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古籍
  2. 二刻拍案惊奇
  3. 卷十八

卷十八

翻译 原文

  甄监生浪吞秘药 春花婢误泄风情

  诗云:

  自古成仙必有缘,仙缘不到总徒然。

  世间多少痴心者,日对丹炉取药煎。

  话说昔日有一个老翁极好奉道,见有方外人经过,必厚加礼待,不敢怠慢。一日,有个双髹髻的道人特来访他,身上甚是蓝褛不象,却神色丰满和畅。老翁疑是异人,迎在家中,好生管待。那道人饮酒食肉,且是好量。老翁只是支持与他,并无厌倦。道人来去了儿番,老翁相待到底是一样的。道人一日对老翁道:“贫道叨扰吾丈久矣,多蒙老丈再无弃嫌。贫道也要老丈到我山居中,寻几味野蔬,少少酬答厚意一番,未知可否。”老翁道:“一向不曾问得仙庄在何处,有多少远近,老汉可去得否?”道人道:“敝居只在山深处,原无多远。若随着贫道走去,顷刻就到。”老翁道:“这等,必定要奉拜则个。”当下道人在前,老翁在后,走离了乡村闹市去处,一步步走到荒田野径中,转入山路里来。境界清幽,林术茂盛。迤逦过了几个山蛉,山凹之中露出几间茅舍来。道人用手指道:“此间已是山居了。”不数步,走到面前,道人开了门,拉了老翁一同进去。老翁看那里面光景时:

  虽无华屋朱门气,却有琪花瑶草香。

  道人请老翁在中间堂屋里坐下,道人自走进里面去了一回,走出来道:“小蔬已具,老丈且消停坐一会。等贫道去请几个道伴,相陪闭话则个。”老翁喜的是道友,一发欢喜道:“师父自尊便,老汉自当坐等。”道人一径望外去了。

  老翁呆呆坐着,等候多时,不见道人回来,老翁有些不耐烦,起来前后走看。此时肚里有些饥了,想寻些甚么东西吃吃,料道厨房中必有,打从旁门走到厨房中来。谁想厨房中锅灶俱无,止有些椰瓢棘匕之类。又有两个陶器的水缸,用笠篷盖着。老翁走去揭开一个来看,吃了一惊。原来是一盆清水,内浸着一只雪白小狗子,毛多寻干净了的。老翁心里道:“怪道他酒肉不戒,还吃狗肉哩!”再揭开这一缸来看,这一惊更不小。水里浸着一个小小孩童,手足多完全的,只是没气。老翁心里才疑道:“此道人未必是好人了,吃酒吃肉,又在此荒山居住,没个人影的所在,却家里放下这两件东西。狗也罢了,如何又有此死孩子?莫非是放火杀人之辈?我一向错与他相处了。今日在此,也多凶少告。”欲待走了去,又不认得来时的路,只得且耐着。正疑惑间,道人同了一伙道者走来,多是些庞眉皓发之辈,共有三四个。进草堂中与老翁相见,叙礼坐定。老翁心里怀着鬼胎,看他们怎么样。

  只见道人道:“好教列位得知,此间是贫道的主人,一向承其厚款,无U为答。今日恰恰寻得野蔬二味在此,特请列位过来,陪着同享,聊表寸心。”道人说罢,走进里面,将两个瓦盆盛出两件东西来,摆在桌上,就每人面前放一双棘匕。向老翁道:“勿嫌村鄙,略尝些少则个。”老翁看着桌上摆的二物,就是水缸内浸的那一只小狗,一个小孩子。众道流掀髯拍掌道:“老兄何处得此二奇物?”尽打点动手,先向老翁推逊。老翁慌了道:“老汉自小不曾破犬肉之戒,何况人肉!今已暮年,怎敢吃此!“道人道:“此皆素物,但吃不妨。”老翁道:“就是饿死也不敢吃。”众道流多道:“果然立意不吃,也不好相强。”拱一拱手道:“恕无礼了。”四五人攒做一堆,将两件物事吃个磬尽。盆中溅着儿点残汁,也把来舔干净了。老翁呆着脸,不敢开言,只是默看。道人道:“老丈既不吃此,枉了下顾这一番。乏物相款,肚里饥了怎好?”又在里面取出些白糕来递与老翁道:“此是家制的糕,尽可充饥,请吃一块。”老翁看见是糕,肚里本等又是饿了,只得取来吞嚼,略觉有些涩味,正是饿得荒时,也管不得好歹了。才吃下去,便觉精神陡搜起来。想道:“长安虽好,不是久恋之家。趁肚里不饿了,走回去罢。”来与道人作别,道人也不再留,但说道:“可惜了此会,有慢老丈,反觉不安。贫道原自送老丈回去。”与众道流同出了门。众道流叫声多谢,各自散去。

  道人送翁到了相近闹热之处,晓得老翁已认得路,不别而去。老翁独自走了家来。心里只疑心这一干人多不是善男子、好相识,眼见得吃狗肉、吃人肉惯的,是一伙方外采割生灵、做歹事的强盗,也不见得。

  过了两日,那个双髻的道人又到老翁家来,对老翁拱手道:“前日有慢老丈。”老翁道:“见了异样食品,至今心里害怕。”道人笑道:“此乃老丈之无缘也。贫道历劫修来,得遇此二物,不敢私享。念老丈相待厚意,特欲邀至山中,同众道侣食了此味,大家得以长生不老。岂知老丈仙缘尚薄,不得一尝!”老翁道:“此一小犬、小儿,岂是仙味?”道人道:“此是万年灵药,其形相似,非血肉之物也。如小犬者,乃万年枸杞之根,食之可活千岁。如小儿者,乃万年人参成形,食之可活万岁。皆不宜犯烟火,只可生吃。若不然,吾辈皆是人类,岂能如虎狼吃那生犬、生人,又毫无骸骨吐弃乎?”老翁才想着前日吃的光景,果然是大家生啖,不见骨头吐出来,方信其言是真,懊恨道:+老汉前日直如此蒙懂,师父何不明言?”道人道:“此乃生成的缘分。没有此缘,岂可泄漏天机?今事已过了,方可说破。老翁捶胸跌足道:“眼面前错过了仙缘,悔之何及!师父而今还有时,再把一个来老汉吃吃。”道人道:“此等灵根,寻常岂能再遇?老丈前日虽不曾尝得二味,也曾吃过千年茯苓。自此也可一生无疫,寿过百岁了。”老翁道:“甚么茯苓?”道人道:“即前日所食白糕便是。老丈的缘分只得如此,非贫道不欲相度也。道人说罢而去,已后再不来了。自此老翁整整直活到一百余岁,无疾而终。

  可见神仙自有缘分。仙药就在面前,又有人有心指引的,只为无缘,几自不得到口。却有一等痴心的人,听了方士之言,指望炼那长生不死之药,死砒死汞,弄那金石之毒到了肚里,一发不可复救。古人有言:“服药求神仙,多为药所误。”自晋人作兴那五石散、寒食散之后,不知多少聪明的人彼此坏了性命。臣子也罢,连皇帝里边药发不救的也有好几个。这迷而不悟,却是为何?只因制造之药,其方未尝不是仙家的遗传。却是神仙制炼此药,须用身心宁静,一毫嗜欲具无,所以服了此药,身中水火自能匀炼,故能骨力坚强,长生不死。今世制药之人,先是一种贪财好色之念横于胸中,正要借此药力挣得寿命,可以恣其所为,意思先错了。又把那耗精劳形的躯壳要降伏他金石熬炼之药。怎当得起?所以十个九个败了。朱文公有《感遇》诗云:

  飘摇学仙侣,遗世在云山。

  盗启元命秘,窃当生死关。

  金鼎蟠龙虎,三年养神丹。

  刀圭一入口,白日生羽翰。

  我欲往从之,脱屣谅非难。

  但恐逆天理,偷生讵能安?

  看了文公此诗,也道仙药是有的,只是就做得来,也犯造化所忌,所以不愿学他。岂知这些不明道理之人,只要蛮做蛮吃,岂有天上如此没清头,把神仙与你这伙人做了去?落得活活弄杀了。而今说一个人,信着方上人,好那丹方鼎器,弄掉了自己性命,又几乎连累出几条人命来。

  欲作神仙,先去嗜欲。

  愚者贫淫,惟日不足。

  借力药饵,取欢枕褥。

  一朝药败,金石皆毒。

  夸言鼎器,鼎覆其餗。

  话说圆朝山东曹州,有一个甄廷诏,乃是国子监监生。家业富厚,有一妻二妾。生来有一件癖性,笃好神仙黄白之术。何谓黄白之术?方士丹客哄人炼丹,说养成黄芽,再生白雪,用药点化为丹,便铅汞之类皆变黄金白银。故此炼丹的叫做黄白之术。有的只贪图银子,指望丹成;有的说丹药服了就可成仙度也,又想长生起来。有的又说内丹成,外丹亦成,却用女子为鼎器,与

  他交合,采阴补阳,捉坎填离,炼成婴儿姹女,以为内丹,名为采战工夫。乃黄帝、客成公、彭祖御女之术,又可取乐,又可长生。其中有本事不济、等不得女人精至,先自战败了的,只得借助药力,自然坚强耐久,又有许多话头做作。哄动这些血气未定的少年,其实有枝有叶,有滋有味。那甄监生心里也要炼银子,也要做神仙,也要女色取乐,无所不好。但是方士所言之事,无所不依,被这些人弄了几番喧头,提了几番罐子,只是不知懊悔,死心塌地在里头,把一个好好的家事弄得七零八落,田产多卖尽,用度渐渐不足了。

  同乡有个举人朱大经苦口劝谏了几遭,只是不悟,乃作一首口号嘲他道:

  曹州有个甄廷诏,养着一伙真强盗。

  养砂干汞立投词,采阴补阳去祷告。

  一股青烟不见踪,十顷好地随人要。

  家间妻子低头恼,街上亲朋拍手奖。

  又做一首歌警戒他道:

  闻君多智兮,何邪正之混施?

  闻君好道兮,何妻子之嗟咨?

  予知君不孝兮,弃祖业而无遗。

  又知君不寿兮,耗元气而难医。

  甄监生得知了,心里恼怒,发个冷笑道:“朱举人肉眼凡夫,那里晓得就里!说我弃了祖业,这是他只据目前,怪不得他说,也罢!怎反道我不寿?看你们倒做了仙人不成?”恰象与那个别气一般的,又把一所房子卖掉了。卖得一二百两银子,就一气讨了四个丫头,要把来采取做鼎器。内中一个唤名春花,独生得标至出众,甄监生最是喜欢,自不必说。

  一日请得一个方士来,没有名姓,道号玄玄子,与甄监生讲着内外丹事,甚是精妙。甄监生说得投机,留在家里多日,把向来弄过旧方请教他。玄玄子道:“方也不甚美,药材不全,所以不成,若要成事,还要养炼药材,该药材须到道口集上去买。”甄监生道:“药材明日我与师父亲自买去,买了来从容养炼,至于内外事口诀,先要求教。”玄玄子先把外丹养砂干汞许多话头传了,再说到内丹采战抽添转换、升提呼吸要紧关头。甄监生听得津津有味,道“学生于此事究心已久,行之颇得其法,只是到得没后一着,不能忍耐。有时提得气上,忍得牢了,却又兴趣已过,便自软瘘,不能抽送,以此不能如意。”玄玄子道:“此事最难。在此地位,须是形交而神不交,方能守得牢固。然功夫未熟,一个主意要神不交,才付之无心,便自软瘘。所以初下手人必须借力于药。有不倒之药,然后可以行久御之术。有久御之功,然后可以收阴精之助。到得后来,收得精多,自然刚柔如意,不必用药了。若不先资药力,竟自讲究其法,便有些说时容易做时难,弄得不尴尬,落得损了元神。甄监生道:“药不过是春方,有害身子。”玄玄子道:“春方乃小家之术,岂是仙家所宜用?小可有炼成秘药,服之久久,便可骨节坚强,长生度世。若试用鼎器,阳道壮伟坚热,可以胶结不解,自能伸缩,女精立至,即夜度十女,金枪不倒。此乃至宝之丹,万金良药也。”甄监生道:“这个就要相求了。”

  玄玄子便去葫芦内倾出十多丸来,递与甄监生道:“此药每服一丸,然未可轻用,还有解药。那解药合成,尚少一味,须在明日一同这些药料买去。”甄监生收受了丸药,又要玄玄子参酌内丹口诀异同之处。玄玄子道:“此须晚间卧榻之上,才指点得穴道明白,传授得做法手势亲切。”甄监生道:“总是明日要起早到道口集上去买药,今夜学生就同在书房中一处宿了,讲究便是。”当下分付家人:“早起做饭,天未明就要起身,倘或睡着了,饭熟时就来叫一声。”家人领命已讫。是夜遂与玄玄子同宿书房,讲论房事,传授口诀。约莫一更多天,然后睡了。

  第二日天未明,家人们起来做饭停当,来叫家主起身。连呼数声,不听得甄监生答应,却惊醒了玄玄子。玄玄子模模床子,不见主人家。回说道:“连夜一同睡的,我睡着了,不知何往,今不在床上了。”家人们道:“那有此话!”推门进去,把火一照,只见床上里边玄玄子睡着,外边脱下里衣一件,却不见家主。尽道想是原到里面睡去了。走到里头敲门问时,说道昨晚不曾进来。合家惊起,寻到书房外边一个小室之内,只见甄监生直挺挺眠于地上,看看口鼻时,已是没气的了。大家慌张起来道:“这死得希奇!”其子甄希贤听得,慌忙走来,仔细看时,口边有血流出。希贤道:“此是中毒而死,必是方士之故。”希贤平日见父亲所为,心中不伏气,怪的是方士。不匡父亲这样死得不明,不恨方士恨谁?领了家人,一头哭,一头走,赶进书房中揪着玄玄子,不管三七二十一,拳头脚尖齐上,先是一顿肥打。玄玄子不知一些头脑,打得口里乱叫:“老爷!相公!亲爹爹!且饶狗命!有话再说。”甄希贤道:“快还我父亲的性命来!”玄玄子慌了道:“老相公怎的了?”家人走上来,一个巴拿打得应声响,道“怎的了?怎的了?你难道不知道的,假撇清么?”一把抓来,将一条铁链锁住在甄监生尸首边了,一边收拾后事。

  待天色大明了,写了一状,送这玄玄子到县间来。知县当堂问其实情,甄希贤道:“此人哄小人父亲炼丹,晚间同宿,就把毒药药死了父亲。口中现有血流,是谋财害命的。”玄玄子诉道:“晚间同宿是真。只是小的睡着了,不知几时走了起去,以后又不知怎么样死了,其实一些也不知情。”知县道:“胡说!”既是同宿,岂有不知情的?况且你每这些游方光棍有甚么做不出来!”玄玄子道:

  “小人见这个监生好道,打点哄他些东西,情是有的;至于死事。其实不知。]知县冷笑道:“你难道肯自家说是怎么样死的不成?自然是赖的!”叫左右:“将夹强盗的头号夹棍,把这光棍夹将起来!”可怜那玄玄:管什么玄之又玄,只看你熬得不得。吆呵力重,这算做洗髓伐毛;叫喊声高,用不着存神闭气。口中白雪流将尽,谷道黄芽挣出来。

  当日把玄玄子夹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又打勾一二百榔头。玄玄子虽然是江湖上油嘴棍徒,却是惯哄人家好酒好饭吃了,叫先生、师父尊敬过的。到不曾吃着这样苦楚,好生熬不得。只得招了道:+用药毒死,图取财物是实。”知县叫画了供,问成死罪。把来收了大监,待叠成文案再申上司。乡里人闻知的多说:“甄监生尊信方士,却被方士药死了。虽是甄监生迷而不悟,自取其祸;那些方士这样没天理的,今官府明白,将来抵罪,这才为现报了。”亲戚朋友没个不欢喜的。到于甄家家人,平日多是恨这些方士入骨的,今见家主如此死了,恨不登时咬他一块肉,断送得他在监里问罪,人人称快,不在话下。

  岂知天下自有冤屈的事。元来甄监生二妾四婢,惟有春花是他新近宠爱的。终日在闺门之内,轮流侍寝,采战取乐。终久人多耳目众,觉得春花兴趣颇高,碍着同伴窃听,不能尽情,意思要与他私下在那里弄一个翻天覆地的快活。是夜口说在书房中歇宿,其实暗地里约了春花,晚间开出来,同到侧边小室中行事,春花应允了。甄监生先与玄玄子同宿,教导术法,传授了一更多次,习学得熟。正要思量试用,看见玄玄子睡着,即走下床来,披了衣服,悄悄出来。走到外边,恰好春花也在里面走出来。两相遇着,拽着手,竟到侧边小室中,有一把平日坐着运气的禅椅在内,叫春花脱了下衣,坐好在上面了,甄监生就舞弄起来,接着方法,九浅一深,你呼我吸,弄勾多时。那春花花枝也似一般的后生,兴趣正浓,弄得浑身酥麻。做出千娇百媚,哼哼卿卿的声气来。身子好象蜘蛛做网一般,把屁股向前突了一突。又突一突;两只脚一伸一缩踏车也似的不住。间深之处,紧抱住甄监生,叫声“我的爹,快活死了!”早已阴精直泄。甄监生看见光景,兴动了,也有些喉急,忍不住,急按住身子,闭着一口气,将尾闾往上一翘,如忍大便一般,才阻得不来。那些清水游精,也流个不住。虽然忍住了,只好站着不动,养在阴户里面。要再抽送,就差不多丢出来。

  甄监生极了,猛想着:“日间玄玄子所与秘药,且吃他一丸,必是耐久的。]就在袖里模出纸包来,取一丸,用唾津咽了下去。才咽得下,就觉一股热气竟趋丹田,一霎时,阳物振荡起来,其热如火,其硬如铁,毫无起初欲泄之意了。发起狠来,尽力抽送。春花快活淫声。甄监生只觉他的阴户窄小了好些。元来得了药力,自己的肉具涨得黄瓜也似大了。用手摸摸,两下凑着肉,没些些缝地。甄监生晓得这药有些妙处,越加乐意,只是阴户塞满,微觉抽送艰涩。却是这药果然灵妙,不必抽送,里头肉具自会伸缩。弄得春花死去活来,又丢过了一番。甄监生亏得药力,这番耐得住了。谁知那阳物得了阴精之助,一发热硬壮伟,把阴中淫水烘干,两相吸牢,扯拔不出。

  甄监生想道:“他日间原说还有解药,不曾合成。方才性急头上,一下子吃了。而今怎得药来解他?”心上一急,便有些口渴气喘起来,对春花道:“怎得口水来吃吃便好!”春花道:“放我去取水来与你吃。”甄监生待要拔出时,却象皮肉粘连生了根的,略略扯动,两下叫疼的了不得!甄监生道:“不好!不好!待我高声叫个人来取水罢。”春花道:“似此粘连的模样,叫个人来看见,好不羞死!”甄监生道:“这等,如何能勾解开?”春花道:“你丢了不得?”甄监生道:“说到是。虽是我们内养家不可轻泄,而今弄到此地位,说不得了!”因而一意要泄。谁知这样古怪,先前不要他住,却偏要钻将出来;而今要泄了时,却被药力涩住。落得头红面热,火气反望上攻。口里哼道:“活活的急死了我!”咬得牙齿格格价响,大喊一声道:“罢了我了!”两手撒放,扑的望地上倒了下来。

  春花只觉阴户螫得生疼,且喜已脱出了,连忙放了双脚,站起身来道:“这是怎的说?”去扶扶甄监生时,声息俱无,四肢挺直,但身上还是热的,叫问不应了。春花慌了手脚,道:“这事利害。若声张起来,不要说羞人,我这罪过须逃不去。总是夜里没人知道,瞒他娘罢!”且不管家主死活,轻轻的脱了身子,望自己卧房里只一溜,溜进去睡了,并没一个人知觉。到得天明,合家人那查夜来细帐?却把一个甚么玄玄子顶了缸,以消平时恶气,再不说他冤枉的了。只有春花肚里明白,怀着鬼胎,不敢则声,眼盼盼便做这个玄玄子悔气不着也罢。

  看官,你道这些方士固然可恨,却是此一件事是甄监生自家误用其药,不知解法,以致药发身死,并非方士下手故杀的。况且平时提了罐、着了道儿的,又别是一伙,与今日这个方士没相干。只为这一路的人,众恶所归,官打见在,正所谓张公吃酒李公醉,又道是拿着黄牛便当马。又是个无根蒂的,没个亲戚朋友与他辨诉一纸状词,活活的顶罪罢了。却是天理难昧,元不是他谋害的,毕竟事久辨白出来。这放着做后话。

  且说甄希贤自从把玄玄子送在监里了,归家来成了孝服。把父亲所作所为尽更变过来。将药炉、丹灶之类打得粉碎,一意做人家。先要卖去这些做鼎器的使女,其时有同里人李宗仁,是个富家子弟,新断了弦,闻得甄家使女多有标致的,不惜重价,来求一看。希贤叫将出来看时,头一名就点中了春花,用掉了六十多两银子,讨了家去。宗仁明晓得春花不是女身,却容貌出众,风情动人,两下多是少年,你贪我爱,甚是过得绸缪。春花心性飘逸,好吃几杯酒,有了酒,其兴愈高,也是甄家家里操炼过,是能征惯战的手段。宗仁肉麻头里高兴时节,问他甄家这些采战光景。春花不十分肯说,直等有了酒,才略略说些出来。

  宗仁一日有亲眷家送得一小坛美酒,夫妻两个将来对酌。宗仁把春花劝得半醉,两个上床,乘着酒兴干起事来。就便问甄家做作,春花也斜看双眼道:“他家动不动吃了药做事,好不爽利煞人!只有一日正弄得极快活,可惜就收场了。]宗仁道:“怎的就收场了?”春花道:“人都弄杀了,不收场怎的?”宗仁道:

  “我正见说甄监生被方士药死了的。”春花道:“那里是方士药死?这是一桩冤屈事。其实只是吃了他的药,不解得,自弄死了。”宗仁道:“怎生不解得弄死了?”春花却把前日晚间的事,是长是短,备细说了一遍。宗仁道:“这等说起来,你当时却不该瞒着,急急叫起人来,或者还可有救。”春花道:“我此时慌了,只管着自己身子干净,躲得过便罢了,那里还管他死活?”宗仁道:“这等,你也是个没情的。”春花道:“若救活了,今日也没你的分了。”两个一齐笑将起来。虽然是一番取笑说话,自此宗仁心里毕竟有些嫌鄙春花,不足他的意

  看官听说,大凡人情,专有一件古怪:心里热落时节,便有些缺失之处,只管看出好来;略有些不象意起头,随你奉承他,多是可嫌的,并那平日见的好处也要拣相出不好来,这多是缘法在里头。有一只小词儿单说那缘法尽了的:

  缘法儿尽了,诸般的改变。缘法儿尽了,要好也再难。缘法儿尽了,恩成怨,缘法儿若尽了,好言当恶言。缘法儿尽了也,动不动变了脸!

  今日说起来,也是春花缘法将尽,不该趁酒兴把这些话柄一盘托了出来。男子汉心肠,见说了许多用药淫战之事,先自有些捻酸不耐烦,觉得十分轻贱。又兼说道弄死了在地上,不管好歹,且自躲过,是个无情不晓事的女子,心里淡薄了好些。朝暮情意,渐渐不投。春花看得光景出来,心里老大懊悔。正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此时便把舌头剪了下来,嘴唇缝了拢去,也没一毫用处。思量一转,便自捶胸跌足,时刻不安。

  也是合当有事。一日,公婆处有甚么不合意,骂了他:“弄死汉子的贱淫妇!”春花听见,恰恰道着心中之事,又气恼,又懊侮。没怨怅处,妇人短见,走到房中,一索吊起。无人防备的,那个来救解?不上一个时辰,早已呜呼哀哉!

  只缘身分延年药,一服曾经送主终。

  今日投缳殆天意,双双采战夜台中。

  却说春花含羞自缢而死。过了好一会,李宗仁才在外厢走到房中。忽见了这件打秋千的物事,吃了一惊,慌忙解放下来,早已气绝的了。宗仁也有些不忍,哭将起来。父母听得,急走来看时,只叫得苦。老公婆两个互相埋怨道:“不合骂了他几句,谁晓得这样心性,就做短见的事!”宗仁明知道是他自怀羞愧之故,不好说将出来。邻里地方闻知了来问的,只含糊回他道:“妻子不孝,毁骂了公婆,俱罪而死。”幸喜春花是甄家远方讨来的,没有亲戚,无人生端告执人命。却自有这伙地方人等要报知官府,投递结状,相验尸伤,许多套数。宗仁也被缠得一个不耐烦,费掉了好些盘费,才得停妥。也算是大悔气。

  春花既死,甄监生家里的事越无对证。这方士玄玄子永无出头日子了。谁知天理所衣,事到其间,自有机会出来。其时山东巡按是灵宝许襄毅公,按监曹州,会审重囚。看见了玄玄子这宗案卷,心里疑道:“此辈不良,用药毒人,固然有这等事,只是人既死了,为何不走?”次早提问这事。先叫问甄希贤,希贤把父亲枉死之状说了一遍。许公道:“汝父既与他同宿,被他毒了,想就死在那房里的了。”希贤道:“死在外边小室之中。”许公道“为何又在外边?”希贤道:“想是药发了,当不得,乱走出来寻人,一时跌倒了的。”许公道:“这等,那方士何不逃了去?”希贤道:“彼时合家惊起,登时拿住,所以不得逃去。]许公道:“死了几时,你家才知道?”希贤道:“约了天早同去买药,因家人叫呼不应,不见踪迹,前后找寻,才看见死了的。”许公道:“这等,他要走时,也去久了。他招上说谋财害命,谋了你家多少财?而今在那里?”希贤道:+止是些买药之本,十分不多。还在父亲身边,不曾拿得去。”许公道:“这等,他毒死你父亲何用?”希贤道:“正是不知为何这等毒害。”

  许公就叫玄玄子起来,先把气拍一敲道:“你这伙人死有余辜!你药死甄廷诏,待要怎的?”玄玄子道:“廷诏要小人与他炼外丹,打点哄他些银子,这心肠是有的。其实药也未曾买,正要同去买了,才弄赶头,小人为何先药死他?前日熬刑不过,只得屈招了。”许公道:“与你同宿,是真的么?”玄玄子道:+先在一床上宿的,后来睡着了,不知几时走了去。小人睡梦之中,只见许多家人打将进来,拿小人去偿命,小人方知主人死了,其实一些情也不晓得。”许公道:

  “为甚么与你同宿?”玄玄子道:“要小人传内事功夫。小人传了他些口诀,又与了他些丸药,小人自睡了。”许公道:“丸药是何用的?”玄玄子道:“是房中秘戏之药。”许公点头道:“是了,是了。”又叫甄希贤问道:“你父亲房中有几人?”希贤道:“有二妾四女。”许公道:“既有二妾,焉用四女?”希贤道:“父亲好道,用为鼎器。”许公道:“六人之中,谁为最爱?”希贤道:“二妾已有年纪,四女轮侍,春花最爱。”许公道:“春花在否?”希贤道:+已嫁出去了。”许公道:“嫁在那里?快唤将来!”希贤道:“近日死了。”许公道:“怎样死了?”希贤道:“闻是自缢死的。”许公哈哈大笑道:“即是一桩事一个情也!其夫是何名姓?”希贤道:“是李宗仁。”

  许公就掣了一签,差个皂隶去,不一时拘将李宗仁来。许公问道:“你妻子为何缢死的?”宗仁磕头道:“是不孝公姑,俱罪而死。”许公故意作色道:+分明是你致死了他,还要胡说!”宗仁慌了道:“妻子与小人从来好的,并无说话。地方邻里见有干结在官。委是不孝小人的父母,父母要声说,自知不是,缢死了的。”许公道:“你且说他如何不孝?”宗仁一时说不出来,只是支吾道:“毁骂公姑。”许公道:“胡说!既敢毁骂,是个放泼的妇人了,有甚惧怕,就肯自死?”指着宗仁道:“这不是他惧怕,还是你的惧怕。”宗仁道:“小人有甚惧怕?”许公道:“你惧怕甄家丑事彰露出来,乡里间不好听,故此把不孝惧罪之说支吾过了,可是么?”宗仁见许公道着真情,把个脸涨红了,开不得口。许公道:“你若实说,我不打你;若有隐匿,必要问你偿命。”宗仁慌了,只得实实把妻子春花吃酒醉了,说出真情,甄监生如何相约,如何采战,如何吃了药不解得,一口气死了的话,备细述了一遍,道:“自此以后,心里嫌他,委实没有好气相待。妻子自觉失言,悔恨自缢,此是真情。因怕乡亲耻笑,所以只说因骂公姑,惧怕而死。今老爷所言分明如见,小人不敢隐瞒一句。只望老爷超生。]许公道:“既实说了,你原无罪,我不罪你。”一面录了口词。

  就叫玄玄子来道:“我晓得甄廷诏之死与你无干。只是你药如此误事,如何轻自与人?”玄玄子道:“小人之药,原用解法。今甄廷诏自家妄用,丧了性命,非小人之罪也。”许公道:“却也误人不浅。”提笔写道:“审得甄廷诏误用药而死于淫,春花婢醉泄事而死于悔。皆自贻伊戚,无可为抵,两死相偿足矣。玄玄子财未交涉,何遽生谋?死尚身留,必非毒害。但淫药误人,罪亦难免。甄希贤痛父执命,告不为诬。李宗仁无心丧妻,情更可悯。俱免拟释放。”当下将玄玄子打了廿板,引庸医杀人之律,问他杖一百,逐出境押回原藉。又行文山东六府:凡军民之家敢有听信术士、道人邪说采取炼丹者,一体问罪。发放了毕。

  甄希贤回去与合家说了,才晓得当日甄监生死的缘故却因春花,春花又为此缢死,深为骇异。尽道:“虽不干这个方士的事,却也是平日误信此辈,致有此祸也。”六府之人见察院行将文书来,张挂告示,三三两两尽传说甄家这事,乃察院明断,以为新闻。好些好此道的,也不敢妄做了。真足为好内外丹事者之鉴:

  从来内外有丹术,不是贪财与好色。

  外丹原在广施济,内丹却用调呼吸。

  而今烧汞要成家,采战无非图救急。

  纵有神仙累劫修,不及庸流眼前力。

  一盆火内练能成,两片皮中抽得出。

  孔纬  

  鲁国公孔纬做丞相后,对他的外甥侄子说:“我不久前任兵部侍郎时,和晋公王铎,充当弘文馆学士,审理馆中事务。上任后,巡视办公厅。晋公说他从前任兵部侍郎时,和宰相邠公杜悰充当了弘文馆直学士,审理馆中事务。晚春,留他在这个大厅内观赏牡丹,说道:'这个办公厅等到让无逸住时,只要一间。现在如此壮丽,你很不知道,它不久将会化为灰烬',他听了这话,记在心里。他又告诉我说,'明公将来也会占据这个位置。或许还可以。从你以后的人,就会遭遇那种事'。从我今天的情况来看,邠公的话,已说中了现在的大致情况。”这时昭宗继承帝位,孔纬任宰相,朝廷各种体统,破坏无余,所以孔纬感于从前邠公的话而伤感时势。

  李克助  

  李克助是大理寺正卿,昭宗帝在华州。郑州县令崔銮,有百姓告发他提高丝绸价格。刺史韩建命令登记按贪赃处理,上奏朝廷请让三司给他定罪。御史台刑部上奏:按罪应当绞死。大理寺几个月没有上奏,韩建问李尚书:“崔銮是你的亲戚吗?为什么不上奏?”李克助说:“是帮助您的办法呀。”韩建说:“崔县令贪赃,为什么说是我的过错呢?”李克助说:“听说你提高价格,数量将要达到上万了。”韩建说:“我是华州节度使,华州百姓是我的百姓。”李克助说:“华州百姓是天子的,不是你的。像你所说,那么郑县百姓就是崔县令的百姓了。”韩建佩服李克助的看法。于是免了崔銮的死罪,把他贬为颍阳尉。

  京都儒士  

  近来京城里有几个读书人聚在一起饮酒,便说起来人有勇敢和怯懦的,都来自内心的胆气。胆气如果强盛,自己就无所恐惧,这样的人可谓是男子汉。在座的有一个儒士自我介绍说:“若说胆气啊,我是真有哇。”众人笑着说:“必须先试试,然后才可信你。”有个人说:“我的亲戚有座宅院,过去非常不吉祥,而今已经无人居住锁上门了。如果您能独自住宿在这个宅子里,一夜不害怕,我们几个人酬谢你一桌酒席。”这个人说:“就按你们说的办。”第二天便去了。其实并不是不吉祥的宅子,只是没人住罢了。就备置酒肉瓜果灯烛,送到宅院里。大家说:“你还要什么东西?”他说:“我有一把剑,可以自卫。请你们不要担忧。”于是大家都出了宅子,锁上门回去了。这个人实际是个怯懦的人。到了晚上,这人把驴拴到另一间屋子里,仆人也不许跟随。他就在卧室里住宿,一点也不敢睡,只是熄灭了灯,抱着剑坐着,惊恐不止。到了半夜,月亮升起来了,从窗缝中斜照进来。这人看见衣架上面有个东西像鸟在展翅,飘飘地动。他鼓起勇气勉强站了起来,把剑一挥,那东西随手落在墙根,发出了声音,后来就一点动静也没有了。因为特别害怕,所以也不敢找寻,只握着剑坐在那里。到了五更,突然有个东西,上台阶来推门,门没有推开,却从狗洞里伸进个头来,咻咻地喘气。这人害怕极了,握着剑向前砍去,不由自主自己却倒在了地上。剑也失手落在地上。此人又不敢去找剑,怕那东西进来。他钻到床下蜷伏着,一点也不敢动。突然困倦起来,睡着了,在不知不觉中天亮了。人们已来开门,到了内室,但见狗洞里鲜血淋漓杂乱。大家吃惊地大声呼喊,儒士才醒过来,开门时还在战栗。于是他详细地说了昨晚与怪物搏斗的情形,大家也异常害怕,就到墙壁下去找。只见到帽子破成两半散在地上,就是昨夜所砍的那个“鸟”。原来是那个旧帽子,已经破烂,被风一吹,像鸟在扇动翅膀。剑在狗洞旁边,大家又绕屋寻找血迹,原来是他骑的那驴,已被砍破了嘴,唇齿破损。原来是天快亮时挣脱了缰绳,头伸入狗洞里才遭了这么一剑。众人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大家搀着儒士回去,儒士惊恐心跳,十天才好。

  孟乙  

  徐州萧县,有个打猎的百姓孟乙擅长用网网狐狸、貉子,网一百次也没有一次失误。偶而有一天趁着空闲,手持长矛走在旷野中。当太阳偏西时,看见道边数百步处,有高大的野坟;在草地中的小道上像是有人的脚印。于是他走了进去。孟乙用长矛在黑暗处乱搅,忽然觉得好像有人把长矛拽住,搅不动了,就问:“你是人是鬼?是妖怪还是鬼魅?为什么抓住我的长矛不放?”黑暗中回答说:“我是人哪。”就让孟乙把他救出来。他把实情如实地告诉了孟乙,说:“我姓李,从前是个小偷,被关押在兖州军候的监狱中,受到各种体罚,被棍子和荆条打的地方伤痕累累,便找了个机会越狱逃了出来。逃到这个地方,生死听天由命吧。”孟乙可怜他,把他带回了家,藏在夹壁中,后来遇大赦才从壁中出来。孟乙因为擅长打猎出了名,飞禽走兽之类没有能够逃脱的,却忽然在荒坟之中,把一个从狱中逃跑的囚犯带回家。听到这事的人都大笑起来。

  振武角抵人  

  光启年间,左神策军四军军使王卞出朝镇守振武。举行宴会,奏乐舞蹈之后,就下令摔跤比赛。有一个男人特别魁梧高大,是从邻州来此地比力气的。,军中十几个人在体形外貌、体力方面,都比不过他。主帅也觉得他很健壮,就选了三个人,相继和他比试,魁梧的人都胜了。主帅和座上客人都称赞了他好久。当时有一个秀才坐在席上,突然站起来告诉主帅说:“我可以打倒这个人。”主帅对他说的话很吃惊,因为他坚决请求,于是就答应了他。秀才下了台阶,先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就出来了。把衣服系紧一些,握着左拳走上前去,魁梧的人微笑着说:“这人我一指就得倒下。”等到二人渐渐靠近时,秀才迅速展开左手让他看,魁梧的人不知不觉地倒在了地上。满座大笑。秀才慢慢走出圈外,洗洗手又登上了坐席。主帅问他:“是什么招术?”他回答说:“近年旅游,曾在途中遇到过这个人。当时此人刚近饭桌,就踉踉跄跄倒在地上。有个同伴说:'他怕大酱,见到就晕倒。'我听到后就记在心上。刚才去厨房,要了点大酱,握在手中,这个人见到后,果然倒了。姑且为宴会助兴取乐罢了。”有个叫边岫的判官,亲眼看到了这件事。

  赵崇  

  赵崇这个人庄重、清高、耿直,家中没闲杂的客人,羡慕王濛、刘真长的风度。格调高洁,不写文章,号称“无字碑”。每次遇到调任他职,按惯例需推荐一人代替自己,可赵崇从未推荐过任何人。他说:“朝廷里没有能够代替我的。”世人因此看不起他。

  韩偓  

  韩偓,天复初年进入翰林院。那年冬天,皇帝巡幸凤翔,韩偓有随从护驾的功劳,国家由乱而治之初,皇帝当面答应让韩偓做宰相。韩偓启奏道:“您运气符合中兴,用人当用有大德的人,以安定风俗。我当年的主考官右仆射赵崇,可以符合陛下这个选择。请收回成命改授赵崇,天下的百姓一定很幸运。”皇帝很赞叹。第二天,皇帝下令用赵崇和兵部侍郎王赞为宰相。当时梁太祖(朱温)在京城,一向听说赵崇很轻佻,他又与王赞有隔膜,就迅速骑马入宫请见皇帝。在皇帝面前,全面陈述了二人的优缺点。皇帝说:“赵崇是韩偓推荐的。”当时韩偓在场,梁太祖叱责他。韩偓启奏:“我不敢同大臣争辩。”皇帝说:“韩偓,你出去吧!”不久他被贬到福建做官。所以韩偓的诗中写道:“手风慵展八行书,眼病休看九局基。窗里日光飞野马,案前筠管长蒲卢。谋身拙为安蛇足,报国危曾捋虎须。满世可能无默识,未知谁拟试齐竽。”

  薛昌绪  

  岐王李茂贞称霸秦陇一带。泾州书记官薛昌绪为人迂腐怪僻,天性如此。在快速写作方面,就谁也不能赶上了。与妻子见面也有时有刻,必有礼节法度:先命使女去通告一声,往来多次,允许了,然后才拿着蜡烛到室内,高谈阔论一番,喝杯茶,吃些水果就回去了。有时想到卧室去,那礼节也是这样。他曾经说:“我把传宗接代的事看得很重要,总想事先算好那恰当的聚会日子。”必须等候邀请才可以。等到跟着泾州大帅统领大兵到天水与蜀人对峙在青泥岭时,岐王将士因被用人拉车运东西所限制,又听说梁人也入了境,于是就偷偷地在夜里逃跑了。泾州大帅很害怕蜀人偷袭。泾州大帅临走时,刚要上马,忽然想到了薛昌绪,说:“传话给书记官,快请他上马。”连催几回,薛昌绪仍在草庵中藏身,说:“告诉太师,请他们先走,今天是我不高兴的日子。”军帅很生气,派人把薛昌绪提上马鞍,然后用棍子打那马赶它走。在这时薛昌绪仍用东西蒙住自己的脸说:“忌日按礼应当不见人。”这大概是人妖吧。秦陇人都知道这件事。

  姜太师

  蜀地有个姓姜的太师,弄不清叫什么名,是许田人,小的时候遭到黄巾军抢掠,失去了双亲。跟随先主刘备南征北战,屡立战功。后来接受了几个镇的军权,官至正一品。他手下有个管马圈的姜老头,从事喂牲口的活儿有数十年了。姜太师每次进牲口圈,看到姜老头有点儿过失,就一定用鞭子抽他。就这样好多年,计算一下,姜老被打将近几百次。后来姜老头实在受不了鞭打,便哭着告诉姜太师的夫人,乞求姜太师能让他回故乡。夫人说:“你是哪里人?”姜老头回答说:“是许田人。”又问:“你还有什么亲人?”回答说:“当初被抢掠的时候,有一个妻子和一个儿子,至今不知道下落。”又问他儿子的小名及妻子的姓氏,排行次第、家族分支、亲属和比较近的亲戚,姜老头都说了。等到姜太师回府,夫人告诉说:“姜老头要请假回乡,我问出了姜老头所失去的男女亲属姓名。”姜太师听后非常惊讶,疑心姜老头是他的父亲。便派人前去细问他儿子身上有什么记号。回答说:“我儿子脚心上有一个黑痣。剩下的都不记得了。”姜太师大哭起来,于是暗地里派人把姜老头送出剑门关外。然后奏明先主,说:“为臣的父亲最近从关东来。”于是用金帛、车马把姜老头迎入府中,恢复了当初的父子关系。姜太师为了弥补鞭打父亲的过错,把数万钱的斋食施舍僧人,并且一生中再也不打随从了。

  康义诚  

  后唐长兴年间,侍卫使康义诚,曾经从军队中派人到他自己家中充当仆人,也曾经轻微地用板子荆条打过他。忽有一天,康义诚可怜这个仆人衰老了,就询问他的姓氏,说姓康。又问了他的故乡、亲属、家族、子女、后代,才知道这仆人是他父亲,于是两人拥抱痛哭。听到的人无不感到惊奇。

  高季昌  

  后唐庄宗过了黄河。荆渚人高季昌对他的门客梁震说:“我在后梁太祖手下做事,得到的仅仅是自己没有被处罚。龙德初年以来,只求安稳地活着。我现在去朝见庄宗,试探试探。他若是想得天下,一定不会囚系我。要是进军别的地方,那可是子孙的福分。这次行动决定了。”从皇宫回来以后,他告诉梁震说:“新国主经历百战,才得到河南。对功臣自夸他亲手抄录《春秋》。又竖起指头说:'我从指头上得到天下。'这意思就是功劳在一个人身上。哪还有辅佐的大臣!而且去游玩打猎十天不回来,朝廷内外人们的心情怎么受得了?我现在高枕无忧了。”于是在西南加筑了罗城,又修造了用来阻挡敌人的用具。不到三年,庄宗果然没有守住。英雄预料的,一点没错,难怪要说留给子孙了。

  沈尚书妻  

  有个沈尚书已弄不清叫什么名,曾经做过秦地主帅的亲近小吏。他的妻子性格贪暴凶残而且不谨慎,又生性嫉妒。沈尚书常常像生活在监牢里一样。后来因为闲散而辞了官,带着妻儿,寄住在凤州。自己却到东川游玩散心,想和自己的这位怨偶永不来往了。华洪镇守东蜀,和沈尚书在未当官时就有交情,称沈为兄。沈到达后,华到郊外迎接,拉着手叙述久别之情,待他像自己的亲哥哥。于是特地为他建了一所住宅,仆人、马匹、金银、绸缎、器具、玩物,没有什么缺的;送他小妾仆人十多个,坚决不让沈尚书回北方去。沈尚书也约略地告诉了他有关妻子的一些事情,表示没有心思再回家了。一年后,家信到了,说他的妻子己离开凤州,自己奔东川来了。沈尚书听了非常害怕,就告诉了华洪,并且派人去让她回去。他的妻子又送信来,重新立下誓言,说:“从此一定改掉以前的性格,愿意和你白头到老。”不几天他妻子就到了。她刚来到时,也很温柔和平,经过十天后,又旧病复发,小妾侍女仆人们被她鞭打得四散奔逃,丈夫的头和脸都被揪抓得伤痕累累。华洪听到这种情况,叫来沈尚书对他说:“我想替哥哥杀了她,怎么样?”沈尚书不让。就这样十天后沈妻又发作一次。沈尚书于是来到衙门,精神沮丧,华洪一看就明白了。于是偷偷地派两个人拿着剑,把沈妻拉出屋,在台阶下杀了,并把尸体扔进了潼江,然后告诉了沈尚书。沈尚书听了后,异常惊恐,以至于失去了正常的神态。沈妻的尸首在急流中停住了不走,就派人用竹竿拨动,随水漂走了。可是第二天,又停在原来的急流上了,这样反复了多次。华洪派人把石头捆在尸体上,才使尸体沉下去。沈尚书不到十天,就像掉了魂似的死去了。大概是那个不和睦的配偶报仇吧?可悲呀,沈尚书早先与她有仇吗?

  杨蘧  

  王赞,是朝中有名的人士。有个弘农地方的杨蘧,曾经到过五岭山脉以南,看到阳朔荔浦的山山水水,心里非常喜欢,赞不绝口。杨蘧曾出入王赞门下,渐渐有些放松,就不自觉地问道:“您曾见过阳朔荔浦的山水吗?”王赞说:“不曾把人打得唇裂齿落,怎么能见到那里的山水呢?”于是大笑起来。这是说,五岭以南的地方,不是被贬的人是不去的。

  袁继谦

  晋将少作监袁继谦曾说过:“刚到东方土神庙,借了一间房住下,就听说这里多出现凶神恶怪,天一黑人们就不敢出门,一家人都很害怕,没有能睡安稳的。忽然有一晚,听到吼叫声,好像有什么在大瓮中呼叫,声音浑浊,全家人恐怖极了,认为一定是个大妖怪。就趴在窗缝窥视,看见一个苍黑色的东西,在庭院中来回走。这一夜月色阴暗,看了很长时间,觉得身子像狗,可是头不能抬起来。就用挝打它的头,突然'轰'的一声,家犬惊叫着跑了。原来那天村里人到这纳税,就在那地上做粥,锅里还有剩余,狗就把头伸到中空的器具里,却不能脱出来。全家人大笑后,安安稳稳睡下了。”

  帝羓  

  后晋开运末年,契丹国王耶律德光从汴梁回国,死在赵地的栾城,契丹国人剖开他的腹腔,把五脏都拿了出来,用十斗左右的盐装进腹内,用车运回国,当时人把这叫做“帝羓”(帝王的干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