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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翻译 原文

  匡秀才重游旧地 赵医生高踞诗坛

  话说匡太公自从儿子上府去考,尿屎仍旧在床上。他去了二十多日,就如去了两年的一般;每日眼泪汪汪,望着门外。那日向他老奶奶说道:“第二个去了这些时总不回来,不知他可有福气挣着进一个学。这早晚我若死了,就不能看见他在跟前送终!”说着,又哭了。老奶奶劝了一回。忽听门外一片声打的响,一个凶神的人,赶着他大儿子打了来,说在集上赶集,占了他摆摊子的窝子。匡大又不服气,红着眼,向那人乱叫。那人把匡大担子夺了下来,那些零零碎碎东西,撒了一地,筐子都踢坏了。匡大要拉他见官,口里说道:“县主老爷现同我家老二相与,我怕你么!我同你回老爷去!”太公听得,忙叫他进来,吩咐道:“快不要如此!我是个良善人家,从不曾同人口舌,经官动府。况且占了他摊子,原是你不是。央人替他好好说,不要吵闹,带累我不安!”他那里肯听,气狠狠的,又出去吵闹,吵的邻居都来围着看,也有拉的,也有劝的。正闹着,潘保正走来了,把那人说了几声,那人嘴才软了,保正又道:“匡大哥,你还不把你的东西拾在担子里,拿回家去哩,”匡大一头骂着,一头拾东西。

  只见大路上两个人,手里拿着红纸帖子,走来问道:“这里有一个姓匡的么?”保正认得是学里门斗,说道:“好了。匡二相公恭喜进了学了。”便道:“匡大哥,快领二位去同你老爹说。”匡大东西才拾完在担子里,挑起担子,领两个门斗来家。那人也是保正劝回去了。门斗进了门,见匡太公睡在床上,道了恭喜,把报帖升贴起来。上写道:“捷报贵府相公匡讳迥,蒙提学御史学道大老爷取中乐清县第一名人泮。联科及第。本学公报。”太公欢喜,叫老奶奶烧起茶来,把匡大担了里的糖和豆腐干装了两盘,又煮了十来个鸡子,请门斗吃着。潘保正又拿了十来个鸡子来贺喜,一总煮了出来,留着潘老爹陪门斗吃饭。饭罢,太公拿出二百文来做报钱,门斗嫌少。太公道:“我乃赤贫之人,又遭了回禄。小儿的事,劳二位来,这些须当甚么;权为一茶之敬。”潘老爹又说了一番,添了一百文,门斗去了。

  直到四五日后,匡超人送过宗师,才回家来,穿着衣巾,拜见父母。嫂子是因回禄后就住在娘家去了,此时只拜了哥哥。他哥见他中了个相公,比从前更加亲热些。潘保正替他约齐了分子,择个日子贺学,又借在庵里摆酒。此番不同,共收了二十多吊钱,宰了两个猪和些鸡鸭之类,吃了两三日酒,和尚也来奉承。

  匡超人同太公商议,不磨豆腐了,把这剩下来的十几吊钱把与他哥;又租了两间屋开个小杂货店,嫂子也接了回来,也不分在两处吃了,每日寻的钱家里盘缠。忙过几日,匡超人又进城去谢知县。知县此番便和他分庭抗礼,留着吃了酒饭,叫他拜做老师。事毕回家,学里那两个门斗又下来到他家说话。他请了潘老爹来陪。门斗说:“学里老爷要传匡相公去见,还要进见之礼。”匡超人恼了道:“我只认得我的老师!他这教官,我去见他做甚么?有甚么进见之礼!”潘老爹道:“二相公,你不可这样说了。我们县里老爷虽是老师,──是你拜的老师,这是私情。这学里老师是朝廷制下的,专管秀才。你就中了状元,这老师也要认的。怎么不去见?你是个寒士,进见礼也不好争,每位封两钱银子去就是了。”当下约定日子,先打发门斗回去。到那日,封了进见礼去见了学师回来,太公又吩咐买个牲醴到祖坟上去拜奠。

  那日上坟回来,太公觉得身体不大爽利;从此,病一日重似一日,吃了药也再不得见效,饭食也渐渐少的不能吃了。匡超人到处求神问卜,凶多吉少,同哥商议,把自己向日那几两本钱替太公备后事,店里照旧不动。当下买了一具棺木,做了许多布衣,合着太公的头做了一顶方巾,预备停当。太公淹淹在床,一日昏聩的狠,一日又觉得明白些。那日,太公自知不济,叫两个儿子都到跟前,吩咐道:“我这病犯得拙了,眼见得望天的日子远,入地的日子近!我一生是个无用的人,一块土也不曾丢给你们,两间房子都没有了。第二的侥幸进了一个学,将来读读书,会上进一层也不可知;但功名到底是身外之物,德行是要紧的。我看你在孝弟上用心,极是难得,却又不可因后来日子略过的顺利些,就添出一肚子里的势利见识来,改变了小时的心事。我死之后,你一满了服,就急急的要寻一头亲事,总要穷人家的儿女,万不可贪图富贵,攀高结贵。你哥是个混账人,你要到底敬重他,和奉事我的一样才是!”兄弟两个哭着听了,太公瞑目而逝,合家大哭起来。匡超人呼天抢地,一面安排装殓。因房屋褊窄,停放过了头七,将灵柩送在祖茔安葬。满庄的人都来吊孝送丧。两弟兄谢过了客。匡大照常开店。匡超人逢七便去坟上哭奠。

  那一日,正从坟上奠了回来,天色已黑。刚才到家,潘保正走来向他说道:“二相公,你可知道县里老爷坏了?今日委了温州府二太爷来摘了印去了。他是你老师,你也该进城去看看。”匡超人次日换了素服,进城去看。才走进城,那晓得百姓要留这官,鸣锣罢市,围住了摘印的官,要夺回印信,把城门大白日关了,闹成一片。匡超人不得进去,只得回来再听消息。第三日,听得省里委下安民的官来了,要拿为首的人。又过了三四日,匡超人从坟上回来,潘保正迎着道:“不好了!祸事到了!”匡超人道:“甚么祸事?”潘保正道:“到家去和你说。”当下到了匡家,坐下道:“昨日安民的官下来,百姓散了,上司叫这官密访为头的人,已经拿了几个。衙门里有两个没良心的差人,就把你也密报了,说老爷待你甚好,你一定在内为头要保留,是那里冤枉的事!如今上面还要密访。但这事那里定得?他若访出是实,恐怕就有人下来拿。依我的意思,你不如在外府去躲避些时。没有官事就罢;若有,我替你维持。”匡超人惊得手慌脚忙,说道:“这是那里晦气!多承老爹相爱,说信与我,只是我而今那里去好?”潘保正道:“你自心里想,那处熟就往那处去。”匡超人道:“我只有杭州熟,却不曾有甚相与的。”潘保正道:“你要往杭州,我写一个字与你带去。我有个房分兄弟,行三,人都叫他潘三爷,现在布政司里充吏。家里就在司门前山上住。你去寻着了他,凡事叫他照应。他是个极慷慨的人,不得错的。”匡超人道:“既是如此,费老爹的心写下书子,我今晚就走才好。”当下潘老爹一头写书,他一面嘱咐哥嫂家里事务,洒泪拜别母亲,拴束行李,藏了书子出门。潘老爹送上大路回去。

  匡超人背着行李,走了几天旱路,到温州搭船。那日没有便船,只得到饭店权宿。走进饭店,见里面点着灯,先有一个客人坐在一张桌子上,面前摆了一本书,在那里静静的看。匡超人看那人时,黄瘦面皮,稀稀的几根胡子。那人看书出神,又是个近视眼,不曾见有人进来。匡超人走到跟前,请教了一声“老客”,拱一拱手。那人才立起身来为礼。青绢直身,瓦楞帽子,像个生意人模样。两人叙礼坐下。匡超人问道:“客人贵乡尊姓?”那人道:“在下姓景,寒舍就在这五十里外,因有个小店在省城,如今往店里去,因无便船,权在此住一夜。”看见匡超人戴着方巾,知道他是秀才,便道:“先生贵处那里?尊姓台甫?”匡超人道:“小弟贱姓匡,字超人。敝处乐清。也是要住省城,没有便船。”那景客人道:”如此甚好,我们明日一同上船。”各自睡下。

  次日早去上船,两人同包了一个头舱。上船放下行李,那景客人就拿出一本书来看。匡超人初时不好问他,偷眼望那书上圈的花花碌碌,是些甚么诗词之类。到上午同吃了饭,又拿出书来看看,一会又闲坐着吃茶。匡超人问道:“昨晚请教老客,说有店在省城,却开的是甚么宝店?”景客人道:“是头巾店。”匡超人道:“老客既开宝店,却看这书做甚么?”景客人笑道:“你道这书单是戴头巾做秀才的会看么?我杭城多少名士都是不讲八股的。不瞒匡先生你说,小弟贱号叫做景兰江,各处诗选上都刻过我的诗,今已二十余年。这些发过的老先生,但到杭城,就要同我们唱和。”因在舱内开了一个箱子,取出几十个斗方子来递与匡超人,道:“这就是拙刻,正要请教。”匡超人自觉失言,心里惭愧。接过诗来,虽然不懂,假做看完了,瞎赞一回。景兰江又问:“恭喜入泮是那一位学台?”匡超人道:”就是现在新任宗师。”景兰江道:“新学台是湖州鲁老先生同年。鲁老先生就是小弟的诗友。小弟当时联句的诗会,杨执中先生,权勿用先生、嘉兴蘧太守公孙駪夫、还有娄中堂两位公子──三先生、四先生,都是弟们文字至交。可惜有位牛布衣先生只是神交,不曾会面。”匡超人见他说这些人,便问道:“杭城文瀚楼选书的马二先生,讳叫做静的,先生想也相与?”景兰江道:“那是做时文的朋友,虽也认得,不算相与。不瞒先生说,我们杭城名坛中,倒也没有他们这一派。却是有几个同调的人,将来到省,可以同先生相会。”匡超人听罢,不胜骇然。同他一路来到断河头,船近了岸,正要搬行李。景兰江站在船头上,只见一乘轿子歇在岸边,轿里走出一个人来,头戴方巾,身穿宝蓝直裰,手里摇着一把白纸诗扇,扇柄上拴着一个方象牙图书;后面跟着一个人,背了一个药箱。那先生下了轿,正要进那人家去。景兰江喊道:“赵雪兄,久违了!那里去?”那赵先生回过头来,叫一声:“哎呀!原来是老弟!几时来的?”景兰江道:“才到这里,行李还不曾上岸。”因回头望着舱里道:“匡先生,请出来。这是我最相好的赵雪斋先生,请过来会会。”匡超人出来,同他上了岸。

  景兰江吩咐船家把行李且搬到茶室里来。”当下三人同作了揖,同进茶室。赵先生问道:“此位长兄尊姓?”景兰江道:“这位是乐清匡先生,同我一船来的。”彼此谦逊了一回坐下,泡了三碗茶来。赵先生道:“老弟,你为甚么就去了这些时?叫我终日盼望。”景兰江道:“正是为些俗事缠着。这些时可有诗会么?”赵先生道:“怎么没有。前月中翰顾老先生来天竺进香,邀我们同到天竺做了一天的诗。通政范大人告假省墓,船只在这里住了一日,还约我们到船上拈题分韵,着实扰了他一天。御史荀老先生来打抚台的秋风,丢着秋风不打,日日邀我们到下处做诗。这些人都问你。现今胡三公子替湖州鲁老先生征挽诗,送了十几个斗方在我那里。我打发不清。你来得正好,分两张去做。”说着,吃了茶,问:”这位匡先生想也在庠,是那位学台手里恭喜的?”景兰江道:“就是现任学台。”赵先生微笑道:“是大小儿同案。”吃完了茶,赵先生先别,看病去了。景兰江问道:“匡先生,你而今行李发到那里去?”匡超人道:“如今且拢文瀚楼。”景兰江道:“也罢;你拢那里去,我且到店里。我的店在豆腐桥大街上金刚寺前。先生闲着,到我店里来谈。”说罢,叫人挑了行李,去了。

  匡超人背着行李,走到文瀚楼问马二先生,已是回处州去了。文瀚楼主人认的他,留在楼上住。次日,拿了书子到司前去找潘三爷。进了门,家人回道:“三爷不在家,前几日奉差到台州学道衙门办公事去了。”匡超人道:“几时回家?”家人道:“才去,怕不也还要三四十天功夫。”匡超人只得回来,寻到豆腐桥大街景家方巾店里,景兰江不在店内。问左右店邻,店邻说道:“景大先生么?这样好天气,他先生正好到六桥探春光,寻花问柳,做西湖上的诗。绝好的诗题,他怎肯在店里坐着?”匡超人见问不着,只得转身又走。走过两条街,远远望见景先生同着两个戴方巾的走,匡超人相见作揖。景兰江指着那一个麻子道:“这位是支剑峰先生。”指着那一个胡子道:“这位是浦墨卿先生。都是我们诗会中领袖。”那二人问:“此位先生?”景兰江道:“这是乐清匡超人先生。”匡超人道:“小弟方才在宝店奉拜先生,恰值公出。此时往那里去?”景先生道:“无事闲游。”又道:“良朋相遇,岂可分途,何不到旗亭小饮三杯?”那两位道:“最好。”当下拉了匡超人同进一个酒店,拣一副坐头坐下。酒保来问要甚么菜。景兰江叫了一卖一钱二分银子的杂脍,两碟小吃。那小吃,一样是炒肉皮,一样就是黄豆芽。拿上酒来。支剑峰问道:“今日何以不去访雪兄?”浦墨卿道:“他家今日燕一位出奇的客。”支剑峰道:“客罢了,有甚么出奇?”浦墨卿道:”出奇的紧哩!你满饮一杯,我把这段公案告诉你。”

  当下支剑峰斟上酒,二位也陪着吃了。浦墨卿道:“这位客姓黄,是戊辰的进士,而今选了我这宁波府鄞县知县。他先年在京里同杨执中先生相与。杨执中却和赵爷相好,因他来浙,就写一封书子来会赵爷。赵爷那日不在家,不曾会。”景兰江道:“赵爷官府来拜的也多,会不着他也是常事。”浦墨卿道:“那日真正不在家。次日,赵爷去回拜,会着,彼此叙说起来。你道奇也不奇?”众人道:“有甚么奇处?”浦墨卿道:“那黄公竟与赵爷生的同年、同月、同日、同时!”众人一齐道:“这果然奇了!”浦墨卿道:“还有奇处。赵爷今年五十九岁,两个儿子,四个孙子,老两个夫妻齐眉,只却是个布衣,黄公中了一个进士,做任知县,却是三十岁上就断了弦,夫人没了,而今儿花女花也无!”支剑峰道:“这果然奇!同一个年、月、日、时,一个是这般境界,一个是那般境界,判然不合。可见‘五星’、‘子平’都是不相干的!”说着,又吃了许多的酒。浦墨卿道:“三位先生,小弟有个疑难在此,诸公大家参一参。比如黄公同赵爷一般的年、月、日、时生的,一个中了进士,却是孤身一人;一个却是子孙满堂,不中进士。这两个人,还是那一个好?我们还是愿做那一个?”三位不曾言语。浦墨卿道:“这话让匡先生先说,匡先生,你且说一说。”匡超人道:“‘二者不可得兼’。依小弟愚见,还是做赵先生的好。”众人一齐拍手道:“有理!有理!”浦墨卿道:“读书毕竟中进士是个了局。赵爷各样好了,到底差一个进士。不但我们说,就是他自己心里也不快活的是差着一个进士。而今又想中进士,又想象赵爷的全福,天也不肯!虽然世间也有这样人,但我们如今既设疑难,若只管说要合做两个人,就没的难了。如今依我的主意:只中进士,不要全福;只做黄公,不做赵爷!可是么?”支剑峰道:“不是这样说。赵爷虽差着一个进士,而今他大公郎已经高进了,将来名登两榜,少不得封诰乃尊。难道儿子的进士,当不得自己的进士不成?”浦墨卿笑道:“这又不然。先年有一位老先生,儿子已做了大位,他还要科举。后来点名,监临不肯收他。他把卷子掼在地下,恨道:‘为这个小畜生,累我戴个假纱帽!’这样看来,儿子的到底当不得自己的!”景兰江道:“你们都说的是隔壁帐。都斟起酒来满满的吃三杯,听我说。”支剑峰道:“说的不是怎样?”景兰江道:“说的不是,倒罚三杯。”众人道:“这没的说。”当下斟上酒吃着。景兰江道:“众位先生所讲中进士,是为名?是为利?”众人道:“是为名。”景兰江道:“可知道赵爷虽不曾中进士,外边诗选上刻着他的诗几十处,行遍天下,那个不晓得有个赵雪斋先生?只怕比进士享名多着哩!”说罢,哈哈大笑。众人都一齐道:“这果然说的快畅!”一齐干了酒。

  匡超人听得,才知道天下还有这一种道理。景兰江道:“今日我等雅集,即拈‘楼’字为韵,回去都做了诗,写在一个纸上,送在匡先生下处请教。”当下同出店来,分路而别。只因这一番,有分教:

  交游添气色,又结婚姻;文字发光芒,更将进取。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孔纬  

  鲁国公孔纬做丞相后,对他的外甥侄子说:“我不久前任兵部侍郎时,和晋公王铎,充当弘文馆学士,审理馆中事务。上任后,巡视办公厅。晋公说他从前任兵部侍郎时,和宰相邠公杜悰充当了弘文馆直学士,审理馆中事务。晚春,留他在这个大厅内观赏牡丹,说道:'这个办公厅等到让无逸住时,只要一间。现在如此壮丽,你很不知道,它不久将会化为灰烬',他听了这话,记在心里。他又告诉我说,'明公将来也会占据这个位置。或许还可以。从你以后的人,就会遭遇那种事'。从我今天的情况来看,邠公的话,已说中了现在的大致情况。”这时昭宗继承帝位,孔纬任宰相,朝廷各种体统,破坏无余,所以孔纬感于从前邠公的话而伤感时势。

  李克助  

  李克助是大理寺正卿,昭宗帝在华州。郑州县令崔銮,有百姓告发他提高丝绸价格。刺史韩建命令登记按贪赃处理,上奏朝廷请让三司给他定罪。御史台刑部上奏:按罪应当绞死。大理寺几个月没有上奏,韩建问李尚书:“崔銮是你的亲戚吗?为什么不上奏?”李克助说:“是帮助您的办法呀。”韩建说:“崔县令贪赃,为什么说是我的过错呢?”李克助说:“听说你提高价格,数量将要达到上万了。”韩建说:“我是华州节度使,华州百姓是我的百姓。”李克助说:“华州百姓是天子的,不是你的。像你所说,那么郑县百姓就是崔县令的百姓了。”韩建佩服李克助的看法。于是免了崔銮的死罪,把他贬为颍阳尉。

  京都儒士  

  近来京城里有几个读书人聚在一起饮酒,便说起来人有勇敢和怯懦的,都来自内心的胆气。胆气如果强盛,自己就无所恐惧,这样的人可谓是男子汉。在座的有一个儒士自我介绍说:“若说胆气啊,我是真有哇。”众人笑着说:“必须先试试,然后才可信你。”有个人说:“我的亲戚有座宅院,过去非常不吉祥,而今已经无人居住锁上门了。如果您能独自住宿在这个宅子里,一夜不害怕,我们几个人酬谢你一桌酒席。”这个人说:“就按你们说的办。”第二天便去了。其实并不是不吉祥的宅子,只是没人住罢了。就备置酒肉瓜果灯烛,送到宅院里。大家说:“你还要什么东西?”他说:“我有一把剑,可以自卫。请你们不要担忧。”于是大家都出了宅子,锁上门回去了。这个人实际是个怯懦的人。到了晚上,这人把驴拴到另一间屋子里,仆人也不许跟随。他就在卧室里住宿,一点也不敢睡,只是熄灭了灯,抱着剑坐着,惊恐不止。到了半夜,月亮升起来了,从窗缝中斜照进来。这人看见衣架上面有个东西像鸟在展翅,飘飘地动。他鼓起勇气勉强站了起来,把剑一挥,那东西随手落在墙根,发出了声音,后来就一点动静也没有了。因为特别害怕,所以也不敢找寻,只握着剑坐在那里。到了五更,突然有个东西,上台阶来推门,门没有推开,却从狗洞里伸进个头来,咻咻地喘气。这人害怕极了,握着剑向前砍去,不由自主自己却倒在了地上。剑也失手落在地上。此人又不敢去找剑,怕那东西进来。他钻到床下蜷伏着,一点也不敢动。突然困倦起来,睡着了,在不知不觉中天亮了。人们已来开门,到了内室,但见狗洞里鲜血淋漓杂乱。大家吃惊地大声呼喊,儒士才醒过来,开门时还在战栗。于是他详细地说了昨晚与怪物搏斗的情形,大家也异常害怕,就到墙壁下去找。只见到帽子破成两半散在地上,就是昨夜所砍的那个“鸟”。原来是那个旧帽子,已经破烂,被风一吹,像鸟在扇动翅膀。剑在狗洞旁边,大家又绕屋寻找血迹,原来是他骑的那驴,已被砍破了嘴,唇齿破损。原来是天快亮时挣脱了缰绳,头伸入狗洞里才遭了这么一剑。众人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大家搀着儒士回去,儒士惊恐心跳,十天才好。

  孟乙  

  徐州萧县,有个打猎的百姓孟乙擅长用网网狐狸、貉子,网一百次也没有一次失误。偶而有一天趁着空闲,手持长矛走在旷野中。当太阳偏西时,看见道边数百步处,有高大的野坟;在草地中的小道上像是有人的脚印。于是他走了进去。孟乙用长矛在黑暗处乱搅,忽然觉得好像有人把长矛拽住,搅不动了,就问:“你是人是鬼?是妖怪还是鬼魅?为什么抓住我的长矛不放?”黑暗中回答说:“我是人哪。”就让孟乙把他救出来。他把实情如实地告诉了孟乙,说:“我姓李,从前是个小偷,被关押在兖州军候的监狱中,受到各种体罚,被棍子和荆条打的地方伤痕累累,便找了个机会越狱逃了出来。逃到这个地方,生死听天由命吧。”孟乙可怜他,把他带回了家,藏在夹壁中,后来遇大赦才从壁中出来。孟乙因为擅长打猎出了名,飞禽走兽之类没有能够逃脱的,却忽然在荒坟之中,把一个从狱中逃跑的囚犯带回家。听到这事的人都大笑起来。

  振武角抵人  

  光启年间,左神策军四军军使王卞出朝镇守振武。举行宴会,奏乐舞蹈之后,就下令摔跤比赛。有一个男人特别魁梧高大,是从邻州来此地比力气的。,军中十几个人在体形外貌、体力方面,都比不过他。主帅也觉得他很健壮,就选了三个人,相继和他比试,魁梧的人都胜了。主帅和座上客人都称赞了他好久。当时有一个秀才坐在席上,突然站起来告诉主帅说:“我可以打倒这个人。”主帅对他说的话很吃惊,因为他坚决请求,于是就答应了他。秀才下了台阶,先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就出来了。把衣服系紧一些,握着左拳走上前去,魁梧的人微笑着说:“这人我一指就得倒下。”等到二人渐渐靠近时,秀才迅速展开左手让他看,魁梧的人不知不觉地倒在了地上。满座大笑。秀才慢慢走出圈外,洗洗手又登上了坐席。主帅问他:“是什么招术?”他回答说:“近年旅游,曾在途中遇到过这个人。当时此人刚近饭桌,就踉踉跄跄倒在地上。有个同伴说:'他怕大酱,见到就晕倒。'我听到后就记在心上。刚才去厨房,要了点大酱,握在手中,这个人见到后,果然倒了。姑且为宴会助兴取乐罢了。”有个叫边岫的判官,亲眼看到了这件事。

  赵崇  

  赵崇这个人庄重、清高、耿直,家中没闲杂的客人,羡慕王濛、刘真长的风度。格调高洁,不写文章,号称“无字碑”。每次遇到调任他职,按惯例需推荐一人代替自己,可赵崇从未推荐过任何人。他说:“朝廷里没有能够代替我的。”世人因此看不起他。

  韩偓  

  韩偓,天复初年进入翰林院。那年冬天,皇帝巡幸凤翔,韩偓有随从护驾的功劳,国家由乱而治之初,皇帝当面答应让韩偓做宰相。韩偓启奏道:“您运气符合中兴,用人当用有大德的人,以安定风俗。我当年的主考官右仆射赵崇,可以符合陛下这个选择。请收回成命改授赵崇,天下的百姓一定很幸运。”皇帝很赞叹。第二天,皇帝下令用赵崇和兵部侍郎王赞为宰相。当时梁太祖(朱温)在京城,一向听说赵崇很轻佻,他又与王赞有隔膜,就迅速骑马入宫请见皇帝。在皇帝面前,全面陈述了二人的优缺点。皇帝说:“赵崇是韩偓推荐的。”当时韩偓在场,梁太祖叱责他。韩偓启奏:“我不敢同大臣争辩。”皇帝说:“韩偓,你出去吧!”不久他被贬到福建做官。所以韩偓的诗中写道:“手风慵展八行书,眼病休看九局基。窗里日光飞野马,案前筠管长蒲卢。谋身拙为安蛇足,报国危曾捋虎须。满世可能无默识,未知谁拟试齐竽。”

  薛昌绪  

  岐王李茂贞称霸秦陇一带。泾州书记官薛昌绪为人迂腐怪僻,天性如此。在快速写作方面,就谁也不能赶上了。与妻子见面也有时有刻,必有礼节法度:先命使女去通告一声,往来多次,允许了,然后才拿着蜡烛到室内,高谈阔论一番,喝杯茶,吃些水果就回去了。有时想到卧室去,那礼节也是这样。他曾经说:“我把传宗接代的事看得很重要,总想事先算好那恰当的聚会日子。”必须等候邀请才可以。等到跟着泾州大帅统领大兵到天水与蜀人对峙在青泥岭时,岐王将士因被用人拉车运东西所限制,又听说梁人也入了境,于是就偷偷地在夜里逃跑了。泾州大帅很害怕蜀人偷袭。泾州大帅临走时,刚要上马,忽然想到了薛昌绪,说:“传话给书记官,快请他上马。”连催几回,薛昌绪仍在草庵中藏身,说:“告诉太师,请他们先走,今天是我不高兴的日子。”军帅很生气,派人把薛昌绪提上马鞍,然后用棍子打那马赶它走。在这时薛昌绪仍用东西蒙住自己的脸说:“忌日按礼应当不见人。”这大概是人妖吧。秦陇人都知道这件事。

  姜太师

  蜀地有个姓姜的太师,弄不清叫什么名,是许田人,小的时候遭到黄巾军抢掠,失去了双亲。跟随先主刘备南征北战,屡立战功。后来接受了几个镇的军权,官至正一品。他手下有个管马圈的姜老头,从事喂牲口的活儿有数十年了。姜太师每次进牲口圈,看到姜老头有点儿过失,就一定用鞭子抽他。就这样好多年,计算一下,姜老被打将近几百次。后来姜老头实在受不了鞭打,便哭着告诉姜太师的夫人,乞求姜太师能让他回故乡。夫人说:“你是哪里人?”姜老头回答说:“是许田人。”又问:“你还有什么亲人?”回答说:“当初被抢掠的时候,有一个妻子和一个儿子,至今不知道下落。”又问他儿子的小名及妻子的姓氏,排行次第、家族分支、亲属和比较近的亲戚,姜老头都说了。等到姜太师回府,夫人告诉说:“姜老头要请假回乡,我问出了姜老头所失去的男女亲属姓名。”姜太师听后非常惊讶,疑心姜老头是他的父亲。便派人前去细问他儿子身上有什么记号。回答说:“我儿子脚心上有一个黑痣。剩下的都不记得了。”姜太师大哭起来,于是暗地里派人把姜老头送出剑门关外。然后奏明先主,说:“为臣的父亲最近从关东来。”于是用金帛、车马把姜老头迎入府中,恢复了当初的父子关系。姜太师为了弥补鞭打父亲的过错,把数万钱的斋食施舍僧人,并且一生中再也不打随从了。

  康义诚  

  后唐长兴年间,侍卫使康义诚,曾经从军队中派人到他自己家中充当仆人,也曾经轻微地用板子荆条打过他。忽有一天,康义诚可怜这个仆人衰老了,就询问他的姓氏,说姓康。又问了他的故乡、亲属、家族、子女、后代,才知道这仆人是他父亲,于是两人拥抱痛哭。听到的人无不感到惊奇。

  高季昌  

  后唐庄宗过了黄河。荆渚人高季昌对他的门客梁震说:“我在后梁太祖手下做事,得到的仅仅是自己没有被处罚。龙德初年以来,只求安稳地活着。我现在去朝见庄宗,试探试探。他若是想得天下,一定不会囚系我。要是进军别的地方,那可是子孙的福分。这次行动决定了。”从皇宫回来以后,他告诉梁震说:“新国主经历百战,才得到河南。对功臣自夸他亲手抄录《春秋》。又竖起指头说:'我从指头上得到天下。'这意思就是功劳在一个人身上。哪还有辅佐的大臣!而且去游玩打猎十天不回来,朝廷内外人们的心情怎么受得了?我现在高枕无忧了。”于是在西南加筑了罗城,又修造了用来阻挡敌人的用具。不到三年,庄宗果然没有守住。英雄预料的,一点没错,难怪要说留给子孙了。

  沈尚书妻  

  有个沈尚书已弄不清叫什么名,曾经做过秦地主帅的亲近小吏。他的妻子性格贪暴凶残而且不谨慎,又生性嫉妒。沈尚书常常像生活在监牢里一样。后来因为闲散而辞了官,带着妻儿,寄住在凤州。自己却到东川游玩散心,想和自己的这位怨偶永不来往了。华洪镇守东蜀,和沈尚书在未当官时就有交情,称沈为兄。沈到达后,华到郊外迎接,拉着手叙述久别之情,待他像自己的亲哥哥。于是特地为他建了一所住宅,仆人、马匹、金银、绸缎、器具、玩物,没有什么缺的;送他小妾仆人十多个,坚决不让沈尚书回北方去。沈尚书也约略地告诉了他有关妻子的一些事情,表示没有心思再回家了。一年后,家信到了,说他的妻子己离开凤州,自己奔东川来了。沈尚书听了非常害怕,就告诉了华洪,并且派人去让她回去。他的妻子又送信来,重新立下誓言,说:“从此一定改掉以前的性格,愿意和你白头到老。”不几天他妻子就到了。她刚来到时,也很温柔和平,经过十天后,又旧病复发,小妾侍女仆人们被她鞭打得四散奔逃,丈夫的头和脸都被揪抓得伤痕累累。华洪听到这种情况,叫来沈尚书对他说:“我想替哥哥杀了她,怎么样?”沈尚书不让。就这样十天后沈妻又发作一次。沈尚书于是来到衙门,精神沮丧,华洪一看就明白了。于是偷偷地派两个人拿着剑,把沈妻拉出屋,在台阶下杀了,并把尸体扔进了潼江,然后告诉了沈尚书。沈尚书听了后,异常惊恐,以至于失去了正常的神态。沈妻的尸首在急流中停住了不走,就派人用竹竿拨动,随水漂走了。可是第二天,又停在原来的急流上了,这样反复了多次。华洪派人把石头捆在尸体上,才使尸体沉下去。沈尚书不到十天,就像掉了魂似的死去了。大概是那个不和睦的配偶报仇吧?可悲呀,沈尚书早先与她有仇吗?

  杨蘧  

  王赞,是朝中有名的人士。有个弘农地方的杨蘧,曾经到过五岭山脉以南,看到阳朔荔浦的山山水水,心里非常喜欢,赞不绝口。杨蘧曾出入王赞门下,渐渐有些放松,就不自觉地问道:“您曾见过阳朔荔浦的山水吗?”王赞说:“不曾把人打得唇裂齿落,怎么能见到那里的山水呢?”于是大笑起来。这是说,五岭以南的地方,不是被贬的人是不去的。

  袁继谦

  晋将少作监袁继谦曾说过:“刚到东方土神庙,借了一间房住下,就听说这里多出现凶神恶怪,天一黑人们就不敢出门,一家人都很害怕,没有能睡安稳的。忽然有一晚,听到吼叫声,好像有什么在大瓮中呼叫,声音浑浊,全家人恐怖极了,认为一定是个大妖怪。就趴在窗缝窥视,看见一个苍黑色的东西,在庭院中来回走。这一夜月色阴暗,看了很长时间,觉得身子像狗,可是头不能抬起来。就用挝打它的头,突然'轰'的一声,家犬惊叫着跑了。原来那天村里人到这纳税,就在那地上做粥,锅里还有剩余,狗就把头伸到中空的器具里,却不能脱出来。全家人大笑后,安安稳稳睡下了。”

  帝羓  

  后晋开运末年,契丹国王耶律德光从汴梁回国,死在赵地的栾城,契丹国人剖开他的腹腔,把五脏都拿了出来,用十斗左右的盐装进腹内,用车运回国,当时人把这叫做“帝羓”(帝王的干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