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子瞻司竹监烧苇园因猎园下
骏马七尺行冯冯,晓出射兽霜为冰。
荻园斫尽有枯枿,束茅吹火初如灯。
乍分乍合势开展,苍烟被野风腾腾。
黄狐惊顾啸俦侣,飞鸟先起如苍鹰。
须臾立旗布行伍,有似修蟒横冈陵。
苍鹰猛犬出前后,缺处已挂黄麻罾。
回风忽作火力怒,平地一卷无疆塍。
商辛不出抱宝死,曹瞒逸去燋其肱。
投身误喜脱灰烬,闯首旋已遭侵凌。
何人上马气吞虎,狐帽压耳皮蒙膺。
开弓徐射叠双兔,拥马欢叫惊未曾。
举鞭一麾百夫进,击鼓再发箭启棚。
去如飞{亡虫}中如电,获若两兽膏流渑。
肉分麾下饱壮士,皮与公子留缣缯。
纵横分裂惠村坞,尚有磊落载后乘。
吾兄善射久无敌,是日敛手称不能。
凭鞍纵马聊自适,酒后醉语谁能应。
健儿击搏信可乐,主将雄猛今谁胜。
胸中森列万貔虎,嗟世但以文儒称。
安得强弓傅长箭,使射蔽日垂天鹏!
六国论
尝读六国《世家》,窃怪天下之诸侯,以五倍之地,十倍之众,发愤西向,以攻山西千里之秦,而不免于死亡。常为之深思远虑,以为必有可以自安之计,盖未尝不咎其当时之士虑患之疏,而见利之浅,且不知天下之势也。
夫秦之所以与诸侯争天下者,不在齐、楚、燕、赵也,而在韩、魏之郊;诸侯之所与秦争天下者,不在齐、楚、燕、赵也,而在韩、魏之野。秦之有韩、魏,譬如人之有腹心之疾也。韩、魏塞秦之冲,而弊山东之诸侯,故夫天下之所重者,莫如韩、魏也。昔者范睢用于秦而收韩,商鞅用于秦而收魏,昭王未得韩、魏之心,而出兵以攻齐之刚、寿,而范雎以为忧。然则秦之所忌者可以见矣。
秦之用兵于燕、赵,秦之危事也。越韩过魏,而攻人之国都,燕、赵拒之于前,而韩、魏乘之于后,此危道也。而秦之攻燕、赵,未尝有韩、魏之忧,则韩、魏之附秦故也。夫韩、魏诸侯之障,而使秦人得出入于其间,此岂知天下之势邪!委区区之韩、魏,以当强虎狼之秦,彼安得不折而入于秦哉?韩、魏折而入于秦,然后秦人得通其兵于东诸侯,而使天下偏受其祸。
夫韩、魏不能独当秦,而天下之诸侯,藉之以蔽其西,故莫如厚韩亲魏以摈秦。秦人不敢逾韩、魏以窥齐、楚、燕、赵之国,而齐、楚、燕、赵之国,因得以自完于其间矣。以四无事之国,佐当寇之韩、魏,使韩、魏无东顾之忧,而为天下出身以当秦兵;以二国委秦,而四国休息于内,以阴助其急,若此,可以应夫无穷,彼秦者将何为哉!不知出此,而乃贪疆埸尺寸之利,背盟败约,以自相屠灭,秦兵未出,而天下诸侯已自困矣。至于秦人得伺其隙以取其国,可不悲哉!
黄州快哉亭记
江出西陵,始得平地,其流奔放肆大。南合沅、湘 ,北合汉沔,其势益张。至于赤壁之下,波流浸灌,与海相若。清河张君梦得谪居齐安,即其庐之西南为亭,以览观江流之胜,而余兄子瞻名之曰“快哉”。
盖亭之所见,南北百里,东西一舍。涛澜汹涌,风云开阖。昼则舟楫出没于其前,夜则鱼龙悲啸于其下。变化倏忽,动心骇目,不可久视。今乃得玩之几席之上,举目而足。西望武昌诸山,冈陵起伏,草木行列,烟消日出。渔夫樵父之舍,皆可指数。此其所以为“快哉”者也。至于长洲之滨,故城之墟。曹孟德、孙仲谋之所睥睨,周瑜、陆逊之所骋骛。其流风遗迹,亦足以称快世俗。
昔楚襄王从宋玉、景差于兰台之宫,有风飒然至者,王披襟当之,曰:“快哉此风!寡人所与庶人共者耶?”宋玉曰:“此独大王之雄风耳,庶人安得共之!”玉之言盖有讽焉。夫风无雌雄之异,而人有遇,不遇之变;楚王之所以为乐,与庶人之所以为忧,此则人之变也,而风何与焉?士生于世,使其中不自得,将何往而非病?使其中坦然,不以物伤性,将何适而非快?今张君不以谪为患,窃会计之余功,而自放山水之间,此其中宜有以过人者。将蓬户瓮牖无所不快;而况乎濯长江之清流,揖西山之白云 ,穷耳目之胜以自适也哉!不然,连山绝壑,长林古木,振之以清风,照之以明月,此皆骚人思士之所以悲伤憔悴而不能胜者,乌睹其为快也哉!
元丰六年十一月朔日,赵郡苏辙记。
和子瞻监试举人
登科岁云徂,旧学日将落。
外遭饥寒侵,内苦忧患铄。
传家足坟史,遗说本精约。
群言久纷荡,开卷每惊矍。
居官忝庠序,授业止干龠。
朝廷发新令,长短弃前彟。
缘饰小学家,睥睨前王作。
声形一分解,道义因附托。
安行厌衢路,强挽就縻缚。
纵横施口鼻,烂熳涂丹垩。
强辩忽横流,漂荡终安泊。
忆惟法初传,欲讲面先怍。
新科劝多士,従者尽高爵。
徘徊始未信,炫诱终难却。
嗟哉守愚钝,几不被讥谑。
独醒惭餔糟,未信耻轻诺。
敢言折锋芒,但自保城郭。
有司顾未知,选试谬西洛。
群儒谁号令,新语竞投削。
虽云心所安,恐异时量度。
诡遇便巧射,晚嫁由拙妁。
谁能力春耕,忍饥待秋获。
闻兄职在监,考较笔仍阁。
缩手看傍人,此意殊未恶。
迟往泉店杀麦
罢民不耕穫,岂利有攸往。古人为我言,许此亦无妄。
一冬免锄犁,二麦盈瓮盎。火老金尚伏,雨过筑场壤。
邻家助伯亚,苍耳割榛莽。朝阳得终日,经岁可无恙。
老夫终病慵,长子幸可仗。劬劳慎勿厌,饼饵家共享。
秋田雨初足,已作丰熟想。归来报好音,相对开腊酿。