再三追问。小春只得把倮儿酒及缠足大仙一切情节略略说个大概,众人笑个绝倒。褚月芳道:“今日见了紫菱姐姐飞来飞去,业已奇极,谁知还有海外这些异事,真是闻所未闻!”

  余丽蓉道:“刚才紫菱姐姐来时,何等威武;那知紫琼姐姐口齿灵便,只消几句话,把他说的哑口无言,把天大一件事化为瓦解冰消,可见口才是万不可少的。当日‘子产有辞,郑国辞之’,这话果真不错。”司徒妩儿道:“紫琼姐姐几句话,不独免了许多干戈,并与紫菱姐姐打成相识,倒结了伴侣。将来路上得了紫绡、紫琼、紫菱三位姐姐,妹子别无叨光之处,就只到了客店,可以安然睡觉,叫作‘高枕无忧’。婉如道:“若据姐姐之言,路上有了他们三位,连看家狗也不必带了。”颜紫绡道:“若把狗带去,设或有人赤脚钻在床下,他赶上一口,把脚还要咬赤哩。”说的众人胡卢大笑。小春道:“紫绡姐姐把‘赤脚’二字忽然改做‘脚赤’,这个故典用的生动,真是化臭腐成神奇。将来场中文字都象这宗做法,不独要扰高发喜酒,并且妹子从此要搁笔了。”婉如道:“场中若象这般用意,即使高发,也有些臭气。”紫绡笑道:“原来婉如姐姐脚是臭的!

  咱们快走罢!莫把紫琼姐姐厅房薰坏了!”大家笑著,一齐起身,来到叶氏夫人跟前,道了厚扰,各自安歇。

  次日饭后,叶氏夫人贪丫环引众位小姐到花园游玩。正是桃杏初开,柳芽吐翠,一派春光,甚觉可爱。大家随意散步,到各处畅游一遍。紫琼道:“妹子这个花圃,只得十数处庭院,不过借此闲步,其实毫无可观。内中却有一件好处,诸位姐姐如有喜吃茶的,倒可烹茗奉敬。”兰音道:“莫非此处另有甘泉?何不见赐一盏?”紫琼道:“岂但甘泉,并有见朱绝好茶树。若以鲜叶泡茶,妹子素不吃茶,固不能知其味,只觉其色似更好看。”墨香道:“姐姐何不领我们前去吃杯鲜茶,岂不有趣!”紫琼在前引路,不多时,来到一个庭院,当中一座亭子,四围都是茶树。那树高矮不等,大小不一,一色碧绿,清芬袭人。走到亭子跟前,上悬一额,写著“绿香亭”三个大字。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孔纬  

  鲁国公孔纬做丞相后,对他的外甥侄子说:“我不久前任兵部侍郎时,和晋公王铎,充当弘文馆学士,审理馆中事务。上任后,巡视办公厅。晋公说他从前任兵部侍郎时,和宰相邠公杜悰充当了弘文馆直学士,审理馆中事务。晚春,留他在这个大厅内观赏牡丹,说道:'这个办公厅等到让无逸住时,只要一间。现在如此壮丽,你很不知道,它不久将会化为灰烬',他听了这话,记在心里。他又告诉我说,'明公将来也会占据这个位置。或许还可以。从你以后的人,就会遭遇那种事'。从我今天的情况来看,邠公的话,已说中了现在的大致情况。”这时昭宗继承帝位,孔纬任宰相,朝廷各种体统,破坏无余,所以孔纬感于从前邠公的话而伤感时势。

  李克助  

  李克助是大理寺正卿,昭宗帝在华州。郑州县令崔銮,有百姓告发他提高丝绸价格。刺史韩建命令登记按贪赃处理,上奏朝廷请让三司给他定罪。御史台刑部上奏:按罪应当绞死。大理寺几个月没有上奏,韩建问李尚书:“崔銮是你的亲戚吗?为什么不上奏?”李克助说:“是帮助您的办法呀。”韩建说:“崔县令贪赃,为什么说是我的过错呢?”李克助说:“听说你提高价格,数量将要达到上万了。”韩建说:“我是华州节度使,华州百姓是我的百姓。”李克助说:“华州百姓是天子的,不是你的。像你所说,那么郑县百姓就是崔县令的百姓了。”韩建佩服李克助的看法。于是免了崔銮的死罪,把他贬为颍阳尉。

  京都儒士  

  近来京城里有几个读书人聚在一起饮酒,便说起来人有勇敢和怯懦的,都来自内心的胆气。胆气如果强盛,自己就无所恐惧,这样的人可谓是男子汉。在座的有一个儒士自我介绍说:“若说胆气啊,我是真有哇。”众人笑着说:“必须先试试,然后才可信你。”有个人说:“我的亲戚有座宅院,过去非常不吉祥,而今已经无人居住锁上门了。如果您能独自住宿在这个宅子里,一夜不害怕,我们几个人酬谢你一桌酒席。”这个人说:“就按你们说的办。”第二天便去了。其实并不是不吉祥的宅子,只是没人住罢了。就备置酒肉瓜果灯烛,送到宅院里。大家说:“你还要什么东西?”他说:“我有一把剑,可以自卫。请你们不要担忧。”于是大家都出了宅子,锁上门回去了。这个人实际是个怯懦的人。到了晚上,这人把驴拴到另一间屋子里,仆人也不许跟随。他就在卧室里住宿,一点也不敢睡,只是熄灭了灯,抱着剑坐着,惊恐不止。到了半夜,月亮升起来了,从窗缝中斜照进来。这人看见衣架上面有个东西像鸟在展翅,飘飘地动。他鼓起勇气勉强站了起来,把剑一挥,那东西随手落在墙根,发出了声音,后来就一点动静也没有了。因为特别害怕,所以也不敢找寻,只握着剑坐在那里。到了五更,突然有个东西,上台阶来推门,门没有推开,却从狗洞里伸进个头来,咻咻地喘气。这人害怕极了,握着剑向前砍去,不由自主自己却倒在了地上。剑也失手落在地上。此人又不敢去找剑,怕那东西进来。他钻到床下蜷伏着,一点也不敢动。突然困倦起来,睡着了,在不知不觉中天亮了。人们已来开门,到了内室,但见狗洞里鲜血淋漓杂乱。大家吃惊地大声呼喊,儒士才醒过来,开门时还在战栗。于是他详细地说了昨晚与怪物搏斗的情形,大家也异常害怕,就到墙壁下去找。只见到帽子破成两半散在地上,就是昨夜所砍的那个“鸟”。原来是那个旧帽子,已经破烂,被风一吹,像鸟在扇动翅膀。剑在狗洞旁边,大家又绕屋寻找血迹,原来是他骑的那驴,已被砍破了嘴,唇齿破损。原来是天快亮时挣脱了缰绳,头伸入狗洞里才遭了这么一剑。众人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大家搀着儒士回去,儒士惊恐心跳,十天才好。

  孟乙  

  徐州萧县,有个打猎的百姓孟乙擅长用网网狐狸、貉子,网一百次也没有一次失误。偶而有一天趁着空闲,手持长矛走在旷野中。当太阳偏西时,看见道边数百步处,有高大的野坟;在草地中的小道上像是有人的脚印。于是他走了进去。孟乙用长矛在黑暗处乱搅,忽然觉得好像有人把长矛拽住,搅不动了,就问:“你是人是鬼?是妖怪还是鬼魅?为什么抓住我的长矛不放?”黑暗中回答说:“我是人哪。”就让孟乙把他救出来。他把实情如实地告诉了孟乙,说:“我姓李,从前是个小偷,被关押在兖州军候的监狱中,受到各种体罚,被棍子和荆条打的地方伤痕累累,便找了个机会越狱逃了出来。逃到这个地方,生死听天由命吧。”孟乙可怜他,把他带回了家,藏在夹壁中,后来遇大赦才从壁中出来。孟乙因为擅长打猎出了名,飞禽走兽之类没有能够逃脱的,却忽然在荒坟之中,把一个从狱中逃跑的囚犯带回家。听到这事的人都大笑起来。

  振武角抵人  

  光启年间,左神策军四军军使王卞出朝镇守振武。举行宴会,奏乐舞蹈之后,就下令摔跤比赛。有一个男人特别魁梧高大,是从邻州来此地比力气的。,军中十几个人在体形外貌、体力方面,都比不过他。主帅也觉得他很健壮,就选了三个人,相继和他比试,魁梧的人都胜了。主帅和座上客人都称赞了他好久。当时有一个秀才坐在席上,突然站起来告诉主帅说:“我可以打倒这个人。”主帅对他说的话很吃惊,因为他坚决请求,于是就答应了他。秀才下了台阶,先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就出来了。把衣服系紧一些,握着左拳走上前去,魁梧的人微笑着说:“这人我一指就得倒下。”等到二人渐渐靠近时,秀才迅速展开左手让他看,魁梧的人不知不觉地倒在了地上。满座大笑。秀才慢慢走出圈外,洗洗手又登上了坐席。主帅问他:“是什么招术?”他回答说:“近年旅游,曾在途中遇到过这个人。当时此人刚近饭桌,就踉踉跄跄倒在地上。有个同伴说:'他怕大酱,见到就晕倒。'我听到后就记在心上。刚才去厨房,要了点大酱,握在手中,这个人见到后,果然倒了。姑且为宴会助兴取乐罢了。”有个叫边岫的判官,亲眼看到了这件事。

  赵崇  

  赵崇这个人庄重、清高、耿直,家中没闲杂的客人,羡慕王濛、刘真长的风度。格调高洁,不写文章,号称“无字碑”。每次遇到调任他职,按惯例需推荐一人代替自己,可赵崇从未推荐过任何人。他说:“朝廷里没有能够代替我的。”世人因此看不起他。

  韩偓  

  韩偓,天复初年进入翰林院。那年冬天,皇帝巡幸凤翔,韩偓有随从护驾的功劳,国家由乱而治之初,皇帝当面答应让韩偓做宰相。韩偓启奏道:“您运气符合中兴,用人当用有大德的人,以安定风俗。我当年的主考官右仆射赵崇,可以符合陛下这个选择。请收回成命改授赵崇,天下的百姓一定很幸运。”皇帝很赞叹。第二天,皇帝下令用赵崇和兵部侍郎王赞为宰相。当时梁太祖(朱温)在京城,一向听说赵崇很轻佻,他又与王赞有隔膜,就迅速骑马入宫请见皇帝。在皇帝面前,全面陈述了二人的优缺点。皇帝说:“赵崇是韩偓推荐的。”当时韩偓在场,梁太祖叱责他。韩偓启奏:“我不敢同大臣争辩。”皇帝说:“韩偓,你出去吧!”不久他被贬到福建做官。所以韩偓的诗中写道:“手风慵展八行书,眼病休看九局基。窗里日光飞野马,案前筠管长蒲卢。谋身拙为安蛇足,报国危曾捋虎须。满世可能无默识,未知谁拟试齐竽。”

  薛昌绪  

  岐王李茂贞称霸秦陇一带。泾州书记官薛昌绪为人迂腐怪僻,天性如此。在快速写作方面,就谁也不能赶上了。与妻子见面也有时有刻,必有礼节法度:先命使女去通告一声,往来多次,允许了,然后才拿着蜡烛到室内,高谈阔论一番,喝杯茶,吃些水果就回去了。有时想到卧室去,那礼节也是这样。他曾经说:“我把传宗接代的事看得很重要,总想事先算好那恰当的聚会日子。”必须等候邀请才可以。等到跟着泾州大帅统领大兵到天水与蜀人对峙在青泥岭时,岐王将士因被用人拉车运东西所限制,又听说梁人也入了境,于是就偷偷地在夜里逃跑了。泾州大帅很害怕蜀人偷袭。泾州大帅临走时,刚要上马,忽然想到了薛昌绪,说:“传话给书记官,快请他上马。”连催几回,薛昌绪仍在草庵中藏身,说:“告诉太师,请他们先走,今天是我不高兴的日子。”军帅很生气,派人把薛昌绪提上马鞍,然后用棍子打那马赶它走。在这时薛昌绪仍用东西蒙住自己的脸说:“忌日按礼应当不见人。”这大概是人妖吧。秦陇人都知道这件事。

  姜太师

  蜀地有个姓姜的太师,弄不清叫什么名,是许田人,小的时候遭到黄巾军抢掠,失去了双亲。跟随先主刘备南征北战,屡立战功。后来接受了几个镇的军权,官至正一品。他手下有个管马圈的姜老头,从事喂牲口的活儿有数十年了。姜太师每次进牲口圈,看到姜老头有点儿过失,就一定用鞭子抽他。就这样好多年,计算一下,姜老被打将近几百次。后来姜老头实在受不了鞭打,便哭着告诉姜太师的夫人,乞求姜太师能让他回故乡。夫人说:“你是哪里人?”姜老头回答说:“是许田人。”又问:“你还有什么亲人?”回答说:“当初被抢掠的时候,有一个妻子和一个儿子,至今不知道下落。”又问他儿子的小名及妻子的姓氏,排行次第、家族分支、亲属和比较近的亲戚,姜老头都说了。等到姜太师回府,夫人告诉说:“姜老头要请假回乡,我问出了姜老头所失去的男女亲属姓名。”姜太师听后非常惊讶,疑心姜老头是他的父亲。便派人前去细问他儿子身上有什么记号。回答说:“我儿子脚心上有一个黑痣。剩下的都不记得了。”姜太师大哭起来,于是暗地里派人把姜老头送出剑门关外。然后奏明先主,说:“为臣的父亲最近从关东来。”于是用金帛、车马把姜老头迎入府中,恢复了当初的父子关系。姜太师为了弥补鞭打父亲的过错,把数万钱的斋食施舍僧人,并且一生中再也不打随从了。

  康义诚  

  后唐长兴年间,侍卫使康义诚,曾经从军队中派人到他自己家中充当仆人,也曾经轻微地用板子荆条打过他。忽有一天,康义诚可怜这个仆人衰老了,就询问他的姓氏,说姓康。又问了他的故乡、亲属、家族、子女、后代,才知道这仆人是他父亲,于是两人拥抱痛哭。听到的人无不感到惊奇。

  高季昌  

  后唐庄宗过了黄河。荆渚人高季昌对他的门客梁震说:“我在后梁太祖手下做事,得到的仅仅是自己没有被处罚。龙德初年以来,只求安稳地活着。我现在去朝见庄宗,试探试探。他若是想得天下,一定不会囚系我。要是进军别的地方,那可是子孙的福分。这次行动决定了。”从皇宫回来以后,他告诉梁震说:“新国主经历百战,才得到河南。对功臣自夸他亲手抄录《春秋》。又竖起指头说:'我从指头上得到天下。'这意思就是功劳在一个人身上。哪还有辅佐的大臣!而且去游玩打猎十天不回来,朝廷内外人们的心情怎么受得了?我现在高枕无忧了。”于是在西南加筑了罗城,又修造了用来阻挡敌人的用具。不到三年,庄宗果然没有守住。英雄预料的,一点没错,难怪要说留给子孙了。

  沈尚书妻  

  有个沈尚书已弄不清叫什么名,曾经做过秦地主帅的亲近小吏。他的妻子性格贪暴凶残而且不谨慎,又生性嫉妒。沈尚书常常像生活在监牢里一样。后来因为闲散而辞了官,带着妻儿,寄住在凤州。自己却到东川游玩散心,想和自己的这位怨偶永不来往了。华洪镇守东蜀,和沈尚书在未当官时就有交情,称沈为兄。沈到达后,华到郊外迎接,拉着手叙述久别之情,待他像自己的亲哥哥。于是特地为他建了一所住宅,仆人、马匹、金银、绸缎、器具、玩物,没有什么缺的;送他小妾仆人十多个,坚决不让沈尚书回北方去。沈尚书也约略地告诉了他有关妻子的一些事情,表示没有心思再回家了。一年后,家信到了,说他的妻子己离开凤州,自己奔东川来了。沈尚书听了非常害怕,就告诉了华洪,并且派人去让她回去。他的妻子又送信来,重新立下誓言,说:“从此一定改掉以前的性格,愿意和你白头到老。”不几天他妻子就到了。她刚来到时,也很温柔和平,经过十天后,又旧病复发,小妾侍女仆人们被她鞭打得四散奔逃,丈夫的头和脸都被揪抓得伤痕累累。华洪听到这种情况,叫来沈尚书对他说:“我想替哥哥杀了她,怎么样?”沈尚书不让。就这样十天后沈妻又发作一次。沈尚书于是来到衙门,精神沮丧,华洪一看就明白了。于是偷偷地派两个人拿着剑,把沈妻拉出屋,在台阶下杀了,并把尸体扔进了潼江,然后告诉了沈尚书。沈尚书听了后,异常惊恐,以至于失去了正常的神态。沈妻的尸首在急流中停住了不走,就派人用竹竿拨动,随水漂走了。可是第二天,又停在原来的急流上了,这样反复了多次。华洪派人把石头捆在尸体上,才使尸体沉下去。沈尚书不到十天,就像掉了魂似的死去了。大概是那个不和睦的配偶报仇吧?可悲呀,沈尚书早先与她有仇吗?

  杨蘧  

  王赞,是朝中有名的人士。有个弘农地方的杨蘧,曾经到过五岭山脉以南,看到阳朔荔浦的山山水水,心里非常喜欢,赞不绝口。杨蘧曾出入王赞门下,渐渐有些放松,就不自觉地问道:“您曾见过阳朔荔浦的山水吗?”王赞说:“不曾把人打得唇裂齿落,怎么能见到那里的山水呢?”于是大笑起来。这是说,五岭以南的地方,不是被贬的人是不去的。

  袁继谦

  晋将少作监袁继谦曾说过:“刚到东方土神庙,借了一间房住下,就听说这里多出现凶神恶怪,天一黑人们就不敢出门,一家人都很害怕,没有能睡安稳的。忽然有一晚,听到吼叫声,好像有什么在大瓮中呼叫,声音浑浊,全家人恐怖极了,认为一定是个大妖怪。就趴在窗缝窥视,看见一个苍黑色的东西,在庭院中来回走。这一夜月色阴暗,看了很长时间,觉得身子像狗,可是头不能抬起来。就用挝打它的头,突然'轰'的一声,家犬惊叫着跑了。原来那天村里人到这纳税,就在那地上做粥,锅里还有剩余,狗就把头伸到中空的器具里,却不能脱出来。全家人大笑后,安安稳稳睡下了。”

  帝羓  

  后晋开运末年,契丹国王耶律德光从汴梁回国,死在赵地的栾城,契丹国人剖开他的腹腔,把五脏都拿了出来,用十斗左右的盐装进腹内,用车运回国,当时人把这叫做“帝羓”(帝王的干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