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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翻译 原文

  诸葛佑僧寮遇友 杜慎卿江郡纳姬

  话说僧官正在萧金铉三人房里闲坐,道人慌忙来报:“那个人又来了。”僧官就别了三位,同道人出去,问道人:“可又是龙三那奴才?”道人道:“怎么不是?他这一回来的把戏更出奇!老爷,你自去看。”僧官走到楼底下,看茶的正在门口煽着炉子。僧官走进去,只见椅子上坐着一个人,一副乌黑的脸,两只黄眼睛珠,一嘴胡子,头戴一顶纸剪的凤冠,身穿蓝布女褂,白布单裙,脚底下大脚花鞋,坐在那里。两个轿夫站在天井里要钱。那人见了僧官,笑容可掬,说道:“老爷,你今日喜事,我所以绝早就来替你当家。你且把轿钱替我打发去着。”僧官愁着眉道:“龙老三!你又来做甚么?这是个甚么样子!”慌忙把轿钱打发了去,又道:“龙老三,你还不把那些衣服脱了!人看着怪模怪样!”龙三道:“老爷,你好没良心!你做官到任,除了不打金凤冠与我戴,不做大红补服与我穿,我做太太的人,自己戴了一个纸凤冠,不怕人笑也罢了,你还叫我去掉了是怎的?”僧官道:“龙老三,顽是顽,笑是笑。虽则我今日不曾请你,你要上门怪我,也只该好好走来。为甚么妆这个样子?”龙三道:“老爷,你又说错了。‘夫妻无隔宿之仇’。我怪你怎的?”僧官道:“我如今自己认不是罢了。是我不曾请你,得罪了你。你好好脱了这些衣服,坐着吃酒,不要妆疯做痴,惹人家笑话!”龙三道:“这果然是我不是。我做太太的人,只该坐在房里,替你装围碟,剥果子,当家料理;那有个坐在厅上的?惹的人说你家没内外。”说着,就往房里走。僧官拉不住,竟走到房里去了。僧官跟到房里,说道:“龙老三!这喇伙的事,而今行不得!惹得上面官府知道了,大家都不便!”龙三道:“老爷,你放心。自古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僧官急得乱跳。他在房里坐的安安稳稳的,吩咐小和尚:“叫茶上拿茶来与太太吃。”僧官急得走进走出。恰走出房门,遇着萧金铉三位走来,僧官拦不住。三人走进房,季恬逸道:“噫!那里来的这位太太!”那太太站起来说道:“三位老爷请坐。”僧官急得话都说不出来。三个人忍不住的笑。道人飞跑进来说道:“府里尤太爷到了。”僧官只得出去陪客。那姓尤、姓郭的两个书办,进来作揖,坐下吃茶,听见隔壁房里有人说话,就要走进去,僧官又拦不住。二人走进房,见了这个人,吓了一跳道:“这是怎的!”止不住就要笑。当下四五个人一齐笑起来。僧官急得没法,说道:“诸位太爷,他是个喇子。他屡次来骗我。”尤书办笑道:“他姓甚么?”僧官道:“他叫做龙老三。”郭书办道:“龙老三,今日是僧官老爷的喜事,你怎么到这里胡闹?快些把这衣服都脱了,到别处去!”龙三道:“太爷,这是我们私情事,不要你管。”尤书办道:“这又胡说了!你不过是想骗他!也不是这个骗法!”萧金铉道:“我们大家拿出几钱银子来舍了这畜生去罢!免得在这里闹的不成模样!”那龙三那里肯去。

  大家正讲着,道人又走进来说道:“司里董太爷同一位金太爷已经进来了。”说着,董书办同金东崖走进房来。东崖认得龙三,一见就问道:“你是龙三?你这狗头,在京里拐了我几十两银子走了,怎么今日又在这里妆这个模样?分明是骗人!其实可恶!”叫跟的小子:“把他的凤冠抓掉了,衣服扯掉了,赶了出去!”龙三见是金东崖,方才慌了,自己去了凤冠,脱了衣服,说道:“小的在这里伺候。”金东崖道:“那个要你伺候!你不过是骗这里老爷!改日我劝他赏你些银子,作个小本钱,倒可以;你若是这样胡闹,我即刻送到县里处你!”龙三见了这一番,才不敢闹,谢了金东崖,出去了。僧官才把众位拉到楼底下从新作揖奉坐,向金东崖谢了又谢。

  看茶的捧上茶来吃了。郭书办道:“金太爷一向在府上,几时到江南来的?”金东崖道:“我因近来赔累的事不成话说,所以决意返舍。到家,小儿侥幸进了一个学,不想反惹上一场是非。虽然真的假不得,却也丢了几两银子。在家无聊,因运司荀老先生是京师旧交,特到扬州来望他一望。承他情,荐在匣上,送了几百两银子。”董书办道:“金太爷,你可知道荀大人的事?”金东崖道:“不知道。荀大人怎的?”董书办道:“荀大人因贪赃拿问了,就是这三四日的事。”金东崖道:“原来如此。可见‘旦夕祸福’!”郭书办道:“尊寓而今在那里?”董书办道:“太爷已是买了房子,在利涉桥河房。”众人道:“改日再来拜访。”金东崖又问了三位先生姓名。三位俱各说了。金东崖道:“都是名下先生。小弟也注有些经书,容日请教。”

  当下陆陆续续到了几十位客。落后来了三个戴方巾的和一个道士;走了进来,众人都不认得。内中一个戴方巾的道:“那位是季恬逸先生?”季恬逸道:“小弟便是。先生有何事见教?”那人袖子里拿出一封书子来,说道:“季苇兄多致意。”季恬逸接着,拆开同萧金铉、诸葛天申看了,才晓得是辛东之、金寓刘、郭铁笔、来霞士,便道:“请坐。”四人见这里有事,就要告辞。僧官拉着他道:“四位远来,请也请不至,便桌坐坐。”断然不放了去。四人只得坐下。金东崖就问起荀大人的事来:“可是真的?”郭铁笔道:“是我们下船那日拿问的。”当下唱戏,吃酒。吃到天色将晚,辛东之同金寓刘赶进城,在东花园庵里歇去。这坐客都散了。郭铁笔同来道士在诸葛天申下处住了一夜。次日,来道士到神乐观寻他的师兄去了。郭铁笔在报恩寺门口租了一间房,开图书店。

  季恬逸这三个人在寺门口聚升楼起了一个经折,每日赊米买菜和酒吃,一日要吃四五钱银子。文章已经选定,叫了七八个刻字匠来刻;又赊了百十桶纸来,准备刷印。到四五个月后,诸葛天申那二百两多银子所剩也有限了,每日仍旧在店里赊着吃。

  那日,季恬逸和萧金铉在寺里闲走。季恬逸道:“诸葛先生的钱也有限了,倒欠下这些债,将来这个书不知行与不行,这事怎处?”萧金铉道:“这原是他情愿的事,又没有那个强他。他用完了银子,他自然家去再讨,管他怎的!”正说着,诸葛天申也走来了,两人不言语了。三个同步了一会,一齐回寓,却迎着一乘轿子,两担行李。三个人跟着进寺里来。那轿揭开帘子,轿里坐着一个戴方巾的少年,诸葛天申依稀有些认得。那轿来的快,如飞的就过去了。诸葛天申道:“这轿子里的人,我有些认得他。”因赶上几步,扯着他跟的人,问道:“你们是那里来的?”那人道:“是天长杜十七老爷。”诸葛天申回来,同两人睃着那轿和行李一直进到老退居隔壁那和尚家去了。诸葛天申向两人道:“方才这进去的是天长杜宗伯的令孙,我认得他。是我们那边的名土。不知他来做甚么?我明日去会他。”

  次日,诸葛天申去拜,那里回不在家。一直到三日,才见那杜公孙来回拜。三人迎了出去。那正是春暮夏初,天气渐暖。杜公孙穿着是莺背色的夹纱直裰,手摇诗扇,脚踏丝履,走了进来。三人近前一看,面如傅粉,眼若点漆,温恭而雅,飘然有神仙之概。这人是有子建之才,潘安之貌,江南数一数二的才子。进来与三人相见,作揖让坐。杜公孙问了两位的姓名、籍贯,自己又说道:“小弟贱名倩,贱字慎卿。”说过,又向诸葛天申道:“天申兄,还是去年考较时相会,又早半载有余了。”诸葛天申向二位道:“去岁申学台在敝府合考二十七州县诗赋,是杜十七先生的首卷。”杜慎卿笑道:“这是一时应酬之作,何足挂齿?况且那日小弟小恙进场,以药物自随,草草塞责而已。”萧金铉道:“先生尊府,江南王谢风流,各郡无不钦仰。先生大才,又是尊府‘白眉’,今日幸会,一切要求指教。”杜慎卿道:“各位先生一时名宿,小弟正要请教,何得如此倒说!”当下坐着,吃了一杯茶,一同进到房里。见满桌堆着都是选的刻本文章,红笔对的样,花藜胡哨的。杜慎卿看了,放在一边。忽然翻出一首诗来,便是萧金铉前日在乌龙潭春游之作。杜慎卿看了,点一点头道:“诗句是清新的。”便问道:“这是萧先生大笔?”萧金铉道:“是小弟拙作,要求先生直教。”杜慎卿道:“如不见怪,小弟也有一句盲瞽之言。诗以气体为主,如尊作这两句:‘桃花何苦红如此?杨柳忽然青可怜。’岂非加意做出来的?但上一句诗,只要添一个字,问‘桃花何苦红如此?便是《贺新凉》中间一句好词,如今先生把他做了诗,下面又强对了一句,便觉索然了。”几句话把萧金铉说的透身冰冷。季恬逸道:“先生如此谈诗,若与我家苇萧相见,一定相合。”杜慎卿道:“苇萧是同宗么?我也曾见过他的诗,才情是有些的。”坐了一会,杜慎卿辞别了去。

  次日,杜慎卿写个说帖来道:“小寓牡丹盛开,薄治杯茗,屈三兄到寓一谈。”三人忙换了衣裳,到那里去。只见寓处先坐着一个人。三人进来,同那人作揖让坐。杜慎卿道:“这位鲍朋友是我们自己人,他不僭诸位先生的坐。”季恬逸方才想起是前日带信来的鲍老爹,因向二位先生道:“这位老爹就是苇萧的姑岳。”因问:“老爹在这里为甚么?”鲍廷玺大笑道:“季相公,你原来不晓得。我是杜府太老爷累代的门下,我父子两个受太老爷多少恩惠,如今十七老爷到了,我怎敢不来问安?”杜慎卿道:“不必说这闲话,且叫人拿上酒来。”

  当下鲍廷玺同小子拾桌子。杜慎卿道:“我今日把这些俗品都捐了,只是江南时鱼、樱、笋下酒之物,与先生们挥麈清谈。”当下摆上来,果然是清清疏疏的几个盘子。买的是永宁坊上好的橘酒,斟上酒来。杜慎卿极大的酒量,不甚吃菜;当下举箸让众人吃菜,他只拣了几片笋和几个樱桃下酒。传杯换盏,吃到午后,杜慎卿叫取点心来,便是猪油饺饵,鸭子肉包的烧卖,鹅油酥,软香糕,每样一盘拿上来。众人吃了,又是雨水煨的六安毛尖茶,每人一碗。杜慎卿自己只吃了一片软香糕和一碗茶,便叫收下去了,再斟上酒来。萧金铉道:“今日对名花,聚良朋,不可无诗。我们即席分韵,何如?”杜慎卿笑道:“先生,这是而今诗社里的故套。小第看来,觉得雅的这样俗,还是清谈为妙。”说着,把眼看了鲍廷玺一眼。鲍廷玺笑道:“还是门下效劳。”便走进房去,拿出一只笛子来,去了锦套,坐在席上,鸣鸣咽咽,将笛子吹着;一个小小子走到鲍廷玺身边站着,拍着手,唱李太白《清平调》。真乃穿云裂石之声,引商刻羽之奏。三人停杯细听。杜慎卿又自饮了几杯。吃到月上时分,照耀得牡丹花色越发精神,又有一树大绣球,好像一堆白雪。三个人不觉的手舞足蹈起来。杜慎卿也颓然醉了。只见老和尚慢慢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锦盒子,打开来,里面拿出一串祁门小炮樟,口里说道:“贫僧来替老爷醒酒。”就在席上点着,熚熚烞烞响起来。杜慎卿坐在椅子上大笑。和尚去了,那硝黄的烟气还缭绕酒席左右。三人也醉了,站起来,把脚不住,告辞要去。杜慎卿笑道:“小弟醉了,恕不能奉送。鲍师父,你替我送三位老爷出去。你回来在我这里住。”鲍廷玺拿着烛台,送了三位出来,关门进去。三人回到下处,恍惚如在梦中。次日,卖纸的客人来要钱,这里没有,吵闹了一回;随即就是聚升楼来讨酒帐,诸葛天申称了两把银子给他收着再算。三人商议要回杜慎卿的席,算计寓处不能备办,只得拉他到聚升楼坐坐。

  又过了一两日,天气甚好,三人在寓处吃了早点心,走到杜慎卿那里去。走进门,只见一个大脚婆娘同他家一个大小子坐在一个板凳上说话。那小子见是三位,便站起来。季恬逸拉着他问道:“这是甚么人?”那小子道:“做媒的沈大脚。”季恬逸道:“他来做甚么?”那小子道:“有些别的事。”三人心里就明白,想是他要娶小,就不再问。走进去,只见杜慎卿正在廊下闲步,见三人来,请进坐下。小小子拿茶来吃了。诸葛天申道:“今日天气甚好,我们来约先生寺外顽顽。”杜慎卿带着这小小子同三人步出来,被他三人拉到聚升楼酒馆里。杜慎卿不能推辞,只得坐下。季恬逸见他不吃大荤,点了一卖板鸭、一卖鱼、一卖猪肚、一卖杂脍,拿上酒来。吃了两杯酒,众人奉他吃菜,杜慎卿勉强吃了一块板鸭,登时就呕吐起来。众人不好意思。因天气尚早,不大用酒,搬上饭来。杜慎卿拿茶来泡了一碗饭,吃了一会,还吃不完,递与那小小子拿下去吃了。当下三人把那酒和饭都吃完了,下楼会帐。萧金铉道:“慎卿兄,我们还到雨花台岗儿上走走。”杜慎卿道:“这最有趣。”一同步上岗子,在各庙宇里见方、景诸公的祠甚是巍峨。又走到山顶上,望着城内万家烟火,那长江如一条白练,琉璃塔金壁辉煌,照人眼目。杜慎卿到了亭子跟前,太阳地里看见自己的影子,徘徊了大半日。大家藉草就坐在地下。诸葛天申见远远的一座小碑,跑去看,看了回来,坐下说道:“那碑上刻的是‘夷十族处’。”杜慎卿道:“列位先生,这‘夷十族’的话是没有的。汉法最重,‘夷三族’,是父党、母党、妻党。这方正学所说的九族,乃是高、曾、祖、考、子、孙、曾、元;只是一族。母党、妻党还不曾及,那里诛的到门生上?况且永乐皇帝也不如此惨毒。本朝若不是永乐振作一番,信着建文软弱,久已弄成个齐梁世界了!”萧金铉道:“先生,据你说,方先生何如?”杜慎卿道:“方先生迂而无当。天下多少大事,讲那皋门、雉门怎么?这人朝服斩于市,不为冤枉的!”

  坐了半日,日色已经西斜,只见两个挑粪桶的,挑了两担空桶,歇在山上。这一个拍那一个肩头道:“兄弟,今日的货已经卖完了!我和你到永宁泉吃一壶水,回来再到雨花台看看落照!”杜慎卿笑道:“真乃菜佣酒保,都有六朝烟水气。一点也不差!”当下下了岗子回来。进了寺门,诸葛天申道:“且到我们下处坐坐。”杜慎卿道:“也好。”一同来到下处。才进了门,只见季苇萧坐在里面。季恬逸一见了,欢喜道:“苇兄!你来了?”季苇萧道:“恬逸兄,我在刻字店里找问,知道你搬在这里。”便问:“此三位先生尊姓?”季恬逸道:“此位是盱眙诸葛天申先生。此位就是我们同乡萧金铉先生,你难道不认得?”季苇萧道:“先生是住在北门的?”萧金铉道:“正是。”季苇萧道:“此位先生?”季恬逸道:“这位先生,说出来你更欢喜哩。他是天长杜宗伯公公孙杜十七先生讳倩、字慎卿的。你可知道他么?”季苇萧惊道:“就是去岁宗师考取贵府二十七州县的诗赋首卷杜先生?小弟渴想久了!今日才得见面!”倒身拜下去。杜慎卿陪他磕了头起来。众位多见过了礼,正待坐下,只听得一个人笑着吆喝了进来,说道:“各位老爷今日吃酒过夜!”季苇萧举眼一看,原来就是他姑丈人;忙问道:“姑老爷,你怎么也来在这里?”鲍廷玺道:“这是我家十七老爷,我是他门下人,怎么不来?姑爷,你原来也是好相与?”萧金铉道:“真是‘眼前一笑皆知己,不是区区陌路人’。”一齐坐下。季苇萧道:“小弟虽年少,浪游江湖,阅人多矣,从不曾见先生珠辉玉映。真乃天上仙班!今对着先生,小弟亦是神仙中人了。”杜慎卿道:“小弟得会先生,也如成连先生刺船海上,令我移情!”只因这一番,有分教:

  风流高会,江南又见奇踪;卓荦英姿,海内都传雅韵。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孔纬  

  鲁国公孔纬做丞相后,对他的外甥侄子说:“我不久前任兵部侍郎时,和晋公王铎,充当弘文馆学士,审理馆中事务。上任后,巡视办公厅。晋公说他从前任兵部侍郎时,和宰相邠公杜悰充当了弘文馆直学士,审理馆中事务。晚春,留他在这个大厅内观赏牡丹,说道:'这个办公厅等到让无逸住时,只要一间。现在如此壮丽,你很不知道,它不久将会化为灰烬',他听了这话,记在心里。他又告诉我说,'明公将来也会占据这个位置。或许还可以。从你以后的人,就会遭遇那种事'。从我今天的情况来看,邠公的话,已说中了现在的大致情况。”这时昭宗继承帝位,孔纬任宰相,朝廷各种体统,破坏无余,所以孔纬感于从前邠公的话而伤感时势。

  李克助  

  李克助是大理寺正卿,昭宗帝在华州。郑州县令崔銮,有百姓告发他提高丝绸价格。刺史韩建命令登记按贪赃处理,上奏朝廷请让三司给他定罪。御史台刑部上奏:按罪应当绞死。大理寺几个月没有上奏,韩建问李尚书:“崔銮是你的亲戚吗?为什么不上奏?”李克助说:“是帮助您的办法呀。”韩建说:“崔县令贪赃,为什么说是我的过错呢?”李克助说:“听说你提高价格,数量将要达到上万了。”韩建说:“我是华州节度使,华州百姓是我的百姓。”李克助说:“华州百姓是天子的,不是你的。像你所说,那么郑县百姓就是崔县令的百姓了。”韩建佩服李克助的看法。于是免了崔銮的死罪,把他贬为颍阳尉。

  京都儒士  

  近来京城里有几个读书人聚在一起饮酒,便说起来人有勇敢和怯懦的,都来自内心的胆气。胆气如果强盛,自己就无所恐惧,这样的人可谓是男子汉。在座的有一个儒士自我介绍说:“若说胆气啊,我是真有哇。”众人笑着说:“必须先试试,然后才可信你。”有个人说:“我的亲戚有座宅院,过去非常不吉祥,而今已经无人居住锁上门了。如果您能独自住宿在这个宅子里,一夜不害怕,我们几个人酬谢你一桌酒席。”这个人说:“就按你们说的办。”第二天便去了。其实并不是不吉祥的宅子,只是没人住罢了。就备置酒肉瓜果灯烛,送到宅院里。大家说:“你还要什么东西?”他说:“我有一把剑,可以自卫。请你们不要担忧。”于是大家都出了宅子,锁上门回去了。这个人实际是个怯懦的人。到了晚上,这人把驴拴到另一间屋子里,仆人也不许跟随。他就在卧室里住宿,一点也不敢睡,只是熄灭了灯,抱着剑坐着,惊恐不止。到了半夜,月亮升起来了,从窗缝中斜照进来。这人看见衣架上面有个东西像鸟在展翅,飘飘地动。他鼓起勇气勉强站了起来,把剑一挥,那东西随手落在墙根,发出了声音,后来就一点动静也没有了。因为特别害怕,所以也不敢找寻,只握着剑坐在那里。到了五更,突然有个东西,上台阶来推门,门没有推开,却从狗洞里伸进个头来,咻咻地喘气。这人害怕极了,握着剑向前砍去,不由自主自己却倒在了地上。剑也失手落在地上。此人又不敢去找剑,怕那东西进来。他钻到床下蜷伏着,一点也不敢动。突然困倦起来,睡着了,在不知不觉中天亮了。人们已来开门,到了内室,但见狗洞里鲜血淋漓杂乱。大家吃惊地大声呼喊,儒士才醒过来,开门时还在战栗。于是他详细地说了昨晚与怪物搏斗的情形,大家也异常害怕,就到墙壁下去找。只见到帽子破成两半散在地上,就是昨夜所砍的那个“鸟”。原来是那个旧帽子,已经破烂,被风一吹,像鸟在扇动翅膀。剑在狗洞旁边,大家又绕屋寻找血迹,原来是他骑的那驴,已被砍破了嘴,唇齿破损。原来是天快亮时挣脱了缰绳,头伸入狗洞里才遭了这么一剑。众人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大家搀着儒士回去,儒士惊恐心跳,十天才好。

  孟乙  

  徐州萧县,有个打猎的百姓孟乙擅长用网网狐狸、貉子,网一百次也没有一次失误。偶而有一天趁着空闲,手持长矛走在旷野中。当太阳偏西时,看见道边数百步处,有高大的野坟;在草地中的小道上像是有人的脚印。于是他走了进去。孟乙用长矛在黑暗处乱搅,忽然觉得好像有人把长矛拽住,搅不动了,就问:“你是人是鬼?是妖怪还是鬼魅?为什么抓住我的长矛不放?”黑暗中回答说:“我是人哪。”就让孟乙把他救出来。他把实情如实地告诉了孟乙,说:“我姓李,从前是个小偷,被关押在兖州军候的监狱中,受到各种体罚,被棍子和荆条打的地方伤痕累累,便找了个机会越狱逃了出来。逃到这个地方,生死听天由命吧。”孟乙可怜他,把他带回了家,藏在夹壁中,后来遇大赦才从壁中出来。孟乙因为擅长打猎出了名,飞禽走兽之类没有能够逃脱的,却忽然在荒坟之中,把一个从狱中逃跑的囚犯带回家。听到这事的人都大笑起来。

  振武角抵人  

  光启年间,左神策军四军军使王卞出朝镇守振武。举行宴会,奏乐舞蹈之后,就下令摔跤比赛。有一个男人特别魁梧高大,是从邻州来此地比力气的。,军中十几个人在体形外貌、体力方面,都比不过他。主帅也觉得他很健壮,就选了三个人,相继和他比试,魁梧的人都胜了。主帅和座上客人都称赞了他好久。当时有一个秀才坐在席上,突然站起来告诉主帅说:“我可以打倒这个人。”主帅对他说的话很吃惊,因为他坚决请求,于是就答应了他。秀才下了台阶,先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就出来了。把衣服系紧一些,握着左拳走上前去,魁梧的人微笑着说:“这人我一指就得倒下。”等到二人渐渐靠近时,秀才迅速展开左手让他看,魁梧的人不知不觉地倒在了地上。满座大笑。秀才慢慢走出圈外,洗洗手又登上了坐席。主帅问他:“是什么招术?”他回答说:“近年旅游,曾在途中遇到过这个人。当时此人刚近饭桌,就踉踉跄跄倒在地上。有个同伴说:'他怕大酱,见到就晕倒。'我听到后就记在心上。刚才去厨房,要了点大酱,握在手中,这个人见到后,果然倒了。姑且为宴会助兴取乐罢了。”有个叫边岫的判官,亲眼看到了这件事。

  赵崇  

  赵崇这个人庄重、清高、耿直,家中没闲杂的客人,羡慕王濛、刘真长的风度。格调高洁,不写文章,号称“无字碑”。每次遇到调任他职,按惯例需推荐一人代替自己,可赵崇从未推荐过任何人。他说:“朝廷里没有能够代替我的。”世人因此看不起他。

  韩偓  

  韩偓,天复初年进入翰林院。那年冬天,皇帝巡幸凤翔,韩偓有随从护驾的功劳,国家由乱而治之初,皇帝当面答应让韩偓做宰相。韩偓启奏道:“您运气符合中兴,用人当用有大德的人,以安定风俗。我当年的主考官右仆射赵崇,可以符合陛下这个选择。请收回成命改授赵崇,天下的百姓一定很幸运。”皇帝很赞叹。第二天,皇帝下令用赵崇和兵部侍郎王赞为宰相。当时梁太祖(朱温)在京城,一向听说赵崇很轻佻,他又与王赞有隔膜,就迅速骑马入宫请见皇帝。在皇帝面前,全面陈述了二人的优缺点。皇帝说:“赵崇是韩偓推荐的。”当时韩偓在场,梁太祖叱责他。韩偓启奏:“我不敢同大臣争辩。”皇帝说:“韩偓,你出去吧!”不久他被贬到福建做官。所以韩偓的诗中写道:“手风慵展八行书,眼病休看九局基。窗里日光飞野马,案前筠管长蒲卢。谋身拙为安蛇足,报国危曾捋虎须。满世可能无默识,未知谁拟试齐竽。”

  薛昌绪  

  岐王李茂贞称霸秦陇一带。泾州书记官薛昌绪为人迂腐怪僻,天性如此。在快速写作方面,就谁也不能赶上了。与妻子见面也有时有刻,必有礼节法度:先命使女去通告一声,往来多次,允许了,然后才拿着蜡烛到室内,高谈阔论一番,喝杯茶,吃些水果就回去了。有时想到卧室去,那礼节也是这样。他曾经说:“我把传宗接代的事看得很重要,总想事先算好那恰当的聚会日子。”必须等候邀请才可以。等到跟着泾州大帅统领大兵到天水与蜀人对峙在青泥岭时,岐王将士因被用人拉车运东西所限制,又听说梁人也入了境,于是就偷偷地在夜里逃跑了。泾州大帅很害怕蜀人偷袭。泾州大帅临走时,刚要上马,忽然想到了薛昌绪,说:“传话给书记官,快请他上马。”连催几回,薛昌绪仍在草庵中藏身,说:“告诉太师,请他们先走,今天是我不高兴的日子。”军帅很生气,派人把薛昌绪提上马鞍,然后用棍子打那马赶它走。在这时薛昌绪仍用东西蒙住自己的脸说:“忌日按礼应当不见人。”这大概是人妖吧。秦陇人都知道这件事。

  姜太师

  蜀地有个姓姜的太师,弄不清叫什么名,是许田人,小的时候遭到黄巾军抢掠,失去了双亲。跟随先主刘备南征北战,屡立战功。后来接受了几个镇的军权,官至正一品。他手下有个管马圈的姜老头,从事喂牲口的活儿有数十年了。姜太师每次进牲口圈,看到姜老头有点儿过失,就一定用鞭子抽他。就这样好多年,计算一下,姜老被打将近几百次。后来姜老头实在受不了鞭打,便哭着告诉姜太师的夫人,乞求姜太师能让他回故乡。夫人说:“你是哪里人?”姜老头回答说:“是许田人。”又问:“你还有什么亲人?”回答说:“当初被抢掠的时候,有一个妻子和一个儿子,至今不知道下落。”又问他儿子的小名及妻子的姓氏,排行次第、家族分支、亲属和比较近的亲戚,姜老头都说了。等到姜太师回府,夫人告诉说:“姜老头要请假回乡,我问出了姜老头所失去的男女亲属姓名。”姜太师听后非常惊讶,疑心姜老头是他的父亲。便派人前去细问他儿子身上有什么记号。回答说:“我儿子脚心上有一个黑痣。剩下的都不记得了。”姜太师大哭起来,于是暗地里派人把姜老头送出剑门关外。然后奏明先主,说:“为臣的父亲最近从关东来。”于是用金帛、车马把姜老头迎入府中,恢复了当初的父子关系。姜太师为了弥补鞭打父亲的过错,把数万钱的斋食施舍僧人,并且一生中再也不打随从了。

  康义诚  

  后唐长兴年间,侍卫使康义诚,曾经从军队中派人到他自己家中充当仆人,也曾经轻微地用板子荆条打过他。忽有一天,康义诚可怜这个仆人衰老了,就询问他的姓氏,说姓康。又问了他的故乡、亲属、家族、子女、后代,才知道这仆人是他父亲,于是两人拥抱痛哭。听到的人无不感到惊奇。

  高季昌  

  后唐庄宗过了黄河。荆渚人高季昌对他的门客梁震说:“我在后梁太祖手下做事,得到的仅仅是自己没有被处罚。龙德初年以来,只求安稳地活着。我现在去朝见庄宗,试探试探。他若是想得天下,一定不会囚系我。要是进军别的地方,那可是子孙的福分。这次行动决定了。”从皇宫回来以后,他告诉梁震说:“新国主经历百战,才得到河南。对功臣自夸他亲手抄录《春秋》。又竖起指头说:'我从指头上得到天下。'这意思就是功劳在一个人身上。哪还有辅佐的大臣!而且去游玩打猎十天不回来,朝廷内外人们的心情怎么受得了?我现在高枕无忧了。”于是在西南加筑了罗城,又修造了用来阻挡敌人的用具。不到三年,庄宗果然没有守住。英雄预料的,一点没错,难怪要说留给子孙了。

  沈尚书妻  

  有个沈尚书已弄不清叫什么名,曾经做过秦地主帅的亲近小吏。他的妻子性格贪暴凶残而且不谨慎,又生性嫉妒。沈尚书常常像生活在监牢里一样。后来因为闲散而辞了官,带着妻儿,寄住在凤州。自己却到东川游玩散心,想和自己的这位怨偶永不来往了。华洪镇守东蜀,和沈尚书在未当官时就有交情,称沈为兄。沈到达后,华到郊外迎接,拉着手叙述久别之情,待他像自己的亲哥哥。于是特地为他建了一所住宅,仆人、马匹、金银、绸缎、器具、玩物,没有什么缺的;送他小妾仆人十多个,坚决不让沈尚书回北方去。沈尚书也约略地告诉了他有关妻子的一些事情,表示没有心思再回家了。一年后,家信到了,说他的妻子己离开凤州,自己奔东川来了。沈尚书听了非常害怕,就告诉了华洪,并且派人去让她回去。他的妻子又送信来,重新立下誓言,说:“从此一定改掉以前的性格,愿意和你白头到老。”不几天他妻子就到了。她刚来到时,也很温柔和平,经过十天后,又旧病复发,小妾侍女仆人们被她鞭打得四散奔逃,丈夫的头和脸都被揪抓得伤痕累累。华洪听到这种情况,叫来沈尚书对他说:“我想替哥哥杀了她,怎么样?”沈尚书不让。就这样十天后沈妻又发作一次。沈尚书于是来到衙门,精神沮丧,华洪一看就明白了。于是偷偷地派两个人拿着剑,把沈妻拉出屋,在台阶下杀了,并把尸体扔进了潼江,然后告诉了沈尚书。沈尚书听了后,异常惊恐,以至于失去了正常的神态。沈妻的尸首在急流中停住了不走,就派人用竹竿拨动,随水漂走了。可是第二天,又停在原来的急流上了,这样反复了多次。华洪派人把石头捆在尸体上,才使尸体沉下去。沈尚书不到十天,就像掉了魂似的死去了。大概是那个不和睦的配偶报仇吧?可悲呀,沈尚书早先与她有仇吗?

  杨蘧  

  王赞,是朝中有名的人士。有个弘农地方的杨蘧,曾经到过五岭山脉以南,看到阳朔荔浦的山山水水,心里非常喜欢,赞不绝口。杨蘧曾出入王赞门下,渐渐有些放松,就不自觉地问道:“您曾见过阳朔荔浦的山水吗?”王赞说:“不曾把人打得唇裂齿落,怎么能见到那里的山水呢?”于是大笑起来。这是说,五岭以南的地方,不是被贬的人是不去的。

  袁继谦

  晋将少作监袁继谦曾说过:“刚到东方土神庙,借了一间房住下,就听说这里多出现凶神恶怪,天一黑人们就不敢出门,一家人都很害怕,没有能睡安稳的。忽然有一晚,听到吼叫声,好像有什么在大瓮中呼叫,声音浑浊,全家人恐怖极了,认为一定是个大妖怪。就趴在窗缝窥视,看见一个苍黑色的东西,在庭院中来回走。这一夜月色阴暗,看了很长时间,觉得身子像狗,可是头不能抬起来。就用挝打它的头,突然'轰'的一声,家犬惊叫着跑了。原来那天村里人到这纳税,就在那地上做粥,锅里还有剩余,狗就把头伸到中空的器具里,却不能脱出来。全家人大笑后,安安稳稳睡下了。”

  帝羓  

  后晋开运末年,契丹国王耶律德光从汴梁回国,死在赵地的栾城,契丹国人剖开他的腹腔,把五脏都拿了出来,用十斗左右的盐装进腹内,用车运回国,当时人把这叫做“帝羓”(帝王的干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