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夫人金钱赠年少
谁言今古事难穷?大抵荣枯总是空。
算得生前随分过,争如云外指滨鸿。
暗添雪色眉根白,旋落花光脸上红。
惆怅凄凉两回首,暮林萧索起悲风。
这八句诗,乃西川成都府华阳县王处厚,年纪将及六旬,把镜照面,见须发有几根白的,有感而作,世上之物,少则有壮,壮则有老,古之常理,人人都免不得的。原来诸物都是先白后黑,惟有孟须却是先黑后白。又有戴花刘使君,对镜中见这头发斑白,曾作《醉亭楼》词:
平生性格,随分好些春色,沉醉恋花陌。虽然年老心未老,满头花压中帽侧。鬓如霜,须似雪,自嗟恻!几个相知动我染,几个相知劝我摘。染摘有何益!当初伯作短命宛,如今已过中年客。且留些,妆晚景,尽教白。
如今说东京汴州开封府界,有个员外,年逾六旬,须发皤然。只因不伏老,亢自贪色,荡散了一个家计,几乎做了失乡之鬼。这员外姓甚名谁?却做出甚么事来?正是:尘随车马何年尽?事系人心早晚休。
话说东京沛州升封府界身于里,一个开线铺的员外张士廉,年过六旬,妈妈死后,了然一身,并无儿女。家有十万资时,用两个主管营运。张员外忽一日拍胸长呗,对二人说:“我许大年纪,无儿无女,要十万家财何用?”二人臼:“员外何丁取房娘于,生得一勇半女,也不绝了香火。”员外甚喜:差人随即唤张媒李媒前来。这两个媒人端的是。
开言成匹配,举口合烟缘。医世上凤只驾孤,管宇宙单眠独宿。传言玉女,用机关把臂拖来;侍案金空,下说词拦腰抱住。调唆织女害相思,引得馆从离月殿。
员外道:“我因无子,相烦你二人说亲。”张媒口中不道,心下思量道:“大伯子许多年纪,如今说亲,说甚么人是得?教我怎地应他?则见李媒把张媒推一推,便道,”容易。临行,又叫住了道:”我有三句活。”只因说出这三句后来,教员外:
青云有路,番为苦楚之人;
白骨无坟,化作失乡之鬼。
媒人道:“不知员外意下何如?张员外道:“有三件事,说与你两人:第一件,要一个人材出入,好模好祥的。第二件,要门户相当。第三件,我家下有十万贯家财,须着个有十万贯房壹的亲来对付我。”两个媒人,肚里暗笑,口中胡乱答应道:“这三件事都容易。”当下相辞员外自去。
张媒在路上与李媒商议道:“若说得这头亲事成,也有百十贯钱撰。只是员外说的话大不着人,有那三件事的他不去嫁个年少郎君,却肯随你这老头子?偏你这几根白胡须是沙糖拌的?李媒道:“我有一头到也凑巧,人材出众,门户相当。”张媒道:“是谁家?”李媒云:“是王招宣府里出来的小夫人。王招宣初娶时,十分宠本,后来只力一句话破绽些,失了主人之心,情愿白白里把与人,只要个有门风的便肯。随身房汁少也有几万贯,只怕年纪忒小些。”张媒道:“不愁小的忒小,还嫌老的忒老,这头亲张员外怕下中意?只是雌儿心下必然不美。如今对雌儿说,把张家年纪瞒过了一二十年,两边就差下多了/李媒道:“明日是个和合日,我同你先到张宅讲定财礼,随到王招宣府一说便成。”是晚各归无话。次日,二媒约会了、双双的到张员外宅里说:“咋日员外分付的三件事,老媳寻得一头亲,难得恁般凑巧!第一件,人材十分足色。第二件,是王招宣府里出来,有名声的。第三件,十万贯房耷、则怕员外嫌他年小。”张员外间道:“却几岁?”张媒应道:“小员外三四十岁。”张员外满脸堆笑道:“全仗作成则个!”
话休絮烦,当下两边俱说允了。少不得行财纳礼,奠雁已毕,花烛成亲。次早叁拜家堂,张员外穿紫罗衫,新头巾,新靴新袜。这小夫人着干红销金大袖团花霞幢,销金盖头,生得。
新月笼眉,春桃拂脸。意态幽花殊丽,肌肤嫩玉生光。说不尽万种妖烧,画不出千般艳冶。何须楚峡云飞过,便是蓬莱殿里人!
张员外从厂至上看过,暗暗地喝采。小夫人揭起盖头,看见员外须眉皓白,暗暗地叫苦。花烛夜过了,张员外心丁喜欢,小夫人心下不乐。
过了月余,只见一人相揖道:“今日是员外生辰,小道送疏在此。”原来员外但遇初一月半,本命生辰,项有道疏。那时小夫人开疏看时,扑簌簌两行泪下,见这员外年己六十,埋怨两个媒人将找误了。看那张员外时,这几日又添了四五件在身上:腰便添疼,眼便添泪,耳便添聋,鼻便添涕。
一日,员外对小夫人道:“出外薄干,夫人耐静。”小夫人只得应道:员外早去早归。说了,员外自出去,小夫人自思量:“我恁地一个人,许多房耷,却嫁一个白须老儿!”心下正烦恼,身边立着从嫁道:“夫人今日何不门首看街消遣?”小夫人听说,便同养娘到外边来看。这张员外门首,是胭脂绒线铺,两壁装着厨柜,当中一个紫绢沿边帘子。养娘放下帘钩,垂下帘子,门前两个主管,一十李庆,五十来岁;一个张胜,年纪三十来岁,二人见放厂帘子,间道:“为甚么?”养娘道:”大人出来看街。”两个主管躬身在帘于前参见。小夫人在帘子底下启一点朱唇,露两行碎玉,说不得数句言语,教张胜惹场烦恼:
远如沙漠,何殊没底沧潭;
重若丘山,难比无穷泰华。
小夫人先叫李上管问道:“在员外宅里多少年了?”李主管道:李庆在此二十余年。”夫人道:“员外寻常照管你也不曾?”李主管道:“一饮一啄,皆出员外。”却间张主管,怅主管道:“张胜从先父在员外宅里二十余年,张胜随着先父便趋事员外,如今也有十余年,”小夫人问道,“员外曾管顾你么?”张胜道:“举家衣食,皆出员外所赐。”小夫人道:“主管少待。”小夫人折身进去不多时,递些物与丰主管,把袖包手来接,躬身谢了。小夫人却叫张主管道:“终不成与厂他不与你?这物件虽不直钱。也有好处。”张主管也依李主管接取躬身谢了。夫人又看了一回,自人去。两个主管,各自出门前支持买卖。原来李主管得的是十文银钱,张主管得的却是十文金钱,当时张主管也不知道李主管得的是银钱,李主管也不知张主管得的是金钱。当日天色已晚,但见:
野烟四合,宿鸟归林,佳人秉烛归房,路上行人投店。渔父负鱼归竹径,牧童骑犊逅孤村。
当日晚算厂帐目,把文簿呈张员外,今日卖几丈,买几文,人上欠几文,都佥押了。原来两个主管,各轮一日在铺中当直,其日却好正轮着张主管值宿。门外面一间小房,点着一盏灯。张主管闲坐半晌,安排歇宿,忽听得有人来敲门。张主管听得,间道:“是谁?应道:“你则开门,却说与你!”张主管开厂房门,那人跄将人来,闪身已在灯光背后。张上符看时,是个妇人。张主管吃了一惊,慌忙道:“小娘子你这早晚来有甚事?”那妇人应道:”我不是私来,早问与你物事的教我来。张主管道;“小夫人与我十文金钱,想是教你来讨还?”那妇女道:“你不理会得,丰主管得的是银钱。如今小夫人又教把一件物来与你。”只见那妇人背上取下一包衣装,打开来看道:“这几件把与你穿的,又有几件妇女的衣服把与你娘。”只见妇女留下衣服,作别出门,复回身道:“还有”]件要紧的到忘了。”又向衣袖里取出一锭五十两大银,撇了肉去。当夜张胜无故得了许多东西,下明个白,一夜不曾睡着。
明日早起来,张主管开了店门,依;日做买卖。等得李主管到了,将铺面交割与他,张胜自归到家中,拿出衣服银子与娘看。娘间:“这物事那里来的?”张主管把夜来的话,一一说与娘知。婆婆听得说道:“孩儿,小夫人他把金钱与你,又把衣服银子与你,却是甚么意思?娘如今六十已上年纪,自从没了你爷,便满眼只看你。若是你做出事来,老身靠谁?明日便不要去,”这张主管是个本分之人,况又是个孝顺的,听见娘说,便不往铺里去。张员外见他不去,使人来叫,间道:“如何主管不来?”婆婆应道:“孩儿感些风寒,这几口身于下快,来不得。传语员外得知,坍便来。”又过了几日,李主管见他不来,自来叫道:“张主管如何不来?铺中没人相帮。”老娘只是推身子不快,这两日反重,李主管自去。张员外二五遍使人来叫,做娘的只是说未得好。张员外见三回五次叫他不来,猜道:”心是别有去处。张胜自在家中。
时光迅速,日月如梭,捻指之间,在家中早过了一月有余。道不得“坐吃山崩”。虽然得小夫人许多物事,那一锭大银子,容易不敢出饬,衣裳又不好变卖,不去营运,日来月往,手内使得没了,却来问娘道:“下教儿子去张员外宅里去,闲了经纪,如今在家中日逐盘费如何措置?”那婆婆听得说,用手一指,指着屋梁土道:“孩儿你见也不见?张胜看时,原来屋梁上挂着一个包,取将下来。道:“你爷养得你这等大,则是这件物事身上。”打开纸包看时,是个花拷拷儿。婆婆道:“你如今依先做这道路,习爷的生意,卖些朋脂绒线。”
当日时遇元宵,张胜道:“今日元宵夜端门下放灯。便间娘道:“儿子欲去看灯则个。”娘道:“孩儿,你许多时不行这条路,如今去端门看灯,从张员外门前过,又去惹是招非。”张胜道:“是人都去看灯,说道:‘今年好灯,儿子去去便归,下从张员外门前过便了。”娘道:”要去看灯不妨,则是你自去看不得,同一个相识做伴去才好。”张胜道:“我与王二哥同去。娘道:“你两个去看不妨,第一莫得吃酒!第二同去同回。分付了,两个来端门下看灯。正撞着当时赐御酒,撒金钱,好热闹,王二哥道:“这里难看灯,一来我们身小力怯,着甚来由吃挨吃搅?不如去一处看,那里也抓缚着一座鳌山。”张胜间道:“在那里?”王二哥道:你到不知,王招宣府里抓缚着小鳌山,今夜也放灯。”
两个便复身回来,却到王招宣府前。原来人又热闹似端门下。就府门前下见了王二哥。张胜只叫得声苦:“却是怎地归去?临出门时,我娘分付道:‘你两个同去同回,’如何下见了王二哥!只我先到屋里,我娘便不焦躁。若是王二哥先回,我娘定道我那里去。”当夜看不得那灯,独自一个行来行去,猛省道:“前面是我那旧主人张员外宅里,每年到元宵夜,歇浪线铺,添许多烟人,今日想他也未收灯。”迄通信步行到张员外门前,张胜吃惊,只见张员外家门便开着,十字两条竹竿,缚着皮革底钉住一碗泡灯,照着门上一张手榜贴在。张胜看了,唬得目睁口呆,罔知所措。张胜去这灯光之下,看这手榜上写着道:“开封府左军巡院,勘到百姓张士廉,为不合……”方才读到不合三个字,兀自不知道出甚罪。则见灯笼底下一人喝道:“你好大胆,来这里看甚的1”张主管吃了一惊,拽开脚步便走。那喝的人大踏步赶将来,叫道:“是甚么人?直恁大胆!夜晚问,看这榜做甚么?”唬得张胜便走。
渐次间,行列巷口,待要转弯归去。相次二更,见一轮明月,正照着当空。正行之间,一个人从后面赶将来,叫道:“张主管,有人请你。”张胜阿头看时,是一个酒博士。张胜道:“想是工二哥在巷口等我,置些酒吃归去,恰也好。”同这酒博土到店内,随上楼梯,到一个阁儿前面。量酒道:“在这里。”掀开帘儿,张主管看见一个妇女,身上衣服不堪齐整,头上蓬松。正是:
鸟云不整,唯思昔日豪华;粉泪频飘,为忆当年富贵。秋夜月蒙云笼罩,牡丹花被土沉埋。
这妇女叫:”张主管,是我请你。张主管看了一看,虽
有些面熟,却想不起。这妇女道:“张主管如何不认得我?我便是小夫人。”张主管道:“小夫人如何在这里?”小夫人道,“一言难尽!”张胜问:“夫人如何恁地?小夫人道:“不合信媒人口,嫁了张员外,原来张员外因烧锻假银事犯,把张员外缚去左军巡院里去,至今不知下落。家计并许多房产,都封估了。我如今一身无所归着,特地投奔你。你看我平昔之面,留我家中住几时则个。”张胜道:“使不得!第一家中母亲严谨,第二道不得‘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要来张胜家中,断然使不得。小夫人听得道:“你将为常言俗语道:‘呼蛇容易遣蛇难,,怕口久岁深,盘费重大。我教你看,……”用子去怀里提出件物来:闻钟始觉山藏寺,傍岸方知水隔村。小夫人将·一串一百单八颗西珠数珠,颗颗大如鸡豆子,明光灿烂。张胜见了喝采道:“有眼不曾见这宝物!”小夫人道:许多房膏,尽彼官府籍没了,则藏得这物。你若肯留在家中,但但把这件宝物逐颗去卖,尽可过日。”张主管听得说,正是。
归去只愁红日晚,思量犹恐马行迟。
横财红粉歌楼酒,谁为三般事不迷?
当日张胜道:”小夫人要来张胜家中,也得我娘肯时方可。小大人道:和你同去问婆婆,我只在对门人家等回报。”张胜回到家中,将前后事情逐一对娘说了一遍。婆婆是个老人家,心慈,听说如此落难,连声叫道:“苦恼,苦恼!小夫人在那里?”张胜道:“见在对门等。”婆婆道:“请相见!相见礼毕,小夫人把适来说的话,从头细说一遍:“如今都无亲戚投奔,特来见婆婆,望乞容留!”婆婆听得说道:“夫人暂住数日不妨,只怕家寒怠慢,思量别的亲戚再去投奔。”小夫人便从怀里取出数珠递与婆婆。灯光下婆婆看见,就留小夫人在家住。小夫人道:“来日剪颗来货卖,开起胭脂绒线铺,门前挂着花烤拷儿为记。”张胜道:“有这件宝物,胡乱卖动,便是若干钱,况且五十两一锭大银未动,正好收买货物。”张胜自从汗店,接了张员外一路买卖,其时人唤张胜做小张员外。小夫人屡次来缠张胜,张胜心坚似铁,只以主母相待,并下及乱。
当时清明节候,怎见得。
清明何处不生烟?郊外微风挂纸钱。
人笑人歌芳草地,乍晴乍雨杏花天。
海棠枝上绵蛮语,杨柳堤边醉容眠。
红粉佳人争画板,彩丝摇曳学飞仙。
满城人都出去金明池游玩,小张员外也出去游玩。(晚间来,却待入万胜门,则听得后面。人叫“张主管”。当时张胜自思道:“如今人都叫我做小张员外,甚人叫我主管厂间头看时,却是;日主人张员外。张胜看张员外面上刺着四字金印,蓬头垢面,衣服不整齐,即时进入酒店里,一个稳便阁儿坐下。张胜问道,“主人缘何如此狼狈?张员外道:“下合成了这头亲事!小夫人原是土招宣府里出来的。今年正月初一日,小夫人自在帘儿里看街,只一个安童托着盒儿打从面前过去,小夫人叫住问道:‘府中近日有甚事说?安童道:‘府里别无甚事,则是前日王招宣寻一串一百单八颗西珠数珠不见,带累得一俯的人,没一个不吃罪责。小夫人听得说,脸上或青或红。小安童自去。不多时二二十人来家,把他房仓和我的家私,都扮将去。便捉我下左军巡院拷问,要这一百单八颗数珠。我从不曾见,回说‘没有’。将我打顺毒棒,拘禁在监。到亏当日小夫人人去房里自吊身死,官司没决撤,把我断了,则是一事。至今日那一串一百单八颗数珠,不知下落。张胜闻言,心下自思道:“小夫人也在我家里,数珠也在我家里,早剪动刀顺了。”甚是惶惑。劝了张员外些酒食,相别了。
张胜沿路思量道:“好是惑人!”回到家中,见小夫人,张胜一步退一步道:“告夫人,饶了张胜性命!”小夫人问道:“怎恁他说?”张胜把适来大张员外说的话说了一遍。小夫人听得道:“却不作怪,你看我身上衣裳有缝,一声高似一声,你岂不理士得?他道我在你这里,故意说这话教你不留我。张胜道:“你也说得是。”又过了数日,只听得外面道:“有人寻小员外!”张胜出来迎接,便是大张员外。张胜心中道:“家里小夫人使出来相见,是人是鬼,便明白了。”教养娘请小夫人出来。养娘人去,只没寻讨处,不见了小夫人。当时小员外既知小夫人真个是鬼,只得将前面事,一一告与大张员外。问道:“这串数珠却在那里?张胜去房中取出,大张员外叫张胜同来王招宣府中说,将数珠交纳,其余剪去数颗,将钱取赎讫。工招宣赎免张士廉罪犯,将家私给还,仍旧开胭脂绒线铺。大张员外仍请天庆观道士做蘸,追荐小夫人。只因小夫人生前甚有张胜的心,死后犹然相从。亏杀张胜立心至诚,到底不曾有染,所以下受其祸,超然无累。如今财色迷人者纷纷皆是,如张胜者万中无一。有诗赞云:
谁不贪财不爱淫?始终难染正人心。
少年得似张主管,鬼祸人非两不侵。
孔纬
鲁国公孔纬做丞相后,对他的外甥侄子说:“我不久前任兵部侍郎时,和晋公王铎,充当弘文馆学士,审理馆中事务。上任后,巡视办公厅。晋公说他从前任兵部侍郎时,和宰相邠公杜悰充当了弘文馆直学士,审理馆中事务。晚春,留他在这个大厅内观赏牡丹,说道:'这个办公厅等到让无逸住时,只要一间。现在如此壮丽,你很不知道,它不久将会化为灰烬',他听了这话,记在心里。他又告诉我说,'明公将来也会占据这个位置。或许还可以。从你以后的人,就会遭遇那种事'。从我今天的情况来看,邠公的话,已说中了现在的大致情况。”这时昭宗继承帝位,孔纬任宰相,朝廷各种体统,破坏无余,所以孔纬感于从前邠公的话而伤感时势。
李克助
李克助是大理寺正卿,昭宗帝在华州。郑州县令崔銮,有百姓告发他提高丝绸价格。刺史韩建命令登记按贪赃处理,上奏朝廷请让三司给他定罪。御史台刑部上奏:按罪应当绞死。大理寺几个月没有上奏,韩建问李尚书:“崔銮是你的亲戚吗?为什么不上奏?”李克助说:“是帮助您的办法呀。”韩建说:“崔县令贪赃,为什么说是我的过错呢?”李克助说:“听说你提高价格,数量将要达到上万了。”韩建说:“我是华州节度使,华州百姓是我的百姓。”李克助说:“华州百姓是天子的,不是你的。像你所说,那么郑县百姓就是崔县令的百姓了。”韩建佩服李克助的看法。于是免了崔銮的死罪,把他贬为颍阳尉。
京都儒士
近来京城里有几个读书人聚在一起饮酒,便说起来人有勇敢和怯懦的,都来自内心的胆气。胆气如果强盛,自己就无所恐惧,这样的人可谓是男子汉。在座的有一个儒士自我介绍说:“若说胆气啊,我是真有哇。”众人笑着说:“必须先试试,然后才可信你。”有个人说:“我的亲戚有座宅院,过去非常不吉祥,而今已经无人居住锁上门了。如果您能独自住宿在这个宅子里,一夜不害怕,我们几个人酬谢你一桌酒席。”这个人说:“就按你们说的办。”第二天便去了。其实并不是不吉祥的宅子,只是没人住罢了。就备置酒肉瓜果灯烛,送到宅院里。大家说:“你还要什么东西?”他说:“我有一把剑,可以自卫。请你们不要担忧。”于是大家都出了宅子,锁上门回去了。这个人实际是个怯懦的人。到了晚上,这人把驴拴到另一间屋子里,仆人也不许跟随。他就在卧室里住宿,一点也不敢睡,只是熄灭了灯,抱着剑坐着,惊恐不止。到了半夜,月亮升起来了,从窗缝中斜照进来。这人看见衣架上面有个东西像鸟在展翅,飘飘地动。他鼓起勇气勉强站了起来,把剑一挥,那东西随手落在墙根,发出了声音,后来就一点动静也没有了。因为特别害怕,所以也不敢找寻,只握着剑坐在那里。到了五更,突然有个东西,上台阶来推门,门没有推开,却从狗洞里伸进个头来,咻咻地喘气。这人害怕极了,握着剑向前砍去,不由自主自己却倒在了地上。剑也失手落在地上。此人又不敢去找剑,怕那东西进来。他钻到床下蜷伏着,一点也不敢动。突然困倦起来,睡着了,在不知不觉中天亮了。人们已来开门,到了内室,但见狗洞里鲜血淋漓杂乱。大家吃惊地大声呼喊,儒士才醒过来,开门时还在战栗。于是他详细地说了昨晚与怪物搏斗的情形,大家也异常害怕,就到墙壁下去找。只见到帽子破成两半散在地上,就是昨夜所砍的那个“鸟”。原来是那个旧帽子,已经破烂,被风一吹,像鸟在扇动翅膀。剑在狗洞旁边,大家又绕屋寻找血迹,原来是他骑的那驴,已被砍破了嘴,唇齿破损。原来是天快亮时挣脱了缰绳,头伸入狗洞里才遭了这么一剑。众人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大家搀着儒士回去,儒士惊恐心跳,十天才好。
孟乙
徐州萧县,有个打猎的百姓孟乙擅长用网网狐狸、貉子,网一百次也没有一次失误。偶而有一天趁着空闲,手持长矛走在旷野中。当太阳偏西时,看见道边数百步处,有高大的野坟;在草地中的小道上像是有人的脚印。于是他走了进去。孟乙用长矛在黑暗处乱搅,忽然觉得好像有人把长矛拽住,搅不动了,就问:“你是人是鬼?是妖怪还是鬼魅?为什么抓住我的长矛不放?”黑暗中回答说:“我是人哪。”就让孟乙把他救出来。他把实情如实地告诉了孟乙,说:“我姓李,从前是个小偷,被关押在兖州军候的监狱中,受到各种体罚,被棍子和荆条打的地方伤痕累累,便找了个机会越狱逃了出来。逃到这个地方,生死听天由命吧。”孟乙可怜他,把他带回了家,藏在夹壁中,后来遇大赦才从壁中出来。孟乙因为擅长打猎出了名,飞禽走兽之类没有能够逃脱的,却忽然在荒坟之中,把一个从狱中逃跑的囚犯带回家。听到这事的人都大笑起来。
振武角抵人
光启年间,左神策军四军军使王卞出朝镇守振武。举行宴会,奏乐舞蹈之后,就下令摔跤比赛。有一个男人特别魁梧高大,是从邻州来此地比力气的。,军中十几个人在体形外貌、体力方面,都比不过他。主帅也觉得他很健壮,就选了三个人,相继和他比试,魁梧的人都胜了。主帅和座上客人都称赞了他好久。当时有一个秀才坐在席上,突然站起来告诉主帅说:“我可以打倒这个人。”主帅对他说的话很吃惊,因为他坚决请求,于是就答应了他。秀才下了台阶,先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就出来了。把衣服系紧一些,握着左拳走上前去,魁梧的人微笑着说:“这人我一指就得倒下。”等到二人渐渐靠近时,秀才迅速展开左手让他看,魁梧的人不知不觉地倒在了地上。满座大笑。秀才慢慢走出圈外,洗洗手又登上了坐席。主帅问他:“是什么招术?”他回答说:“近年旅游,曾在途中遇到过这个人。当时此人刚近饭桌,就踉踉跄跄倒在地上。有个同伴说:'他怕大酱,见到就晕倒。'我听到后就记在心上。刚才去厨房,要了点大酱,握在手中,这个人见到后,果然倒了。姑且为宴会助兴取乐罢了。”有个叫边岫的判官,亲眼看到了这件事。
赵崇
赵崇这个人庄重、清高、耿直,家中没闲杂的客人,羡慕王濛、刘真长的风度。格调高洁,不写文章,号称“无字碑”。每次遇到调任他职,按惯例需推荐一人代替自己,可赵崇从未推荐过任何人。他说:“朝廷里没有能够代替我的。”世人因此看不起他。
韩偓
韩偓,天复初年进入翰林院。那年冬天,皇帝巡幸凤翔,韩偓有随从护驾的功劳,国家由乱而治之初,皇帝当面答应让韩偓做宰相。韩偓启奏道:“您运气符合中兴,用人当用有大德的人,以安定风俗。我当年的主考官右仆射赵崇,可以符合陛下这个选择。请收回成命改授赵崇,天下的百姓一定很幸运。”皇帝很赞叹。第二天,皇帝下令用赵崇和兵部侍郎王赞为宰相。当时梁太祖(朱温)在京城,一向听说赵崇很轻佻,他又与王赞有隔膜,就迅速骑马入宫请见皇帝。在皇帝面前,全面陈述了二人的优缺点。皇帝说:“赵崇是韩偓推荐的。”当时韩偓在场,梁太祖叱责他。韩偓启奏:“我不敢同大臣争辩。”皇帝说:“韩偓,你出去吧!”不久他被贬到福建做官。所以韩偓的诗中写道:“手风慵展八行书,眼病休看九局基。窗里日光飞野马,案前筠管长蒲卢。谋身拙为安蛇足,报国危曾捋虎须。满世可能无默识,未知谁拟试齐竽。”
薛昌绪
岐王李茂贞称霸秦陇一带。泾州书记官薛昌绪为人迂腐怪僻,天性如此。在快速写作方面,就谁也不能赶上了。与妻子见面也有时有刻,必有礼节法度:先命使女去通告一声,往来多次,允许了,然后才拿着蜡烛到室内,高谈阔论一番,喝杯茶,吃些水果就回去了。有时想到卧室去,那礼节也是这样。他曾经说:“我把传宗接代的事看得很重要,总想事先算好那恰当的聚会日子。”必须等候邀请才可以。等到跟着泾州大帅统领大兵到天水与蜀人对峙在青泥岭时,岐王将士因被用人拉车运东西所限制,又听说梁人也入了境,于是就偷偷地在夜里逃跑了。泾州大帅很害怕蜀人偷袭。泾州大帅临走时,刚要上马,忽然想到了薛昌绪,说:“传话给书记官,快请他上马。”连催几回,薛昌绪仍在草庵中藏身,说:“告诉太师,请他们先走,今天是我不高兴的日子。”军帅很生气,派人把薛昌绪提上马鞍,然后用棍子打那马赶它走。在这时薛昌绪仍用东西蒙住自己的脸说:“忌日按礼应当不见人。”这大概是人妖吧。秦陇人都知道这件事。
姜太师
蜀地有个姓姜的太师,弄不清叫什么名,是许田人,小的时候遭到黄巾军抢掠,失去了双亲。跟随先主刘备南征北战,屡立战功。后来接受了几个镇的军权,官至正一品。他手下有个管马圈的姜老头,从事喂牲口的活儿有数十年了。姜太师每次进牲口圈,看到姜老头有点儿过失,就一定用鞭子抽他。就这样好多年,计算一下,姜老被打将近几百次。后来姜老头实在受不了鞭打,便哭着告诉姜太师的夫人,乞求姜太师能让他回故乡。夫人说:“你是哪里人?”姜老头回答说:“是许田人。”又问:“你还有什么亲人?”回答说:“当初被抢掠的时候,有一个妻子和一个儿子,至今不知道下落。”又问他儿子的小名及妻子的姓氏,排行次第、家族分支、亲属和比较近的亲戚,姜老头都说了。等到姜太师回府,夫人告诉说:“姜老头要请假回乡,我问出了姜老头所失去的男女亲属姓名。”姜太师听后非常惊讶,疑心姜老头是他的父亲。便派人前去细问他儿子身上有什么记号。回答说:“我儿子脚心上有一个黑痣。剩下的都不记得了。”姜太师大哭起来,于是暗地里派人把姜老头送出剑门关外。然后奏明先主,说:“为臣的父亲最近从关东来。”于是用金帛、车马把姜老头迎入府中,恢复了当初的父子关系。姜太师为了弥补鞭打父亲的过错,把数万钱的斋食施舍僧人,并且一生中再也不打随从了。
康义诚
后唐长兴年间,侍卫使康义诚,曾经从军队中派人到他自己家中充当仆人,也曾经轻微地用板子荆条打过他。忽有一天,康义诚可怜这个仆人衰老了,就询问他的姓氏,说姓康。又问了他的故乡、亲属、家族、子女、后代,才知道这仆人是他父亲,于是两人拥抱痛哭。听到的人无不感到惊奇。
高季昌
后唐庄宗过了黄河。荆渚人高季昌对他的门客梁震说:“我在后梁太祖手下做事,得到的仅仅是自己没有被处罚。龙德初年以来,只求安稳地活着。我现在去朝见庄宗,试探试探。他若是想得天下,一定不会囚系我。要是进军别的地方,那可是子孙的福分。这次行动决定了。”从皇宫回来以后,他告诉梁震说:“新国主经历百战,才得到河南。对功臣自夸他亲手抄录《春秋》。又竖起指头说:'我从指头上得到天下。'这意思就是功劳在一个人身上。哪还有辅佐的大臣!而且去游玩打猎十天不回来,朝廷内外人们的心情怎么受得了?我现在高枕无忧了。”于是在西南加筑了罗城,又修造了用来阻挡敌人的用具。不到三年,庄宗果然没有守住。英雄预料的,一点没错,难怪要说留给子孙了。
沈尚书妻
有个沈尚书已弄不清叫什么名,曾经做过秦地主帅的亲近小吏。他的妻子性格贪暴凶残而且不谨慎,又生性嫉妒。沈尚书常常像生活在监牢里一样。后来因为闲散而辞了官,带着妻儿,寄住在凤州。自己却到东川游玩散心,想和自己的这位怨偶永不来往了。华洪镇守东蜀,和沈尚书在未当官时就有交情,称沈为兄。沈到达后,华到郊外迎接,拉着手叙述久别之情,待他像自己的亲哥哥。于是特地为他建了一所住宅,仆人、马匹、金银、绸缎、器具、玩物,没有什么缺的;送他小妾仆人十多个,坚决不让沈尚书回北方去。沈尚书也约略地告诉了他有关妻子的一些事情,表示没有心思再回家了。一年后,家信到了,说他的妻子己离开凤州,自己奔东川来了。沈尚书听了非常害怕,就告诉了华洪,并且派人去让她回去。他的妻子又送信来,重新立下誓言,说:“从此一定改掉以前的性格,愿意和你白头到老。”不几天他妻子就到了。她刚来到时,也很温柔和平,经过十天后,又旧病复发,小妾侍女仆人们被她鞭打得四散奔逃,丈夫的头和脸都被揪抓得伤痕累累。华洪听到这种情况,叫来沈尚书对他说:“我想替哥哥杀了她,怎么样?”沈尚书不让。就这样十天后沈妻又发作一次。沈尚书于是来到衙门,精神沮丧,华洪一看就明白了。于是偷偷地派两个人拿着剑,把沈妻拉出屋,在台阶下杀了,并把尸体扔进了潼江,然后告诉了沈尚书。沈尚书听了后,异常惊恐,以至于失去了正常的神态。沈妻的尸首在急流中停住了不走,就派人用竹竿拨动,随水漂走了。可是第二天,又停在原来的急流上了,这样反复了多次。华洪派人把石头捆在尸体上,才使尸体沉下去。沈尚书不到十天,就像掉了魂似的死去了。大概是那个不和睦的配偶报仇吧?可悲呀,沈尚书早先与她有仇吗?
杨蘧
王赞,是朝中有名的人士。有个弘农地方的杨蘧,曾经到过五岭山脉以南,看到阳朔荔浦的山山水水,心里非常喜欢,赞不绝口。杨蘧曾出入王赞门下,渐渐有些放松,就不自觉地问道:“您曾见过阳朔荔浦的山水吗?”王赞说:“不曾把人打得唇裂齿落,怎么能见到那里的山水呢?”于是大笑起来。这是说,五岭以南的地方,不是被贬的人是不去的。
袁继谦
晋将少作监袁继谦曾说过:“刚到东方土神庙,借了一间房住下,就听说这里多出现凶神恶怪,天一黑人们就不敢出门,一家人都很害怕,没有能睡安稳的。忽然有一晚,听到吼叫声,好像有什么在大瓮中呼叫,声音浑浊,全家人恐怖极了,认为一定是个大妖怪。就趴在窗缝窥视,看见一个苍黑色的东西,在庭院中来回走。这一夜月色阴暗,看了很长时间,觉得身子像狗,可是头不能抬起来。就用挝打它的头,突然'轰'的一声,家犬惊叫着跑了。原来那天村里人到这纳税,就在那地上做粥,锅里还有剩余,狗就把头伸到中空的器具里,却不能脱出来。全家人大笑后,安安稳稳睡下了。”
帝羓
后晋开运末年,契丹国王耶律德光从汴梁回国,死在赵地的栾城,契丹国人剖开他的腹腔,把五脏都拿了出来,用十斗左右的盐装进腹内,用车运回国,当时人把这叫做“帝羓”(帝王的干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