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古籍
  2. 警世通言
  3. 卷三十一

卷三十一

翻译 原文

  赵春儿重旺曹家庄

  东邻昨夜报吴姬,一曲琵琶荡容思。

  不是妇人偏可近,从来世上少男儿。

  这四句诗是夸奖妇人的。自古道:“有志妇人,胜如男子。”且如妇人中,只有娼流最贱,其中出色的尽多。有一个梁夫人,能于尘埃中识拔韩世忠。世忠自卒伍起为大将,与金兀术四太子相持于江上,梁夫人脱眷洱犒军,亲自执杆擂鼓助阵,大败主人。后世忠封靳王,退居西湖,与梁夫人谐老百年。又有一个李亚仙,他是长安名妓,有郑元和公子嫖他,吊了稍,在悲田院做乞儿,大雪中唱《莲花落》。亚仙闻唱,知是郑郎之声,收留在家,绣蠕裹体,剔目劝读,一举成名,中了状元,亚仙直封至一品夫人,这两个是红粉班头,青楼出色:若与寻常男子比,好将中帼换衣冠。

  如今说一个妓家故事,虽比不得李亚仙、梁夫人恁般大才,却也在于辛百苦中熬炼过来,助大成家,有个小小结果,这也是千中选一。

  话说扬州府城外有个地,名叫曹家庄。庄上曹大公是个大户之家。院君已故,止生一位小官人,名曹可成。那小官人人材出众,百事伶俐。只有两件事“非其所长,一者不会读书,二者不会作家。常言道:“独子得惜。”因是个富家爱子,养骄了他;又且自小纳粟人监,出外都称相公,一发纵荡了。专一穿花街,串柳巷,吃风月酒,用脂粉钱,真个满面春风,挥金如上,人都唤他做“曹呆子”。大公知他浪费,禁约不住,只不把钱与他用。他就瞒了父亲,背地将田产各处抵借银子。那败于借债,有几般不便宜处:第一、折色短少,不能足数,遇狠心的,还要搭些货物。第二,利钱最重。第三,利上起利,过了一年十个月,只倒换一,张文书,并不催取,谁知本重利多,便有铜斗家计,不毅他盘算。第四,居中的人还要扣些谢礼。他把中人就自看做一半债主,狐假虎威,需索不休。第五,写借票时,只拣上好美产,要他写做抵头。既写之后,这产业就不许你卖与他人。及至准算与他,又要减你的价钱。若算过,便有几两赢余,要他找绝,他又东扭西捏,朝三暮四,没有得爽利与你。有此五件不便宜处,所以往往破家。为尊长的只管拿住两头不放,却不知中间都替别人家发财去了。十分家当,实在没用得五分。这也是只顾生前,不顾死后。左右把与他败的,到不如自眼里看他结未了,也得明白。

  明识儿孙是下流,故将锁钥用心收。

  儿孙自有儿孙算,在与儿孙作马牛。

  闲话休叙。却说本地有个名妓,叫做赵春儿,是赵大妈的女儿。真个花娇月艳,玉润珠明,专接富商巨室,赚大主钱财。曹可成一见,就看上了,一住整月,在他家撤漫使钱。两个如胶似漆,一个愿讨,一个愿嫁,神前罚愿,灯下设盟。争奈父亲在堂,不敢娶他人门。那妓者见可成是慷慨之士,要他赎身。原来妓家有这个规矩:初次破瓜的,叫做梳拢孤老;若替他把身价还了鸨儿,由他自在接客,无拘无管,这叫做赎身孤老。但是赎身孤老要歇时,别的客只索让他,十夜五夜,不论宿钱。后来若要娶他进门,别不费财礼。又有这许多脾胃处。曹可成要与春儿赎身,大妈索要五百两,分文不肯少。可成各处设法,尚未到手。

  忽一日,闻得父亲唤银匠在家倾成许多元宝,未见出饬。用心体访,晓得藏在卧房床背后复壁之内,用帐子掩着。可成觑个空,复进房去,偷了几个出来。又怕父亲查检,照样做成贯铅的假元宝,一个换一个。大模大样的与春儿赎了身,又置办衣饰之类。以后但是要用,就将假银换出真银,多多少少都放在春儿处,凭他使费,并不检查。真个来得易,去得易,日渐日深,换个行亏流水,也不曾计个数目是几锭几两。春儿见他撒漫,只道家中有余,亦不知此银来历。

  忽一日,大公病笃,唤可成夫妇到床头叮瞩道:“我儿,你今三十余岁,也不为年少了。‘败子口头便作家’!你如今莫去花柳游荡,收心守分。我家当之外,还有些本钱,又没第二个兄弟分受,尽吸你夫妻受用。”遂指床背后说道:“你揭开帐子,有一层复壁,里面藏着元宝一百个,共五千两。这是我一生的精神。向因你务外,不对你说。如今交付你夫妻之手,置些产业,传与子孙,莫要又浪费了!又对媳妇道:“娘子,你夫妻是一世之事,莫要冷眼相看,须将好言谏劝丈夫,同心合胆,共做人家。我九泉之下,也得瞑目。”说罢,须臾死了。

  可成哭了一场,少不得安排殡葬之事。暗想复壁内,正不知还存得多少真银?当下搬将出来,铺满一地,看时,都是贯铅的假货,整整的数了九十九个,刚剩得一个真的。五千两花银,费过了四千九百五十两。可成良心顿萌。早知这东西始终还是我的。何须性急!如今大事在身,空手无措,反欠下许多债负,懊悔无及,对着假锭放声大哭。浑家劝道:“你平日务外,既往不咎。如今现放着许多银子,不理正事,只管哭做甚么?”可成将假锭偷换之事,对浑家叙了一遍。浑家平昔间为者公务外,谏劝不从,气得有病在身。今日哀苦之中,又闻了这个消息,如何不恼!登时手足俱冷。扶回房中,上了床,不毅数日,也死了。这真是:从前做过事,没兴一齐来。

  可成连遭二丧,痛苦无极,勉力支持。过了六七四十九日,各债主都来算帐,把曹家庄祖业田房,尽行盘算去了。因出房与人,上紧出殡。此时孤身无靠,权退在坟堂屋内安身。不在话下。

  且说赵春儿久不见可成来家,心中思念。闻得家中有父丧,又浑家为假锭事气死了,恐怕七嘴八张,不敢去吊问,后来晓得他房产都费了,搬在坟堂屋里安身,甚是凄惨,寄信去诸他来,可成无颜相见,口了几次。连连来请,只得含羞而往。春儿一见,抱头大哭,道:“妾之此身,乃君身也。幸妾尚有余货可以相济,有急何不告我1乃治酒相款,是夜留宿。明早,取白金百两赠与可成,嘱付他拿口家省吃省用:“缺少时,再来对我说。”可成得了银子,顿忘苦楚,迷恋春儿,不肯起身,就将银子买酒买肉,请旧日一班闲汉同吃。春儿初次不好阻他,到第二次,就将好言苦劝,说:“这班闲汉,有损无益。当初你一家人家,都是这班人坏了。如今再不可近他了,我劝你回去是好话。且待三年服满之后,还有事与你商议。”一连劝了几次。可成还是败落财主的性子,疑心春儿厌薄他,忿然而去。春儿放心不下,悄地教人打听他,虽然不去跳槽,依旧大吃大用。春儿暗想,他受苦不透,还不知稼稻艰难,且由他磨炼去。过了数日,可成盘缠竭了,有一顿,没一顿,却不伏气去告求春儿。春儿心上虽念他,也不去惹他上门了。约莫十分艰难,又教人送些柴米之类,小小周济他,只是不敷。

  却说可成一般也有亲友,自己不能周济,看见赵春儿家担东送西,心上反不乐,到去擦掇可成道:“你当初费过几干银子在赵家,连这春儿的身子都是你赎的。你今如此落莫,他却风花雪月受用。何不去告他一状,追还些身价也好。”

  可成道:“当初之事,也是我自家情愿,相好在前;今日重新番脸,却被子弟们笑话。”又有嘴快的,将此话学与春儿听了,暗暗点头:“可见曹生的心肠还好。”又想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若再有人掸掇,怕不变卦?”踌渭了几遍,又教人去请可成到家,说道:“我当初原许嫁你,难道是哄你不成?一来你服制未满,怕人议论;二来知你艰难,趁我在外寻些衣食之本。你切莫听人闲话,坏了夫妻之情1可成道:“外人虽不说好话,我却有主意,你莫疑我。住了一二晚,又赠些东西去了。

  光阴似箭,不觉三年服满。春儿备了三牲祭礼、香烛纸钱,到曹氏坟堂拜奠,又将钱三串,把与可成做起灵功德。可成欢喜。功德完满,可成到春儿处作谢。春儿留款。饮酒中间,可成问从良之事。春儿道:“此事我非不愿,只怕你还想娶大娘1可成道:“我如今是什么日子,还说这话?春儿道:“你目下虽如此说,怕日后挣得好时,又要寻良家正配,可不在了我一片心机?可成就对天说起誓来。春儿道:“你既如此坚心,我也更无别话。只是坟堂屋里,不好成亲。”可成道:“在坟边左近,有一所空房要卖,只要五十两银子。若买得他的,到也方便。”春儿就凑五十两银子,把与可成买房。又与些另碎银钱,教他收拾房室,置办些家火。择了吉日;至期,打叠细软,做几个箱笼装了,带着随身伏侍的丫攫,叫做翠叶,唤个船只,摹地到曹家。神不知,鬼不觉,完其亲事。

  收将野雨闲云事,做就牵丝结发人。

  毕姻之后,春儿与可成商议过活之事。春儿道:“你生长富室,不会经营生理,还是赎几亩田地耕种,这是务实的事。可成自夸其能,说道:“我经了许多折挫,学得乖了,不到得被人哄了1春儿凑出三百两银子,交与可成。可成是散漫惯了的人,银子到手,思量经营那一桩好,往城中东占西卜。有先前一班闲汉遇见了,晓得他纳了春姐,手中有物,都来哄他:某享有利无利,某事利重利轻,某人五分钱,某人合子钱。不一时,都哄尽了,空手而口,却又去问春儿要银子用。气得春儿两泪交流,道:“‘常将有日思无日,莫待无时思有时。’你当初浪费,以有今日,如今是有限之物,费一分没一分了。”初时硬了心肠,不管闲事。

  以后夫妻之情,看不过,只得又是一五一十担将出来,无过是买柴杂米之类。拿出来多遍了,觉得渐渐空虚,一遍少似一遍。可成先还有感激之意,一年半载,理之当然,只道他还有多少私房,不肯和盘托出,终日闹吵,逼他拿出来。春儿被逼不过,瞥口气,将箱笼上钥匙一一交付丈夫,说道:“这些东西,左右是你的,如今都交与你,省得牵挂!我今后自和翠叶纺织度日,我也不要你养活,你也莫缠我。”

  春儿自此日为始,就吃了长斋,朝暮纺织自食。可成一时虽不过意,却喜又有许多东西,暗想道:“且把来变买银两,今番赎取些恒业,为恢复家缘之计,也在浑家面上争口气。”虽然腹内踌蹰,却也说而不作。常言“食在口头,钱在手头”,费一分,没一分,坐吃山空。不上一年,又空言了,更无出没,瞒了老婆,私下把翠叶这丫头卖与人去。春儿又失了个纺织的伴儿,又气又苦,从前至后,把可成诉说一常可成自知理亏,懊悔不迭,禁不住眼中流泪。

  又过几时,没饭吃了,对春儿道:宁我看你朝暮纺织,到是一节好生意。你如今又没伴,我又没事做,何不将纺织教会了,也是一只饭碗。”春儿又好笑又好恼,忍不住骂道:“你堂堂一躯男子汉,不指望你养老婆,难道一身一口,再没个道路寻饭吃?”可成道:“贤妻说得是。‘鸟瘦毛长,人贫智短。’你教我那一条道路寻得饭吃的,我去做。”春儿道:“你也曾读书识字,这里村前村后,少个训蒙先生,坟堂屋里又空着,何不聚集几个村童教学,得些学俸,好盘用。”可成道:“‘有智妇人,胜如男子。’贤妻说得是。”当下便与乡老商议,聚了十来个村童,教书写仿,甚不耐烦,出于无奈。过了些时,渐渐惯了,枯茶淡饭,绝不想分外受用。春儿又不时牵前扯后的诉说他,可成并不敢口答一字。追思往事,要便流泪。想当初偌大家私,没来由付之流水,不须题起;就是春儿带来这些东西,若会算计时,尽可过活,如今悔之无及。

  如此十五年。忽一日,可成入城,撞见一人,看补银带,乌纱皂靴,乘舆张盖而来,仆从甚盛。其人认得是曹可成,出轿施札,可成躲避不迭。路次相见,各问寒暄。此人姓殷名盛,同府通州人。当初与可成同坐监,同拨历的,近选得浙江按察使经历,在家起身赴任,好不热闹。可成别了殷盛,闷闷回家,对浑家说道:“我的家当已败尽了,还有一件败不尽的,是监生。今日看见通州殷盛选了三司首领官,往浙江赴任,好不兴头!我与他是同拨历的,我的选期已透了,怎得银子上京使用1春儿道:“莫做这梦罢,见今饭也没得吃,乓想做官1过了几日,可成欣羡殷监生荣华,三不知又说起。春儿道:“选这官要多少使用?可成道:“本多利多。如今的世界,中科甲的也只是财来财往,莫说监生官。使用多些,就有个好地方,多趁得些银子;再肯营于时,还有一两任官做。

  使用得少,把个不好的缺打发你,一年二载,就升你做王官,有官无职,监生的本钱还弄不出哩。”春儿道:“好缺要多少?”可成道:“好缺也费得千金。”春儿道:“百两尚且难措,何况千金?还是训蒙安稳。”可成含着双泪,只得又去坟堂屋里教书。正是:渐无面目辞家祖,剩把凄凉对学生。

  忽广日,春儿睡至半夜醒来,见可成披衣坐于床上,哭声不止。问其缘故,可成道:“适才梦见得了官职,在广东潮州府。我身坐府堂之上,众书吏参谒。我方吃茶,有一一吏,瘦而长,黄须数茎,捧文书至公座。偶不小心触吾茶匝,翻污衣袖,不觉惊醒。醒来乃是一梦。自恩一贫如洗,此生无复冠带之望,上辱宗祖,下玷子孙,是以悲泣耳1”春儿道:“你生于富家,长在名门,难道没几个好亲眷?何不去借贷,为求官之资;倘得一命,偿之有日。”可成道:“我因自小务外,亲戚中都以我为不肖,摈弃不纳。今穷困如此,在自开口,人谁托我?便肯借时,将何抵头?”春儿道:“你今日为求官借贷,比先前浪费不同,或者肯借也不见得。”可成道:“贤妻说得是。”次日真个到三亲四眷家去了一巡:也有闭门不纳的,也有回说不在的;就是相见时,说及借贷求官之事,也有冷笑不答的,也有推辞没有的,又有念他开口一场,少将钱米相助的。可成大失所望,回复了春儿。

  早知借贷难如此,悔却当初不作家。

  可成思想无计,只是啼哭。春儿道:“哭恁么?没了银子便哭,有了银子又会撒漫起来。”可成道:“到此地位,做妻子的还信我不过,莫说他人1哭了一场:“不如死休!只可惜负了赵氏妻十五年相随之意。如今也顾不得了。”可成正在寻死,春儿上前解劝道:“‘物有一变,人有千变,若要不变,除非三尺盖面。,天无绝人之路,你如何把性命看得恁轻?”可成道:“缕蚁尚且贪住,岂有人不惜死?只是我今日生而无用,到不如死了干净,省得连累你终身。”春儿道:“且不要忙,你真个收心务实,我还有个计较。”可成连忙下跪道:“我的娘,你有甚计较?早些救我性命1春儿道:“我当初未从良时,结拜过二九一十八个姊妹,一向不曾去拜望。如今为你这冤家,只得忍着羞去走一遍。一个姊妹出十两,十八个姊妹,也有一百八十两银子。”可成道:“求贤妻就去。”春儿道:“初次上门,须用礼物,就要备十八副礼。”可成道:“莫说一十八副礼,就是一副礼也无措。”春儿道:“若留得我一两件首饰在,今日也还好活动。”可成了啼哭起来。春儿道:“当初谁叫你快活透了,今日有许多眼泪!你且去理会起送文书,待文书有了,那京中使用,我自去与人讨面皮;若弄不来文书时,可不在了?”可成道:“我若起不得文书,誓不回家!一时间说了大话,出门去了,暗想道:“要备起送文书,府县公门也得些使用。”不好又与浑家缠帐,只得自去向那几个村童学生的家里告借。一“钱五分的凑来,好不费力。若不是十五年折挫到于如今,这些须之物把与他做一一封赏钱,也还不毅,那个看在眼里。正是彼一时此一时。

  可成凑了两许银子,到江都县干办文书。县里有个朱外郎,为人忠厚,与可成旧有相识,晓得他穷了,在众人面前,替他周旋其事,写个欠票,等待有了地方,加利寄还。可成欢欢喜喜,怀着文书回来,一路上叫天地,叫祖宗,只愿浑家出去告债,告得来便好。走进门时,只见浑家依;日坐在房里绩麻,光景甚是凄凉。口虽不语,心下慌张,想告债又告不来了,不觉眼泪汪汪,又不敢大惊小怪,怀着文书立于房门之外,低低的叫一声:“贤妻。”春儿听见了,手中擘麻,口里问道:“文书之事如何?”可成便脚揣进房门,在怀中取出文书,放于桌上道:“托赖贤妻福萌,文书已有了。”春儿起身,将文书看了,肚里想道:“这呆子也不呆了。”相着可成间道:“你真个要做官?只怕为妻的叫奶奶不起。”可成道:“说那里话!今日可成前程,全赖贤妻扶持挚带,但不识借贷之事如何?”春儿道:“都已告过,只等你有个起身日子,大家送来。”可成也不敢问惜多借少,慌忙走去肆中择了个古日,口复了春儿。春儿道:“你去邻家借把锄头来用。”

  须臾锄头借到。春儿拿开了绩麻的篮儿,指这搭他说道:“我嫁你时,就替你办一顶纱帽埋于此下。”可成想道:“纱帽埋在地下,却不朽了?莫要拗他,且锄着看怎地。呕起锄头,狠力几下,只听得当的一声响,翻起一件东西。可成到惊了一跳,检起看,是个小小瓷坛,坛里面装着散碎银两和几件银酒器。春儿叫丈夫拿去城中倾兑,看是多少。可成倾了棵儿,兑准一百六十七两,拿回家来,双手捧与浑家,笑容可掬。春儿本知数目,有心试他,见分毫不曾苟且,心下甚喜。叫再取锄头来,将十五年常坐下绩麻去处,一个小矮凳儿搬开了,教可成再锄下去。锄出一大瓷坛,内中都是黄白之物,不下千金。原来春儿看见可成浪费,预先下着,悄地埋藏这许多东西,终日在上面坐着绩麻,一十五年并不露半字,真女中丈夫也!可成见了许多东西,掉下泪来。春儿道:“官人为甚悲伤?”可成道:“想着贤妻一十五年勤劳辛苦,布衣蔬食,谁知留下这一片心机。都因我曹可成不肖,以至连累受苦。今日贤妻当受我一拜!说罢,就拜下去。春儿慌忙扶起道:“今日苦尽甘来,博得好日,共享荣华。可成道:“盘缠尽有,我上京听选,留贤妻在家,形孤影只。不若同到京中,百事也有商量。春儿道:“我也放心不下,如此甚好。当时打一行李,讨了两房童仆,雇下船只,夫妻两口同上北京。正是:运去黄金失色,时来铁也生光。

  可成到京,寻个店房,安顿了家小,吏部投了文书。有银子使用,就选了出:来。初任是福建同安县二尹,就升了本省泉州府经历,都是老婆帮他做官,宦声大振。又且京中用钱谋为公私两利,升了广东潮州府通判。适值朝觐之年,太守进京,同知推官俱缺,上司道他有才,批府印与他执掌,择日升堂管事。吏书参谒已毕,门子献茶。方才举手,有一外郎捧文书到公座前,触翻茶匝,淋漓满袖。可成正欲发怒,看那外郎瘦而长,有黄须数茎,猛然想起数年之前,曾有一梦,今日光景,宛然梦中所见。始知前程出处,皆由天定,非偶然也。那外郎惊慌,磕头谢罪。可成好言抚慰,全无怒意。合堂称其大量。

  是日退堂,与奶奶述其应梦之事。春儿亦骇然,说道:“据此梦,量官人功名止于此任。当初坟堂中教授村童,衣不蔽体,食不充口;今日三任为牧民官,位至六品大夫,大学生至此足矣。常言‘知足不辱’,官人宜急流勇退,为山林娱老之计。可成点着道是。坐了三日堂,就托病辞官。上司因本府掌印无人,不允所辞。勉强视事,分明又做了半年知府,新官上任,交印已毕,次日又出致仕文书。

  上司见其恳切求去,只得准了。百姓攀辕卧辙者数千人,可成一一抚慰:夫妻衣锦还乡。三任宦资约有数千金,赎取;日日田产房屋,重在曹家庄兴旺,为宦门巨室。这虽是曹可成改过之善,却都亏赵春儿赞助之力也。后入有诗赞云:破家只为貌如花,又仗红颜再起家。

  如此红颜千古少,劝君还是莫贪花!

  孔纬  

  鲁国公孔纬做丞相后,对他的外甥侄子说:“我不久前任兵部侍郎时,和晋公王铎,充当弘文馆学士,审理馆中事务。上任后,巡视办公厅。晋公说他从前任兵部侍郎时,和宰相邠公杜悰充当了弘文馆直学士,审理馆中事务。晚春,留他在这个大厅内观赏牡丹,说道:'这个办公厅等到让无逸住时,只要一间。现在如此壮丽,你很不知道,它不久将会化为灰烬',他听了这话,记在心里。他又告诉我说,'明公将来也会占据这个位置。或许还可以。从你以后的人,就会遭遇那种事'。从我今天的情况来看,邠公的话,已说中了现在的大致情况。”这时昭宗继承帝位,孔纬任宰相,朝廷各种体统,破坏无余,所以孔纬感于从前邠公的话而伤感时势。

  李克助  

  李克助是大理寺正卿,昭宗帝在华州。郑州县令崔銮,有百姓告发他提高丝绸价格。刺史韩建命令登记按贪赃处理,上奏朝廷请让三司给他定罪。御史台刑部上奏:按罪应当绞死。大理寺几个月没有上奏,韩建问李尚书:“崔銮是你的亲戚吗?为什么不上奏?”李克助说:“是帮助您的办法呀。”韩建说:“崔县令贪赃,为什么说是我的过错呢?”李克助说:“听说你提高价格,数量将要达到上万了。”韩建说:“我是华州节度使,华州百姓是我的百姓。”李克助说:“华州百姓是天子的,不是你的。像你所说,那么郑县百姓就是崔县令的百姓了。”韩建佩服李克助的看法。于是免了崔銮的死罪,把他贬为颍阳尉。

  京都儒士  

  近来京城里有几个读书人聚在一起饮酒,便说起来人有勇敢和怯懦的,都来自内心的胆气。胆气如果强盛,自己就无所恐惧,这样的人可谓是男子汉。在座的有一个儒士自我介绍说:“若说胆气啊,我是真有哇。”众人笑着说:“必须先试试,然后才可信你。”有个人说:“我的亲戚有座宅院,过去非常不吉祥,而今已经无人居住锁上门了。如果您能独自住宿在这个宅子里,一夜不害怕,我们几个人酬谢你一桌酒席。”这个人说:“就按你们说的办。”第二天便去了。其实并不是不吉祥的宅子,只是没人住罢了。就备置酒肉瓜果灯烛,送到宅院里。大家说:“你还要什么东西?”他说:“我有一把剑,可以自卫。请你们不要担忧。”于是大家都出了宅子,锁上门回去了。这个人实际是个怯懦的人。到了晚上,这人把驴拴到另一间屋子里,仆人也不许跟随。他就在卧室里住宿,一点也不敢睡,只是熄灭了灯,抱着剑坐着,惊恐不止。到了半夜,月亮升起来了,从窗缝中斜照进来。这人看见衣架上面有个东西像鸟在展翅,飘飘地动。他鼓起勇气勉强站了起来,把剑一挥,那东西随手落在墙根,发出了声音,后来就一点动静也没有了。因为特别害怕,所以也不敢找寻,只握着剑坐在那里。到了五更,突然有个东西,上台阶来推门,门没有推开,却从狗洞里伸进个头来,咻咻地喘气。这人害怕极了,握着剑向前砍去,不由自主自己却倒在了地上。剑也失手落在地上。此人又不敢去找剑,怕那东西进来。他钻到床下蜷伏着,一点也不敢动。突然困倦起来,睡着了,在不知不觉中天亮了。人们已来开门,到了内室,但见狗洞里鲜血淋漓杂乱。大家吃惊地大声呼喊,儒士才醒过来,开门时还在战栗。于是他详细地说了昨晚与怪物搏斗的情形,大家也异常害怕,就到墙壁下去找。只见到帽子破成两半散在地上,就是昨夜所砍的那个“鸟”。原来是那个旧帽子,已经破烂,被风一吹,像鸟在扇动翅膀。剑在狗洞旁边,大家又绕屋寻找血迹,原来是他骑的那驴,已被砍破了嘴,唇齿破损。原来是天快亮时挣脱了缰绳,头伸入狗洞里才遭了这么一剑。众人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大家搀着儒士回去,儒士惊恐心跳,十天才好。

  孟乙  

  徐州萧县,有个打猎的百姓孟乙擅长用网网狐狸、貉子,网一百次也没有一次失误。偶而有一天趁着空闲,手持长矛走在旷野中。当太阳偏西时,看见道边数百步处,有高大的野坟;在草地中的小道上像是有人的脚印。于是他走了进去。孟乙用长矛在黑暗处乱搅,忽然觉得好像有人把长矛拽住,搅不动了,就问:“你是人是鬼?是妖怪还是鬼魅?为什么抓住我的长矛不放?”黑暗中回答说:“我是人哪。”就让孟乙把他救出来。他把实情如实地告诉了孟乙,说:“我姓李,从前是个小偷,被关押在兖州军候的监狱中,受到各种体罚,被棍子和荆条打的地方伤痕累累,便找了个机会越狱逃了出来。逃到这个地方,生死听天由命吧。”孟乙可怜他,把他带回了家,藏在夹壁中,后来遇大赦才从壁中出来。孟乙因为擅长打猎出了名,飞禽走兽之类没有能够逃脱的,却忽然在荒坟之中,把一个从狱中逃跑的囚犯带回家。听到这事的人都大笑起来。

  振武角抵人  

  光启年间,左神策军四军军使王卞出朝镇守振武。举行宴会,奏乐舞蹈之后,就下令摔跤比赛。有一个男人特别魁梧高大,是从邻州来此地比力气的。,军中十几个人在体形外貌、体力方面,都比不过他。主帅也觉得他很健壮,就选了三个人,相继和他比试,魁梧的人都胜了。主帅和座上客人都称赞了他好久。当时有一个秀才坐在席上,突然站起来告诉主帅说:“我可以打倒这个人。”主帅对他说的话很吃惊,因为他坚决请求,于是就答应了他。秀才下了台阶,先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就出来了。把衣服系紧一些,握着左拳走上前去,魁梧的人微笑着说:“这人我一指就得倒下。”等到二人渐渐靠近时,秀才迅速展开左手让他看,魁梧的人不知不觉地倒在了地上。满座大笑。秀才慢慢走出圈外,洗洗手又登上了坐席。主帅问他:“是什么招术?”他回答说:“近年旅游,曾在途中遇到过这个人。当时此人刚近饭桌,就踉踉跄跄倒在地上。有个同伴说:'他怕大酱,见到就晕倒。'我听到后就记在心上。刚才去厨房,要了点大酱,握在手中,这个人见到后,果然倒了。姑且为宴会助兴取乐罢了。”有个叫边岫的判官,亲眼看到了这件事。

  赵崇  

  赵崇这个人庄重、清高、耿直,家中没闲杂的客人,羡慕王濛、刘真长的风度。格调高洁,不写文章,号称“无字碑”。每次遇到调任他职,按惯例需推荐一人代替自己,可赵崇从未推荐过任何人。他说:“朝廷里没有能够代替我的。”世人因此看不起他。

  韩偓  

  韩偓,天复初年进入翰林院。那年冬天,皇帝巡幸凤翔,韩偓有随从护驾的功劳,国家由乱而治之初,皇帝当面答应让韩偓做宰相。韩偓启奏道:“您运气符合中兴,用人当用有大德的人,以安定风俗。我当年的主考官右仆射赵崇,可以符合陛下这个选择。请收回成命改授赵崇,天下的百姓一定很幸运。”皇帝很赞叹。第二天,皇帝下令用赵崇和兵部侍郎王赞为宰相。当时梁太祖(朱温)在京城,一向听说赵崇很轻佻,他又与王赞有隔膜,就迅速骑马入宫请见皇帝。在皇帝面前,全面陈述了二人的优缺点。皇帝说:“赵崇是韩偓推荐的。”当时韩偓在场,梁太祖叱责他。韩偓启奏:“我不敢同大臣争辩。”皇帝说:“韩偓,你出去吧!”不久他被贬到福建做官。所以韩偓的诗中写道:“手风慵展八行书,眼病休看九局基。窗里日光飞野马,案前筠管长蒲卢。谋身拙为安蛇足,报国危曾捋虎须。满世可能无默识,未知谁拟试齐竽。”

  薛昌绪  

  岐王李茂贞称霸秦陇一带。泾州书记官薛昌绪为人迂腐怪僻,天性如此。在快速写作方面,就谁也不能赶上了。与妻子见面也有时有刻,必有礼节法度:先命使女去通告一声,往来多次,允许了,然后才拿着蜡烛到室内,高谈阔论一番,喝杯茶,吃些水果就回去了。有时想到卧室去,那礼节也是这样。他曾经说:“我把传宗接代的事看得很重要,总想事先算好那恰当的聚会日子。”必须等候邀请才可以。等到跟着泾州大帅统领大兵到天水与蜀人对峙在青泥岭时,岐王将士因被用人拉车运东西所限制,又听说梁人也入了境,于是就偷偷地在夜里逃跑了。泾州大帅很害怕蜀人偷袭。泾州大帅临走时,刚要上马,忽然想到了薛昌绪,说:“传话给书记官,快请他上马。”连催几回,薛昌绪仍在草庵中藏身,说:“告诉太师,请他们先走,今天是我不高兴的日子。”军帅很生气,派人把薛昌绪提上马鞍,然后用棍子打那马赶它走。在这时薛昌绪仍用东西蒙住自己的脸说:“忌日按礼应当不见人。”这大概是人妖吧。秦陇人都知道这件事。

  姜太师

  蜀地有个姓姜的太师,弄不清叫什么名,是许田人,小的时候遭到黄巾军抢掠,失去了双亲。跟随先主刘备南征北战,屡立战功。后来接受了几个镇的军权,官至正一品。他手下有个管马圈的姜老头,从事喂牲口的活儿有数十年了。姜太师每次进牲口圈,看到姜老头有点儿过失,就一定用鞭子抽他。就这样好多年,计算一下,姜老被打将近几百次。后来姜老头实在受不了鞭打,便哭着告诉姜太师的夫人,乞求姜太师能让他回故乡。夫人说:“你是哪里人?”姜老头回答说:“是许田人。”又问:“你还有什么亲人?”回答说:“当初被抢掠的时候,有一个妻子和一个儿子,至今不知道下落。”又问他儿子的小名及妻子的姓氏,排行次第、家族分支、亲属和比较近的亲戚,姜老头都说了。等到姜太师回府,夫人告诉说:“姜老头要请假回乡,我问出了姜老头所失去的男女亲属姓名。”姜太师听后非常惊讶,疑心姜老头是他的父亲。便派人前去细问他儿子身上有什么记号。回答说:“我儿子脚心上有一个黑痣。剩下的都不记得了。”姜太师大哭起来,于是暗地里派人把姜老头送出剑门关外。然后奏明先主,说:“为臣的父亲最近从关东来。”于是用金帛、车马把姜老头迎入府中,恢复了当初的父子关系。姜太师为了弥补鞭打父亲的过错,把数万钱的斋食施舍僧人,并且一生中再也不打随从了。

  康义诚  

  后唐长兴年间,侍卫使康义诚,曾经从军队中派人到他自己家中充当仆人,也曾经轻微地用板子荆条打过他。忽有一天,康义诚可怜这个仆人衰老了,就询问他的姓氏,说姓康。又问了他的故乡、亲属、家族、子女、后代,才知道这仆人是他父亲,于是两人拥抱痛哭。听到的人无不感到惊奇。

  高季昌  

  后唐庄宗过了黄河。荆渚人高季昌对他的门客梁震说:“我在后梁太祖手下做事,得到的仅仅是自己没有被处罚。龙德初年以来,只求安稳地活着。我现在去朝见庄宗,试探试探。他若是想得天下,一定不会囚系我。要是进军别的地方,那可是子孙的福分。这次行动决定了。”从皇宫回来以后,他告诉梁震说:“新国主经历百战,才得到河南。对功臣自夸他亲手抄录《春秋》。又竖起指头说:'我从指头上得到天下。'这意思就是功劳在一个人身上。哪还有辅佐的大臣!而且去游玩打猎十天不回来,朝廷内外人们的心情怎么受得了?我现在高枕无忧了。”于是在西南加筑了罗城,又修造了用来阻挡敌人的用具。不到三年,庄宗果然没有守住。英雄预料的,一点没错,难怪要说留给子孙了。

  沈尚书妻  

  有个沈尚书已弄不清叫什么名,曾经做过秦地主帅的亲近小吏。他的妻子性格贪暴凶残而且不谨慎,又生性嫉妒。沈尚书常常像生活在监牢里一样。后来因为闲散而辞了官,带着妻儿,寄住在凤州。自己却到东川游玩散心,想和自己的这位怨偶永不来往了。华洪镇守东蜀,和沈尚书在未当官时就有交情,称沈为兄。沈到达后,华到郊外迎接,拉着手叙述久别之情,待他像自己的亲哥哥。于是特地为他建了一所住宅,仆人、马匹、金银、绸缎、器具、玩物,没有什么缺的;送他小妾仆人十多个,坚决不让沈尚书回北方去。沈尚书也约略地告诉了他有关妻子的一些事情,表示没有心思再回家了。一年后,家信到了,说他的妻子己离开凤州,自己奔东川来了。沈尚书听了非常害怕,就告诉了华洪,并且派人去让她回去。他的妻子又送信来,重新立下誓言,说:“从此一定改掉以前的性格,愿意和你白头到老。”不几天他妻子就到了。她刚来到时,也很温柔和平,经过十天后,又旧病复发,小妾侍女仆人们被她鞭打得四散奔逃,丈夫的头和脸都被揪抓得伤痕累累。华洪听到这种情况,叫来沈尚书对他说:“我想替哥哥杀了她,怎么样?”沈尚书不让。就这样十天后沈妻又发作一次。沈尚书于是来到衙门,精神沮丧,华洪一看就明白了。于是偷偷地派两个人拿着剑,把沈妻拉出屋,在台阶下杀了,并把尸体扔进了潼江,然后告诉了沈尚书。沈尚书听了后,异常惊恐,以至于失去了正常的神态。沈妻的尸首在急流中停住了不走,就派人用竹竿拨动,随水漂走了。可是第二天,又停在原来的急流上了,这样反复了多次。华洪派人把石头捆在尸体上,才使尸体沉下去。沈尚书不到十天,就像掉了魂似的死去了。大概是那个不和睦的配偶报仇吧?可悲呀,沈尚书早先与她有仇吗?

  杨蘧  

  王赞,是朝中有名的人士。有个弘农地方的杨蘧,曾经到过五岭山脉以南,看到阳朔荔浦的山山水水,心里非常喜欢,赞不绝口。杨蘧曾出入王赞门下,渐渐有些放松,就不自觉地问道:“您曾见过阳朔荔浦的山水吗?”王赞说:“不曾把人打得唇裂齿落,怎么能见到那里的山水呢?”于是大笑起来。这是说,五岭以南的地方,不是被贬的人是不去的。

  袁继谦

  晋将少作监袁继谦曾说过:“刚到东方土神庙,借了一间房住下,就听说这里多出现凶神恶怪,天一黑人们就不敢出门,一家人都很害怕,没有能睡安稳的。忽然有一晚,听到吼叫声,好像有什么在大瓮中呼叫,声音浑浊,全家人恐怖极了,认为一定是个大妖怪。就趴在窗缝窥视,看见一个苍黑色的东西,在庭院中来回走。这一夜月色阴暗,看了很长时间,觉得身子像狗,可是头不能抬起来。就用挝打它的头,突然'轰'的一声,家犬惊叫着跑了。原来那天村里人到这纳税,就在那地上做粥,锅里还有剩余,狗就把头伸到中空的器具里,却不能脱出来。全家人大笑后,安安稳稳睡下了。”

  帝羓  

  后晋开运末年,契丹国王耶律德光从汴梁回国,死在赵地的栾城,契丹国人剖开他的腹腔,把五脏都拿了出来,用十斗左右的盐装进腹内,用车运回国,当时人把这叫做“帝羓”(帝王的干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